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是同事。”陆子蕙跟钱悦演过一对。 “邓艺呢?” “没有。”他甚至没听过这个名。 “那我猜是田梓彤!” 无奈之下蒋京雪只好说:“我没谈过恋爱。” “好逊啊,我都谈过了。” 蒋京雪:“……” 过了会儿,还是他:“老师,这里的wifi密码是多少啊?我想打会儿王者。” *** 晚上开完复盘会,志愿者们一起看《米花之味》[1]。故事讲述一名在外务工的母亲返回傣族村寨,发现日渐长大的女儿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回乡的头一晚,母亲试图拉女儿谈天,而她缩在被子里不愿出来:“还是听声音好一点。”听惯电磁波传来的关切,不习惯面对面了。 十一点多大家纷纷回屋休息,钱悦还生龙活虎,说自己借了两辆小电驴,冲不冲,意思是想遛弯。蒋京雪不会骑电驴,学了十分钟两人还在院子里耗着,他干脆放弃:“学不会,你载我得了。”爱情片都这么进展。 钱悦怪有耐心:“别啊,你慢慢来。” 蒋京雪挪到后座,脸上写着“爷不学了”四个黑体加粗大字。 小电驴是他们的魔毯,被夜风载着启程。游人睡了,荷花也是,只有小虫们还跟钱悦一样不住叫唤。他嘴没停过,叭叭破冰会上带小朋友们踢球的趣事。绿镇街道平凡安静,就像你梦中常浮现的,某个童年时骑车慢悠悠荡过去的地方,初见却令人怀恋。 蒋京雪将头重重倒在钱悦背上,双手环腰。口若悬河的钱悦陡然止了声音。 “睡着了?”钱悦松松油门。 “……” 他猜他没睡,蒋京雪贴着他抱得可紧。 没人再说话,不谈戏剧节,不谈面试,不谈互换。钱悦想,即便蒋京雪想聊,他现在也不太OK,心脏不舒服,突突突突突突搁那打机关枪呢。 他没忍住多嘴问:“蒋京雪,你有心脏病吗?” “……” 好吧估计也没有,这么重要的事,有的话他早提了。背上的人估计在翻白眼。 “如果你困了那我们回去?” 钱悦的后脖颈被头发扫了扫,蒋京雪在摇头。 兜来兜去,后来他都不记得自己骑了多久,骑电驴比自行车爽,因为风大,给人一种乘风归去的错觉。除了平静和自由,钱悦还感到幸福,这种幸福好似下坡时擦过脸颊的风。 天知道,最近并不是那么快乐的两个人,靠在一起竟觉得幸福。 [1]《米花之味》(2017)
第27章 真花 第二天睡醒,钱悦问蒋京雪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答案是互换前,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仔细回忆,最近除了心脏不适,还时有怪事发生,比如当他们挨很近坐,钱悦总觉得二人手臂上的小绒毛已经碰到了,绒毛们手牵手、跳舞、转圈……脑海中产生一系列奇葩想象。然后他会轻轻碰一下蒋京雪胳膊,肌肤短暂相贴,心里开出一朵没由来的窃喜。 钱悦还保留着小学鸡的坏习惯,有事没事就撞人,被瞪还嬉皮笑脸。次数多了蒋京雪也懒得说他,追这种臭直男简直是噩梦,他研究过一些爱情电影的追人套路,然而做过最大胆的明示,只是在小电驴上环抱住他。情难自禁而已,手比脑子快。 蒋京雪喜静,他对“静”的定义也随着时间改变。十三岁,没狗仔到学校拍他就是静;二十岁,独自看一部电影就是静;二十八九,平平淡淡过日子就是静。 如今他在钱悦背上找到了真正的平静,所谓“心安是归处”。 好喜欢好喜欢他,那晚蒋京雪鼻酸了一路,然而钱悦什么也不知道,还莫名其妙问他有没有心脏病。 *** “今天我们正式开始排演!” 蒋京雪同钱悦负责带十二名小学生,有钱悦这个大龄儿童在,他肩上担子轻许多。孩子们都爱吃食堂的清炒莴笋丝,所以组名取为“清炒莴笋丝”。 除了吃,小朋友们最关心的就是玩,反正没人在意劳什子文艺创作。“清炒莴笋丝”召开了一场公平公开的民主会议,经讨论,不乐意参与编、导、演的可以加入道具组,任务相对简单。有十个孩子干脆地举手了,现在没活干,直接原地解散出去撒欢。 教室空了大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蒋京雪与钱悦交换了个眼神。 志愿者们吃饭时聊天,聊大家是否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了,花时间和金钱给孩子们办戏剧节,是他们需要的吗?有人说没必要,不如整点实际的。又有人认为,无论如何,至少该给他们体验的机会,戏剧教育也是教育,这是古今中外印证过的。 钱悦私下跟他提:“我小时候吃都吃不饱,哪有闲工夫去陶冶情操。” 教室里留下的两名小姑娘是同村,父母都在A市打工。蒋京雪问她们怎么愿意参加。 “我妈和她妈是演员啊,我们也想试试,”惠惠大大方方地解释,“她们平常在别人家照顾小孩,不忙的时候当演员。” “老师你们看过《冢》吗?”小芷亮出手机屏保,是张颇有年代感的剧照,“我妈演女主,白衣服这个。” 惠惠撇嘴:“我妈妈才是女主角!” 小芷:“都是主角,你怎么总纠结这个。” 蹲下端详片刻,蒋京雪一怔:“我看过。” 好多年前的事了,记忆都灰了一角。还记得那天他冒雨去看部热门戏,在剧院门口被黄牛拦下:“出票么帅哥?那么大雨,出了早点回家。”蒋京雪想,我千辛万苦赶来的,这时出给你我傻啊。 之后他在观众席如坐针毡。后悔,刚才真该出票。 他入行已两年,入行前雾里看花,入行后大雾散去,蒋京雪站在花丛里,发现有的是纸花,有的花是玻璃花……各有各的美,但真花没几朵,时间久了自然觉得没意思。很多时候,有才和有生命力是两码事。 他趁中场休息溜了。 黑白灰的回忆,白色雨点急急擦过脸颊。这雨没完没了,蒋京雪干脆沿着商铺雨棚漫无目的地走,途中遇到个没檐的小剧场叫“逗号剧场”,犹豫半秒,他闪进了这个逗号里。 “开场了么?” “马上开。”售票员阿姨看了他一眼,“不过没座了,5块一张,得坐地上。” “行吧。”这么便宜? 捏着小小票据,下一帧记忆蜕成彩色。剧场密密麻麻全是人,台阶上坐着的、靠墙边站着的……打扮没刚才那间剧场的观众讲究。台上正介绍主创,戏叫《冢》,出品自家政女工们组成的业余剧团。 “本剧由女工们的真实事件改编。”讲的是家暴故事。 “冢”,“家”少了一“点”,心口多了道疤。 舞美设计简单,置景全是由麻袋缝成的软雕塑。家具软趴趴站不稳,连刀子也是软的,刀尖上码着一道道红色针脚,一捅向女人的胸口,就会拐弯。 被丰沛的情感浇灌,《冢》是朵在泥土中出生的,花瓣边缘有小裂痕的真花。演出散场,大家带走纸巾和雨伞,在剧院门口四散流向各地,不知道《冢》在各位心中留下了什么。自此,蒋京雪明确了自己想做什么样的戏。 缘分多奇妙,眼下主创的孩子们就在他面前。得知她们也看过《冢》,蒋京雪问那是什么感受。 “被看见了。”其它的她们不愿谈,他也不忍追问。 “那你们这次想排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女孩们掏出藏在背后的日记本,咧嘴笑:“早想好了,就讲我们的一天!” 平凡的一天也希望被看见。 *** 上午蒋京雪帮孩子们把故事梳理成剧本,下午轮到道具组那帮小孩干活了。惠惠和小芷看妈妈们的《冢》用软雕塑做道具,也想用同样的形式。 钱悦从隔壁借了名道具老师,一圈人围着他看示范。其实就是缝麻袋,然后往里面填东西,旧报纸啊旧塑料袋之类的,填充物的软硬度会带来不同效果。最后上色装饰。 还没敲定具体道具有什么,今天主要让大家练手,熟悉流程,老师在旁边提点提点。 “你们想做什么都行,不过得先跟我说一下,我看看可行性。” “至少五十厘米长。” 小朋友们叭叭叭报过去,那名爱打游戏的男孩说:“我要做鲁班一号!” 道具老师看了下他找的图:“你这个难度比较高啊,要不要换个简单点的,我都得做好久。” “老师,要说针线活,我可能比你强。” “咳咳。”老师比了个大拇指。 钱悦和蒋京雪也跟着一块做。他俩一桌,钱悦挑了几个花色好看的麻袋,怼了下同桌胳膊:“你做什么?” “我做杠铃。” “为什么?” “因为我是杠精。” 好冷的笑话。 “好吧,因为懒。” 这很蒋京雪,他日常中就是个“懒人”。 “我做束花好了。” “wow,”蒋京雪挺捧场地开玩笑,“还挺浪漫,给谁啊?” “要不送你呗。”没过脑子的话,钱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几分后悔,几分自得,他突然不敢看他,硬邦邦地找补:“你要什么花?” “是你要送我,怎么还问我这个?”不知道蒋京雪说这话时是何表情,但声音里有笑意。 投其所好,钱悦掏手机搜哪些花的寓意是宁静,找到一种形状似裙摆的花——蓝花楹,花瓣蓝紫,尖尖有点半透明。他还划到张蓝花楹在闹市中的照片,花枝在人流和车尾气中静静舒展,散发暗香。 好像蒋京雪,就做这个吧。 钱悦把麻袋边裁了,平铺开来画草稿。花的难度跟鲁班一号没得比,就是有些繁琐,要剪很多花瓣,麻袋硬而韧,剪多了手疼。机械性地重复动作,他思绪慢慢飘远,脑海中跑过八百件事,回想上午女孩们提到的《冢》,他有很多想跟妹妹们聊的,估摸着晚点发条微信。 杠铃进度已过半,蒋京雪刚塞完填充物,打算一会儿把它涂黑。黑色物体往往给人重而硬的印象,与麻袋的软形成反差。他边缝边看钱悦,对方正在缝第一朵花,飞针走线。 弟弟啊,你演戏要是跟缝纫活一样灵光就好了。 “你别离那么近,眼睛都要瞎了,给核桃雕刻呢?” 钱悦:“这不是你近视……呃我近视么。”蒋京雪原身有一百度左右的近视,日常几乎没影响,所以不戴眼镜。 蒋京雪的心一下子变得酸软。 饭点前大家基本完工,做的东西都很有意思,有小女孩做了相机,显示器位置绣了张夕阳风景画。全班就钱悦和鲁班一号同学没完成,难兄难弟非要搞定了再走。蒋京雪帮他俩带饭,自己在一旁看书。 等啊等,等到天色都已熟透,染成绛紫,鲁班一号终于成型,钱悦的花也开了。他没有涂颜料给花瓣上色,而是用紫和蓝的线缝出渐变纹理,非常漂亮。这俩没长大的,让鲁班一号抓着蓝花楹凹造型:“给我们拍一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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