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结束,就这么一路沉默到目的地吧!粽子理了下头发打算眯会儿,刚合眼,只听钱乐状似无意地说:“钱悦最近在谈恋爱吧。” 粽子一个激灵直起身。 操啊? 他和蒋老师真在谈? “哈哈哈是么,不清楚哎。” “我猜的。”钱乐心中有了答案。 那小子果然恋爱了,不知道嚯嚯的哪家姑娘。既然他不主动说,估计有自己的理由。 他啪啪打算盘,旁敲侧击:“我这次会见到他对象么?” “哈哈哈,哈哈,呃……悦哥很多事其实我也不清楚的。”粽子干笑得脸都僵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替老板踹柜门。 “嗯。” 好巧,居然真在,那估计也是圈里人。 娱乐圈鱼龙混杂,但钱乐从不担心他弟跟不三不四的人学坏——钱悦不屑于学坏,从小到大,做过最坏的事就是拿炮仗吓邻居家的牛,吓得牛三天没下奶。从小不爱读书四处捣蛋,村子里的狗看到他就嫌弃地跑开。 他何时长大的?是爸妈走的时候。 钱乐比钱悦年长好几岁,俗话说长兄如父,旁人总言:“你拉扯这一群小的肯定很辛苦吧。”殊不知真正扮演家长角色的是钱悦。自己当年读书收入微薄,无法负担全家,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辍学打工的钱悦。 无论钱悦在旁人眼中是何形象,在钱乐眼里,他就是个过早插上翅膀,羽翼未丰,又找不到地方降落的弟弟。无法降落,所以难免孤独。 世上总有什么事或人会让他不再孤独,可惜即使作为亲哥,他也无法替他摘到答案。 去绿镇的路上,钱乐久违地梦到一双倔强的眼,尔后惊醒了。 “乐哥,我们到了。”车辆平稳停下,粽子轻声道,“我微信问了下,他们在烧烤晚会呢,咱收拾一下就过去吧。” *** 既然打算给惊喜,戏就要做足。钱乐搞了顶渔夫帽遮住大半张脸,天黑往那一站,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他随便拿了几串,四处转悠。串味道不错,撒那么鬼多孜然,九成出自钱悦之手。 追寻亮光,他在小山坡上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弟弟。 一伙人在搞即兴表演,大朋友小朋友围坐成一圈,想参加的就抽一个人设上去,随便怎么展开故事,原则是不能说“不”。场上角色有撒旦、吸尘器、猫、中年女企业家……他弟抽到“火灾发生时只裹着浴巾出逃的失业者”,在起哄声中上场了。 喜剧走向,大家演得挺灵的,全场笑得有点失控了。钱乐没想到自己弟弟能演那么好,最出彩的就他,第二是演撒旦的那个,好像叫蒋京雪。 他很久没看过钱悦演戏了,没办法,看他的戏有点消磨亲情。 一拨人演累了看累了,中途又跑去烤串。钱乐混在人群中,远远跟着“撒旦”和“失业者”,打算找时机上前打招呼。这两人本来走得规规矩矩,“撒旦”忽然撞了他弟一下,然后他们开始撞来撞去。 嘛呢嘛呢? 钱乐眯眼:“……”我弟这朋友咋那么幼稚。 烧烤区,他弟坐那老神在在喝东西点菜。“撒旦”在一旁穿串,翻串,忙得热火朝天,看上去还挺乐呵。 “搞什么,眼里没活,只会使唤小弟弟。”钱乐同刚过来的粽子说。 粽子:“乐哥,蒋老师比他大九岁。” “搞什么,眼里没活,居然使唤前辈。” 粽子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去别处忙了。 吃饱喝足,他们在附近空地玩起荧光竹蜻蜓。钱乐边吃边往那看,其实没想瞒那么久,只是莫名觉得,如果现在出声会打扰到什么。 视线穿过烤架火光。两只荧光蝴蝶在夜空中飞舞,慢慢靠近,“呲”地相撞,跌落。随即二人的目光也撞了一下。 他们低头捡竹蜻蜓时都在笑,不是哥们俩玩嗨了的那种笑,如果非要用语言形容,只能抽象地说质感接近蝴蝶振翅。美丽,微妙,嗡嗡的。 两人没看到彼此的笑,但被钱乐收入眼中。他放下吃到一半的串。 “……” 只要是爱过人的,都明白这个笑意味着什么。 他第一个念头是:钱悦居然是同志。 第二个念头:我弟行不行啊,合着还没在一起,在搞暧昧?
第30章 长大 更远处,粽子正在观察他们仨,心里快把木鱼敲裂了。 玩,还玩?你哥就站在柜门外,你给柜门一个回旋踢? 幸好一切如常,没发生大哥徒手捏爆杯子之类的狗血转折,时间平静流动了几分钟,蒋老师跑走了,看方向是去厕所。人前脚一走,钱乐立马起身。 粽子警报拉响。 不行,至少得跟蒋老师打个提前量,让他知道钱悦家人来了,不然一会儿太被动。嫂子人还是很好的,除了太自来熟,没什么毛病。 人在回程半路被粽子截到了,青年顶着张湿漉漉的笑脸say yo,全然不知即将面临什么考验。“好巧啊蒋老师,”粽子生硬地打开话题。 “吃了吗?走走走,我给你烤几串羊腰子。” “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悦哥他哥来了,有帮我烤。”其实没有。 “哪个哥?”对方愣了下。 “亲哥。” “……” 她用眼神暗示他别去打没准备的仗:“就在烧烤那头,他俩估计正聊着呢。”话音刚落,青年抬腿就往战场方向飙。 咋回事,要弹射出柜么。 *** 古装剧常有及时雨策马救场,当下钱悦就是那个角色,但姿态不甚优雅,连滚带爬的。他赶到时,蒋京雪正预备给他亲哥一个过肩摔。 “等——等——”钱悦用“刀下留人!”的语气喊,但仍来不及扑灭这场战火。 幸好火没烧太猛,蒋京雪摔不动他哥,钱乐把他撂地上了。 五分钟后,二人蔫了吧唧地坐在桌前,等钱乐给他们烤串吃。两颗脑袋挨着,“刚刚那下疼不……”钱悦问。 本就是打闹性质,疼倒不疼,不过谁说实话谁大傻子,蒋京雪戏很足,演上了:“能不疼么?要不你试试。” 钱悦把他掰来掰去看哪儿摔坏了,钱乐在旁边拆台:“呵呵,他装的,我都没用力。” 蒋京雪:“……”大哥你好,初次见面,真不客气。 他俩怕被听到,开始用气声交流,“我说你摔他干嘛?”钱悦问。 “一男的走过来,二话不说打我屁股,还两下,搁你你不摔他?” “至少先看清楚是谁吧!” “天黑没认出来,我就见过一次照片。你自己说他们近期都不回来的。” “稳住,他刚说了只待几天。” “我哥的特点就是特别不好蒙,面上功夫骗不了他,他是靠自己默默观察去判断一个人的,所以别临时抱佛,没用,我们的策略就是少说少做,他说什么你都‘嗯嗯啊啊哦哇好’。” 烧烤上桌了,色香味俱全,不得不说钱家人都是下厨好手。量没多少,毕竟大家肚子里都有货了,钱乐只是想给许久未见的弟弟送温暖。大哥话少,钱悦不敢吱声,蒋京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顿吃得异常沉默,不过往好处想,至少没生什么事端。 *** 打扫完烧烤地,夜色渐浓。钱乐委婉表示想和弟弟单独待会儿,殊不知被支开的才是亲弟弟。钱悦给他俩一人塞了一瓶水,笑着挥挥手跑开。目送他看似洒脱的背影,蒋京雪眉头微蹙。 “你真的很喜欢他。”钱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没见过你这样子。” 什么意思? 心底事猝不及防被揭开,蒋京雪有几秒呼吸乱了。以不变应万变,他假装没听懂,回了个意味模糊的笑容。钱悦啊钱悦,你再多吃几年米能不能变得和你哥一样敏锐? 钱乐噗嗤一笑,把他头发揉乱:“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再开口就是唠家常了,他三句不离“小熊”。“小熊”是他们兄妹最近领养的一只小狗,先天后肢有缺陷。钱悦提过,每天都能在家庭群刷到八百张它照片。 “有个视频太大,所以没发群里。”钱乐划开手机相册,“它慢慢适应新轮椅了。” “好可爱。”还真挺像小熊。 “等你以后休假,可以去看看它。” 他和钱悦看过几部灵魂互换题材的片子,为了制造角色间的反差,里头总有个主角A缺少家庭关爱,有童年阴影之类的,而主角B家庭幸福。互换之后,A在和B家庭相处的过程中被治愈,填上缺失的那块拼图。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身上裹着属于钱悦的温情,蒋京雪没感到所谓治愈,只觉得遗憾,遗憾钱悦没能亲身体味——甚至遗憾到有点伤心的地步。 “哥你把视频AirDrop给我吧。” 回屋后,他看见钱悦呈大字瘫在床上,脸上盖着剧本。家人常年在外,如今难得相见,却只能当最熟悉的陌生人,谁能不伤心。见他回来,钱悦挪了点位,二人并肩躺着,蒋京雪细细复述钱乐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来时带了个小投影仪,现在干脆把小熊的视频投在天花板上。关了灯,小狗架着轮椅在阳光下踉跄奔跑,旁边伴着两个女孩,马尾辫和小狗闪着绒绒金光。投影的光影在蒋京雪和钱悦身上流动,仿佛视频中的阳光洒了下来。 钱悦叹了口气:“随着长大,总会不断体验到许多陌生的情感,就像游戏不断更新版本一样。”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还会用“长大”一词。 蒋京雪:“我也觉得。”他今天才发现,原来为另一个人的遗憾而伤心是这般滋味。 “哎,你说这对我演戏有帮助吗?” “肯定的,创作就是把你人生里的所有揉在一起,像揉面一样。” *** 万千种经历与感受是创作的土壤。话是这么说,但钱悦深感自己表演没什么长进,自身这块地营养不良,作物产量质量都成问题。第二天钱乐来看他们彩排,他紧张得一比,又没发挥好,被比自己小一轮的导演训了——几名申请调离道具组的小孩,现在当上了导演、舞监、舞美设计。 《一天》的进度条走到百分之九十左右,大家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小导演找来盒彩色粉笔,在水泥地上画下歪歪扭扭的长线:“咱想到什么就添上去吧。”这根线作为《一天》的时间轴,梳理思路用。 钱悦想起自己的童年,有段时间大学生志愿者来村里支教,带了许多教学用品,其中就有一盒盒全新的粉笔,颜色丰富。小孩子们爱拿粉笔在地上画画,一根线就代表“地”,谁把线蹭掉了,还会被骂“你破坏了我的地”。地上有太阳、屋子、河……钱悦尤爱画牛,别的小朋友负责添置别的,他就埋头可劲画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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