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这箱子里面的衣服,我都拿走了。”叶懿川冷漠地问。 大概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动情说出一番话后,叶懿川会是这样的反应,叶涌亮瞪直眼睛。可很快,他眼中的光彩彻底黯淡,点了点头,说:“好,你拿走吧。” 叶懿川警惕地注视他几秒,转身迅速地从木箱里拿出属于自己的女装。他始终感觉叶涌亮在盯着他,所以动作快之又快。他回头看见叶涌亮还站在原地,精神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避开叶涌亮的目光,疾步往外走。 不料,才从叶涌亮的身边经过,叶涌亮就叫住了他。 叶懿川心中一惊,扭头望去,毫不掩饰眼神中的锐利。 “小川……”叶涌亮欲言又止,末了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是病,会害人的。以后爸爸一定给你治。” 叶懿川心想,再过不久自己就能够离开花马州,到时候叶涌亮找不到他,治什么病?不过此时还是拖住叶涌亮为妙,于是点了点头,实则全然不放在心上。 正要离开,叶懿川想起和陶沛廷之间的约定。叶涌亮此时的心情看起来低落,但做出很多让步倒是事实。叶懿川估摸着不会有现在更好的机会,于是说:“过几天元旦,我要和同学去春林玩。1号去,2号回来。” “去春林?”叶涌亮惊诧地问,“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打算?你明年不是就要高考了吗?怎么还会想去玩?” “正因为要高考了,所以趁还有时间去一次。”叶懿川面不改色地说。 叶涌亮半信半疑地说:“但是你以前从来不喜欢出去玩,总说要学习。现在却去那么远的地方……是坐火车去?汽车?” “春林哪里远?不就是省会吗?”叶懿川撒谎道,“我想考春林大学。想去春大看看。”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去的话,注意安全。你和谁去?有车费和住旅馆的钱吗?” 既然已经得到同意,叶懿川已没有心情再和他交谈,答说:“和班上的同学,你不认识的。钱我有。”说完,叶懿川抱着衣服,快步离开了。 如果说,在面对叶涌亮时,叶懿川的心里仍有诸多疑惑和警醒,当他拿着衣服回到房间,原本心底那丝愉悦的火苗就像是终于碰到足够的氧气,瞬间绽放出灼热的光。 叶涌亮为什么突然间换了个说法,叶懿川已经没有心情去深究打探。衣服已经拿回来了,叶涌亮还能将他怎么样?大不了,是在叶涌亮改主意时再被打一顿,叶懿川不在乎了。 尽管被说成有病,但叶懿川毫不在意。这怎么就不正常?若真是不正常,那也是这个奇怪的家庭造成的。一个嗜赌如命的爸爸,一个出轨外遇的妈妈,还有一个冷漠孤僻的姐姐,叶懿川想,自己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能“正常”那才是最稀奇的事。他们都不去治病,他又为什么要看医生? 或许,真的要置身于更广阔的天地里才能找到容身之所,要么就是永远地待在陶沛廷的身边。 在叶涌亮松口说可以穿女装以后,叶懿川想离开的冲动史无前例地强烈。哪怕心中仍有不可忽略的恐惧,叶懿川还是决定要尝试。 就在元旦去春林以后,他就跟陶沛廷回他们的“小家”,再也不回这里了。要是叶涌亮找到学校里去,就说是为了备战高考,找个清静的地方住。假如叶涌亮不同意,大不了斗个鱼死网破,他不在乎了。 心中有新的决定以后,叶懿川在夜里被刺激得难以入眠。 既然有这种想法,清早叶涌亮再要送他去学校,他自然没有答应。 叶涌亮知道他对接送上学十分抗拒,面对拒绝,没有再做坚持,只是反复交代他在路上要小心。 叶懿川心想:和他在一起才最危险,自己去上学反倒轻松很多。 如果叶懿川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能像从前一样,坐陶沛廷的摩托车去学校。 冬日清晨的雾很深,灰蒙蒙的一片,叶懿川走在路上,百米之外有些什么,几乎看不清,只能通过光线暗淡的路灯依稀分辨几个穿着校服的人影。 天气虽然不好,但叶懿川的心情却是明朗的。他脚步轻快地往学校走,想到不久以后可以和陶沛廷去春林,心情无比激动。他已然决定这回的春林之旅一定要将陶沛廷紧紧地抓在手里。他可以把自己交给陶沛廷,反正他们会永远在一起,那都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陶沛廷打算什么时候去买火车票?正在叶懿川冒出这个疑问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见是陶沛廷的来电,立即接听:“喂?” “喂?”陶沛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你去学校了吗?” 听着这柔软的声音,叶懿川觉得心像是一汪化开的水。他高兴地回答:“在路上。” “你爸送你?”陶沛廷惊奇地问。 如果真是叶涌亮送,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松?陶沛廷连这个都感觉不出来,真是太差劲了。叶懿川嘟哝道:“我自己去。” “哦。”陶沛廷呵呵地笑。 这傻气的笑声真让叶懿川哭笑不得,问:“干吗一大早打电话给我?” 他笑道:“想告诉你,元旦去春林的火车票买好了。” 听罢,叶懿川的心猛地一提。他原以为自己的话是明知故问,没有想到陶沛廷给他的答案竟是始料未及。他难以置信地问:“真的?你买好了?怎么这么快就买好了?” “昨天不就答应你今天来买票吗?节假日的票比平时紧缺,所以放票前就来排队了。”陶沛廷说,“等下赶回学校上课。” 明明只是几百公里外的省会而已,可是当陶沛廷说买好车票的这一刻,叶懿川居然觉得他们要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去了。
第98章 儿子与女儿-10 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元旦,叶懿川起得比以往每一年都早。去春林的列车将在上午七点三十分发车,他没到五点半就起床,面对早在前一晚就收拾好的行李,再度反复确认东西是否带齐,就好像这次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一样。 楼下很安静,叶涌亮说不定还没有起床。 这么早的时间点出门,乘坐的又是当天第一趟发往春林的列车,此时火车站的人应该不多。叶懿川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一件带有蕾丝花边的女式衬衣,他戴上假发,化了淡妆,站在镜中确认自己的样貌。 会很奇怪吗?叶懿川深吸一口气,不禁担心下楼时遇见叶涌亮,后者看见他穿得不男不女,又会大动肝火。 假如真是如此,那么,那天叶涌亮所说的话,就是骗人的。 这么想着,叶懿川拎上装满行李的袋子,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没有动静,叶涌亮好像不在家。叶懿川又惊又奇,实在想不起前一天叶涌亮是什么时候出门的,直到他临睡前,他还看见叶涌亮在看电视,问他坐几天的车去春林,怎么现在不见人影了? 诚然,他希望少见到叶涌亮为妙,可如果叶涌亮真的消失不见,他又免不了担心,生怕麻烦会随着叶涌亮的消失冒出头来。尽管心里疑惑,不过叶懿川不打算追究答案。他已经和陶沛廷约好七点钟在火车站的进站口汇合,现在时间尚早,而他仍觉得该赶时间。 不料,当叶懿川走出家门,居然看见叶涌亮正蹲在家门外抽烟。 听见身后有声音,叶涌亮回头,眼神闪烁。他缓缓站起来,问:“要走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叶懿川见他动容的神情中似有不舍,点了点头。 他抿了抿发干得脱皮的嘴唇,说:“我送你去吧,拎这么袋行李走去坐公交车,也挺远的。” 他穿着女装,还花了妆,叶涌亮居然完全没有反应,这实在让叶懿川讶异,不由得开始相信他说的话。假如叶涌亮说话时情真意切,叶懿川可能会怀疑背后有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阴谋,但叶涌亮似乎仍不愿直视他,分明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有异装癖。这样的反应,反而比较正常。 哪怕心里抵触,可还是愿意慢慢接受。叶涌亮的做法令叶懿川不得不开始期待,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慢慢能够好起来。叶涌亮嗜赌、欠债、出逃,纵然有诸多可恶的地方,但他终究都是叶懿川的爸爸,是叶懿川亲近的人。他有那么多缺点、那么多不可原谅,可他愿意接受儿子不同于他人的癖好,这让叶懿川怎能不心怀期盼呢? 叶懿川点点头,说:“行。” 如果和叶涌亮一起去火车站,到时候陶沛廷被叶涌亮看见了,他要如何向双方介绍和解释呢?这又是一个让叶懿川有疑虑的问题。 但是,万一他们合得来呢?叶懿川为这奇妙的设想打了个激灵,却不能否认这将会使最好的事。 为了新的设想,叶懿川更加不拒绝叶涌亮送自己去火车站。假如叶涌亮连他有异装癖都能接受,说不定,也可以接受他是同性恋。那么,早点让叶涌亮认识陶沛廷,岂不是更好? 还没有坐上电动车的后座,陶沛廷的电话就打进叶懿川的手机里。 在叶涌亮的注目下,叶懿川故作坦然地接听电话:“喂?” “喂?起床没?”陶沛廷的笑声里带着朦胧的睡意。 叶懿川忍不住责备道:“我要出门了,你还在床上吗?” “你这么早就出门了?”陶沛廷的声音立即清醒过来。 叶懿川完全能想象他从床上蹦起来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他瞥了一眼叶涌亮,说:“我爸说送我去车站。” 陶沛廷不确定地问:“叔叔送你去吗?我本来打算去接你。” 他们不是说好在火车站见面吗?陶沛廷又是何时有了突发奇想。不过,这确实像陶沛廷会做的,叶懿川感到欣慰,说:“没关系,我和我爸一起过去吧。你早点去,别迟到了,赶不上车。” “是、是,我十分钟后就出门。”陶沛廷顿了顿,问,“怎么变成叔叔送你去了?” 闻言,叶懿川再度不禁看向叶涌亮,说:“没什么,他说送我去,我觉得挺方便。现在还没到六点半,公交车的首发车还得等等。” “哦……那你们路上小心。”陶沛廷说,“等会儿见。” “哎。”叶懿川想了想,意有所指地问,“你怕不怕?” 陶沛廷分明听出他的意思,过了几秒钟,回答说:“不怕,高兴都来不及。” 听完,笑容划上了叶懿川的嘴角。 清晨六点钟的街道,晨雾还没有散去,街边的早餐铺子已经开门,热气腾腾的包子在蒸屉里冒烟,与晨雾化作一团。 叶懿川抱着行李坐在电动车的后座,早晨湿润的空气随着风黏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被风吹得不能完全睁开,但街道彻夜未眠的霓虹灯依旧映入他的眼帘。 果不其然,半路上,叶涌亮问:“刚才和你打电话的,是一起去春林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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