22岁那年,我的妈妈被检查出胰腺癌,晚期,对于大学还没毕业的我来说,这项打击不亚于当年父亲的死亡,我再一次崩溃。 “孩子,成家吧,生个孩子吧……” “妈……” “你必须有omega,有孩子,妈才能放心走……” “好,好,我会有的。” …… “这种情况,可以选择回家休养,当然也可以继续在医院……”当我的妈妈失去了基本行为能力时,医生是这样跟我说的。 于是,我将她带回了家。 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推着轮椅走到家楼下时,看到了一个人,辛多一? “廉崇峥!”他也一眼认出了我,并且笑容十分闪耀,“找到你了!我太厉害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多辛苦,我先在论坛上……” “嘘……”我不得不制止他,“我妈睡着了。” “哦~哦~”他连哦了两声,眼底没有别的情绪。 “我先推她上去。”好奇怪,看见他,我竟然这样平静,好像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爱不爱笑,跟我都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不过,事实的确是如此,不是吗? 我不愿意离开我的妈妈半步,所以我带辛多一回了家,让妈妈躺在卧室里,卧室的门半开着,我站在门边上,只愿意给辛多一十分钟的时间。 “廉崇峥!”他仍然很激动,脸上一直带着笑,双颊也有着明显的红晕,和以前很不一样,看来我们都不是过去的我们了。 可他不知道,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变得猥琐,胆小,阴郁,自卑。 “我现在改名叫辛尚嵘了!怎么样?好听吗?” “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喜欢你啊廉崇峥!我们在一起吧!”他甚至跳跃了起来,双眼都是闪亮亮的,“怪我来太晚了,不过,现在正是时候,对不对!” 现在怎么可能正是时候! 我马上怒了,“不是时候!” “什么?”他很不解,闪亮亮的眼睛也很快暗下去,“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很快就有自己的omega,我们会结婚,会生孩子,我的世界里没有你,你的世界跟我也毫不相干。” 辛多一看了我很久,他的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平静,“我的名字是为你而改的。” “那我也可以改!我明天就会改名字,你信不信?” 他再次看了我很久,直到我冷冰冰地提醒他,“十分钟到了,我要陪我妈,你快走吧。” “不是说你喜欢beta吗?” 我开始口不择言,“那时候说的话能相信吗?啊?而且,如果我喜欢你的话怎么可能六年都不去找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你真的不喜欢我?” “对!” “好,好。”他垂着眼睛倒退着,“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那是我这辈子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妈妈还是去世了。 心跳停止前,她努力跟我说着,“别再恨了……我知道……安素来过,你对她说那些话……你还在恨……孩子,回到以前吧,好不好?” 回不到了,我真的回不到了。 曾经爸爸的去世,在我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也是我心中那口气的诱因。它甚至改变了我的性格,也扼杀了我初初萌生的对一个人的喜欢的能力。 现在妈妈的去世,让我对这个世界再没了期盼,活着,有一口气,就只是还能吃、喝、睡而已。 妈妈的卧室里有一幅字,写着“已过才追问,相看是故人。”我知道是谢安素送的,她一直保存着,最后的时间还要看着这幅字。 我不去猜想她究竟是真的想让我放下,还是因为与谢安素的情谊太过深厚,不想让我毁了她家庭。 反正现在的我徒有恨的情绪,却早已无恨的能力了,凭我,能对谢安素、吴晟明、谢朗做些什么呢? 妈妈走后,我真的把名字改了,“廉白”,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用“廉白”这个名字重生呢。 三个月后,我结婚了。一年后,我有了孩子。我的人生好像真的重生了一般。 直到,谢朗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起初,他好像以为我的家里有一位他十分重要的人,甚至控制不住想要与我大打出手,等我的omega出来,他才愣神,再到我的孩子大哭,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你知不知道,有个人很喜欢你?” 我也终于知道了他十分重要的人原来是辛多一,命运多么可笑,辛多一和谢朗?呵呵…… “你又到底喜不喜欢他?” 谢朗可真健忘啊,我明明告诉过他的,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叫做辛多一。 “你曾经有机会抓住他的,但你放弃了,再没有机会了。” 我突然觉得很累,多年来的愤怒和无能侵蚀了我的身体,在我真正看到谢朗的这一刻,什么都发作不出来了。 原来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至极渺小至极的人,原来我只不过是别人感情里一个推波助澜的人。 我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了谢朗,算是和过去正式说声再见一样。 可我的心到底还是黑暗啊,呵呵,我承认,并且不以为耻。 这个世界里,我们容易忘记的人太多了,但能记住一生的人只有几个。 第二天早上,我又一次看见了辛多一。 他说不会再来找我,竟然还是来了,可惜的是,我心中那一丁点的期盼很快熄灭,因为我们只是陌路人。 这一次,我仔细看了他一会。 好像瘦了,脸也瘦了,细长的眉毛,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子,稍厚的嘴巴无意识地张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是在想这个过去对他表现善意的人是个混蛋呢,还是在想,他怎么会喜欢过这样一个庸俗无能的人呢。 我们的目光不曾对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眼底的悲伤。 我想起15岁那年,我曾经折了家里的一枝白蝴蝶花,在学校的时候半路拦着他想要送给他,想要告诉他他像这朵花一样,可是我却笨笨地说不出口,他想走我不让他走,只是迟迟不说话。 后来,铃声响起,花还是没有送出去,我再拿回家的时候已经枯萎。 这么多年,他两次好好地站在这里,挺拔、干净,竟然让我有瞬间想到了我的爸爸。 我突然觉得,应该是我错看了他,他不是白蝴蝶花,而是仙人掌,他拥有坚韧的不起眼的外表,但能经受住最残酷的环境,开出的花要比白蝴蝶花还干净,美好。 他或许不需要人照料、呵护,他可以是他自己,即使beta的身份饱受困扰,但我相信,他会突破它的。 像我的爸爸一样,美好、干净就是他的代名词,他的身上永不会有黑暗。 辛多一,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吧。 往后余生,不复相见。 默然转身,自此陌路。
第二十九章 谢朗将辛尚嵘带回了雁心湖度假村。 “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回到熟悉温暖的别墅,谢朗忍不住长舒口气,不过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辛尚嵘身上,“或者,有没有想起什么?” 辛尚嵘的脸色颓败,长久的精神紧张和刺激让他反应迟钝,只见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麻木地看了一眼谢朗,“想起……我们该分道扬镳,你再也不许缠我了。” “呵,呵呵。”谢朗仰身笑了起来,“这倒记得清楚。” 谢朗同样脸色颓败,他想,辛尚嵘只是失去了懵懂悸动的初恋,可自己却真的永远失去了一个弟弟。 “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廉崇峥看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原来的廉崇峥已经跟着我爸妈死了,现在的我是廉白,既不是和你的好弟弟廉崇峥,也不是恨你入骨的廉崇峥,懂吗?” “你可以报复我,怎么样都行。”在见他之前,谢朗想过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廉崇峥会是什么反应,动手、破口大骂,或者说出对他的家庭最恶毒的诅咒,他都接受。 “为什么要报复?”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过都是意外。” 是在那一瞬,谢朗觉得眼前的人再不是他的弟弟廉崇峥。 谢朗也有执念,所以一直想再见到廉崇峥,他想过无数种他们再见面的画面,这一种他也想到过,只是会觉得无力而已,因为不管自己做什么,他们已成陌路无疑了。 谢朗也笑了,表情装作一样的不甚在意,好像这些话只是他随口说说,“这样的话,我诅咒自己无后,你会不会痛快点?” “与我无关。”廉崇峥转身,有了赶人的意思。 谢朗察觉得到,廉崇峥因为有了孩子,身上才有了光,好像此生只为了孩子而活,所以他的世界里,一定认为孩子无比重要。 他没有向廉崇峥郑重保证,而是继续笑着说,“那就走着看吧。” 当谢朗同样转身准备离开之时,廉崇峥却又突然转身回来,“如果我说,让你离开辛尚嵘呢。” 其实谢朗还真的想过廉崇峥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一开始他就没有避讳自己的眼神,聪明如廉崇峥发现他的异常不意外,不管他心底是膈应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这句话都代表了他的真实想法。 按照谢朗之前的设想,还真搞不准自己会怎样回答,但在那天,他像是做好了准备一样,笑着道,“可他是辛多一。”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可你不知道……”廉崇峥不知道,当年找到他的辛尚嵘是谁,不知道如今又来找他的辛尚嵘是谁,辛尚嵘和辛多一,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可他不能说。 “可你不知道,他从辛多一变成辛尚嵘有多痛苦,也不知道他从辛尚嵘变回去,又有多难。” 廉崇峥动了动嘴,甚至能看到下巴在颤抖,但他忍住了,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再次转身,无声送客。 谢朗微微颔了颔首,最后道了一句,“再见。” 说这句再见时,谢朗在想,或许将来,廉崇峥的孩子成年成婚生子,自己花甲重病逝世,而他们都不会彼此知晓与参与这些重大时刻,顿时心中一痛,这就叫做真正的诀别吧。 可走到门边,背转身的廉崇峥甚至不顾卧室的妻儿大喊,“你们不会安稳在一起的!一定不会!” …… “辛尚嵘。”谢朗走到他面前,“你先睡一觉吧,睡醒再说。”眼下他们都需要休息。 辛尚嵘声音冷静,情绪却很明显快不可控,“我要回家。” “我回家。”谢朗抬了抬双手,意思是不会打扰他逼迫他,“你在这儿。”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等你睡好了,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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