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叶懿川确实说过同行的是同学,不过如今他考虑片刻,回答说:“是朋友。” “哦……”叶涌亮道,“小川,过去爸爸有很多对不起的地方,等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还给你。” 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叶懿川莫名其妙。 叶涌亮又道:“你从小就是一个能吃苦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话听得更是蹊跷,叶懿川问:“为什么说这个?” “呵呵,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长大了。”叶涌亮笑道。 叶懿川更加迷茫,总觉得叶涌亮有事瞒着自己。然而,他又不愿对叶涌亮多加关心,如果叶涌亮有办法把家里现在的困境解决,而不需要他分担,他自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但在叶涌亮已经愿意接纳他的各种异于常人,他却选择对叶涌亮漠不关心,这真的好吗? 正在叶懿川这么想的时候,电动车的速度突然间降低,慢慢停了下来。 叶懿川问:“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表盘不亮了。”叶涌亮将车钥匙归位,重新通电,但仪表盘还是不亮。 叶懿川着急道:“是不是表盘坏了?能开吗?” 叶涌亮拧了拧驱动把手,车子动也不动,苦恼道:“不行。” “不会是没电了吧?”叶懿川皱眉道。 他摇头,说:“不会,我昨天晚上刚充满的电,而且这是新车,电池没那么快老化。” 叶懿川看他将钥匙拔出又插上,反复通电也无济于事,心急得下了车,说:“我坐出租车去吧?” 叶涌亮也下车,把车推至路边停稳,安慰道:“你先别着急。不是七点半的车吗?现在还没到六点半。” 话虽如此,可假如在路边毫无头绪的处理一辆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的电动车,别说一个小时,再多三个小时也是没有用的。叶懿川知道叶涌亮送自己出门是一片好意,奈何他实在太想快点抵达火车站了,不得不反复在原地踱步,最终说:“这附近哪里有修车的地方?先把车推过去吧!” 叶涌亮惊讶地看他,说:“好,可是,哪里有?” 他听得气结,说不出话来,本来的一点迟疑就此消失了,说:“我去坐出租车,你找到修车的地方就去修吧。不用管我了。”说是叶涌亮不用管他,其实他是不想管叶涌亮。 “哎,小川!”叶涌亮叫住转身的他。 叶懿川停步,回头问:“怎么?” 不知为何,他犹豫了一下,说:“没。哎,我把这车推往那边,我们一起在那里等出租车吧。我等你上车以后再去修车,那边车流量大,打车方便。” 他说的不无不对,如果他们像刚才那样分别,似乎显得叶懿川不近人情了。叶懿川点头,放慢脚步,等推车的叶涌亮一起朝十字路口走。 二人刚来到十字路口,叶涌亮的手机就响了。 叶懿川见他停步接电话,自己也停了下来。 “喂?哦,我在小屯路这边。晚点过去,今天孩子要出远门,我送送他。”叶涌亮瞥了叶懿川一眼,苦笑道,“别提了,太倒霉,半路上电动车就坏了,开不动。现在正和他一起找出租车。什么?你就在附近?呃……你方便吗?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叶懿川从这只有一半的对话里听出端倪,心里依然有些意外。 等叶涌亮挂断电话,他释然一笑,说:“我有个朋友,他今天开车正好路过这附近。他说要送你去火车站。” “汽车?”叶懿川见他点头,更加惊奇,叶涌亮会认识有汽车的朋友吗?如果真的有认识的人送,叶懿川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们在十字路口等了片刻,叶懿川果真看见一辆进口的德系汽车朝他们开来。若不是这车最后停在他们的面前,叶懿川真不敢相信叶涌亮居然会认识开这种车的人。 驾驶座的玻璃窗徐徐打开,里面坐着一个和叶涌亮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他精气神十足,面带微笑,看起来比叶涌亮有气概得多。 “哎,车怎么坏了?”他笑问。 叶涌亮讪讪地笑,显得低他一等,道:“不知道,突然就开不动了。附近找不到地方修车,还耽误孩子去坐火车。” 男人看向叶懿川,目光迅速将叶懿川打量了一番,问:“这是你女儿?” 听他问完,叶懿川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没有穿正儿八经的男装。被叶涌亮的朋友这么问,他后背一阵发凉,生怕这让叶涌亮的面子上过不去,回头又是一堆麻烦。 谁知,叶涌亮依旧掬着笑,说:“啊,是。我女儿。” 看他这副样子,叶懿川既生气又觉得好笑。 “这是麦叔叔。”叶涌亮介绍道。 叶懿川见这人长得体面,委实和叶涌亮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不得不惊奇于自己对叶涌亮的不了解,礼貌地点头问候道:“麦叔叔好。” “你好,你好。”男人笑眯眯地点头,夸奖道,“真有礼貌。哎,上车吧!阿亮,你一起不?” 听罢,叶涌亮立即摆摆手,说:“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最近年关,小偷猖狂,车随便停在路边,说不定得被偷。你俩去吧。”说着,他把叶懿川往路上推了推。 叶懿川上前,迟疑了一下,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车里的男人道:“行李放二排吧,下车拿。” “好。”叶懿川依言将行李放置在车的后排,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叶涌亮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不舍,见叶懿川已把门关上,走近隔着玻璃窗说:“小川,路上小心。” “好。”叶懿川系好安全带,点头答应,对他挥了挥手。
第99章 新愁与旧恨-1 汽车行驶在一条悠长的隧道内,坐在副驾驶座的叶懿川不知道车已经开了多长时间。他看不见那个象征尽头的光点,只觉得隧道两侧的灯光如同传送带,随着明暗交替,将他往前面送。 明与暗,其实是黑暗与更黑暗的区别。 前方的道路明明可以说是清晰的,可除了路还是路,谁都说不清前面究竟有什么。 “你是老叶的女儿?”开车的人笑眯眯地问。 “嗯,是。”叶懿川答完,愣了一愣,他低头看看自己,身着烟灰色人字纹高定西装,袖口上的玛瑙随着光影发亮。他皱眉,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人,心跳似乎在这张脸映入眼帘时停了一拍。 这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棱角分明的面孔透露着自信,嘴角的笑容更让人觉得他是个爽快豪迈的人。他瞥了叶懿川一眼,仍笑着,说:“我和老叶认识挺长时间了,知道他的小孩读高中。最近才知道原来是女儿。没想到,他平日里看起来缩头缩脑的,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听到赞扬,是应该笑吗?但面对这个人,叶懿川很难笑出来。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笑意,叶懿川的嘴角扭曲地抽动了两下。 他撇开脸,余光瞄见车门上的收纳格里有一把匕首。他愣了一愣,立即迅速地看了这人一眼。 这人明显没有察觉车上有任何异样,叶懿川在怔忡过后幡然领悟,在心里苦笑:他当然不会察觉有异样。因为,是梦啊。 不知道车又开了多远,还是原来的隧道,还是看不见隧道的尽头。 叶懿川望着一成不变的远方,过了一会儿,讷讷地问:“麦叔叔,不是去火车站吗?这不是去火车站的路。” “你要去火车站?”这人面露诧异,俄顷尴尬地笑了笑,“真对不起,你瞧我,一下子忘记了。我这人呐,有个毛病,看见漂亮的孩子脑子就不好使了。” 说着,车速渐渐放慢。叶懿川皱眉,看见他打转方向盘,把车往车行横洞里开。 汽车没有开向另一条隧道,而是在车行横洞里停下来。 叶懿川的心情像是连下了几个月雨的梅雨天,潮湿、沉闷、绝望。他吁了口气,很快感觉这个人从旁边靠过来,鼻息落在他的颈子上。 他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没有听见这个人解安全带的声音。 “你干什么?”叶懿川木讷地问。 他的嘴唇摩挲着叶懿川的颈窝,嗅着叶懿川身上的味道,奋力的呼吸声让叶懿川想到狗。这人说:“小川,你真可爱。你爸爸说得没错,你真可爱。” 随着他双手的抚摸,叶懿川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他抓起那把匕首,紧抿的双唇颤抖,说:“我不是女人。” “我知道。”他笑说,“我知道,你爸爸告诉我了。说你是个特别可爱的男孩子。小川,你跟我在一起,家里欠的钱就不用操心了。不用你还,也不用你爸爸还。小川乖,听叔叔的话……” 在他把手伸向叶懿川腿间的一刹那,叶懿川额上的青筋暴起。叶懿川空洞地望着横洞的出口,那里不知何时来了些人,他依稀看见是叶涌亮,陶浚邦也走过来。 那人的手用力地揉,叶懿川感觉自己的身体往下沉、往下陷、往下跌落。 他闭上眼睛,将匕首狠狠地插进这个人的后背,如同坠落时把尖刀插进峭壁那样用力。 一瞬间,猩红的热血喷涌,溅满整扇挡风玻璃,血珠飞溅在叶懿川的脸上,他的整张脸全皱起来,双眼紧闭、双唇紧抿,屏住呼吸,不愿让一滴血溅进自己的身体里。 血幕遮盖了玻璃,等叶懿川再睁开眼,已看不清横洞出口外站着的人。 可他还是感觉到身体被东西揪着往下扯,身下的座椅在不住地晃动。他周身发凉,不断地匕首抽出又狠狠插入,血肉的模糊声未能盖过这人丑陋的呼吸。 叶懿川麻木的心开始焦躁,不应该,不应该……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匕首,一切还在继续? 渐渐地,叶懿川的双手变得乏力。出口处依然闪过一道红光,他睁大双眼,看见梁成轩朝自己跑来。 “成轩……”叶懿川倒抽一口凉气。 那人的唇舌落在皮肤上的感觉突然间明显得过于真实,叶懿川看见自己下身赤裸,终是和那时一样,失控大叫:“救命!放过我,求你!求求你!” 随着急促的呼吸,叶懿川猛地睁开双眼。 他对着熟悉的天花板,心跳没有因为梦醒而立即变得缓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坐起来,感觉背上湿透,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叶懿川抹了把脸,舔舔发干的嘴唇,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水。 时间是早晨六点五十,还有十分钟,闹钟才会响起来。 叶懿川很快把水喝完,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里的当地新闻频道。 频道内此时正在播放全国各地的旅游广告,正巧播到花马州的湖光山色,叶懿川瞥了一眼,没有停留,去往卫生间洗漱。 镜中是一张苍白的脸,头顶有一两根白发,不知何时断了一截,看不见发尾,在发间树立着,看起来既突兀又可笑。叶懿川凑到镜前,试图把这两根白发拔除,结果只拔出一根,另一根非但没把出来,还失误地拔掉了一根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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