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过来的是孟庭婉,声音听着没上次见面时那么有精气神,但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细听之下还有一丝虚弱:“你有时间吗,过来我家一趟。” 林见山迟疑一瞬:“现在?” “最好是现在。” 林见山听出她消沉语气下压抑着的汹涌情绪,用冷静口吻道:“什么事?” 那边顿了顿,然后笑一声道:“算了,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吧。”说完不等他反应就把电话挂了。 慢步走回餐桌前坐下,林见山还惦着孟庭婉突然找他到底所为何事,面上有些心不在焉。 “谁的电话?”辛衍夹了口菜,懒洋洋地问,他到哪儿都能摆出一副宾至如归的睥睨劲儿,好像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地盘。 “你不认识。”林见山敷衍地答,拿起筷子,顿了几秒又放下,终究还是安不下心,起身道:“你自己吃吧,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儿?”辛衍搭着二郎腿,直接从桌底下伸过来拦住他。 林见山领教过辛衍有多难缠,索性不再跟他打哑谜:“是我一高中同学,找我有点急事,”也知道这人的性格,越不让干的事越要干,“你要是想跟着那就一起。” 辛衍挑了挑眉,撂下筷子起身:“换衣服,走。” 十多分钟后,俩人一道下了楼,街边上那辆惹眼的库里南旁边还停着辆雷克萨斯,看到自家老板出现,郑平下车迎过来,毕恭毕敬道:“辛董,你们这是要出门?” “办点事。”辛衍掏出车钥匙,库里南头灯闪了两下,郑平巴巴跟在屁股后面,献殷勤似地说:“我开车送您二位吧。” “不用你。” 郑平在原地驻步,看着辛衍欲言又止的,后者拉开副驾车门等林见山坐进去,扭过脸道:“什么事,说。” 郑平从辛衍还不是辛董那会儿就跟在他手底下做事了,既得老板信任,又比一般的下属能说得上话,当即摊开了问:“辛董,我跟明儿也在这地方待了好些日子了,还是大过年的,您看看给个准话,咱什么时候回去?” 辛衍隔着挡风玻璃看了眼车里将手机举在耳侧打电话的林见山,黑色羽绒服袖口捋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瘦削的腕骨,上面还留着自己早上掐出来的红痕,他不知想到什么,勾唇笑了一下。 “定明天的机票。” 【作者有话说】 这章要是看着还行,求宝子们给点海星~
第6章 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林见山一路上连着给孟庭婉打了好几个电话,始终没人接听,手机躺在掌中渐渐黑屏,一颗心也越来越沉。 不应该拒绝她的,其实昨天在孟庭婉家里他就已经有所察觉,孤儿寡母一起租房生活,偌大且空旷的房子却没什么人气儿,堆满烟头的烟灰缸,以及聊到自己病情时轻拿轻放的态度,太多不对劲的地方,居然被自己粗心大意地忽略掉了。 车快开到翡翠悦府小区的时候,辛衍搁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扫了眼来电提示,取出蓝牙耳机戴上后才接通。 “喂,大伯,对,我不在B城……嗯,出来办点事……” 林见山坐在副驾旁听,知道对面那人是辛衍的大伯辛远为,老辛董去世后,这个膝下无子的辛家老大哥一直把侄儿辛衍当亲生儿子疼,常常以家中长辈的身份对他嘘寒问暖,过完年辛衍虚岁二十七,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开始被催起婚来。 林见山听他操着不疾不徐的口吻同辛远为寒暄几句,一个长久的停顿后,对电话那头简短道:“行,我知道了。” 车径直开进翡翠悦府,居然畅通无阻,门口保安许是被小县城里难得一见的豪车以及连号牌照惊到了,二话没说直接抬起升降杆放他们通行。 林见山指挥辛衍把车开到C栋楼下,又给孟庭婉去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 他开始着急了。 孟庭婉独自带着孩子在外面住,家里除了她就剩下安安,一个路还没走太稳的三岁小孩,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林见山越想越害怕,解开安全带扭身开车门,却被辛衍从后面一把抓住胳膊,问他:“这人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同学一场,孟庭婉曾经轰轰烈烈地追过他,单恋无疾而终,高中毕业后,两人虽不常见面却还维持着联系,孟庭婉出乎意料地对他十分信任,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那种信任。 这话听到别人耳朵里顶多笑笑,但辛衍不行,林见山最知道他的脾气,既然问出来,那就是在意,一旦在意,必不会善罢甘休。 可他现在没多余心情跟辛衍掰扯自己的陈年旧事,只敷衍答道:“我说过了,就是普通的高中同学,没其他关系。” 这话辛衍信没信不知道,近在咫尺的一双深眸直勾勾看进他眼睛里,须臾后笑道:“你要是骗我的话,应该知道后果。” 林见山抿了下唇,匆匆别开脸去,被紧攥的手腕得了自由,与此同时,车门咔哒解锁。 “下去吧,去办你的事,”辛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着他慢悠悠道:“然后再来好好聊一聊我们俩的事。” 孟庭婉住的这小区房价高昂,物业服务也有点走高端私宅路线的意思,每栋楼都配置了24小时楼栋管家,一层大厅还设有前台,林见山找值班人员说明了情况,后者又去请示物业经理,才终于答应帮他刷电梯门禁,只是这一来一回,又耽误掉了不少时间。 许多年以后,林见山每每回忆起当日情景,很难不生出“如果当时”的悔恨,他并非喜欢自怨自艾的人,然而对于孟庭婉的结局,他始终认为自己负有一定程度上的直接责任。 如果当时他没第一时间拒绝孟庭婉,如果当时他动作能再快一些…… 电梯抵达楼层后开启,林见山第一时间听到了孩童的哭声,隔着一扇入户门声嘶力竭,是安安,他心口一紧,箭步上前边扭把手边拍门呼应,并尽量放缓语气生怕再次吓到孩子:“安安,能听到吗?我是林叔叔,别怕,我们昨天见过的,还记得吗……” 屋内的安安听见外头动静反而哭得更凶,边抽噎边一个劲儿地嚷着要找妈妈。 身后跟来的物业保安们见状也开始慌神,最后还是经理处惊不变,在林见山保证一切后果都由他来承担的前提下,打个电话叫来开锁师傅,前前后后拖了有个把小时,一伙人终于破门而入。 安安还是穿着那件卡通睡衣,孤零零的一个小人儿,坐在客厅地板上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一张白皙小脸也涨得通红,看见陌生人进屋,挂着泪珠打了个哭嗝。 林见山大步上前一把将安安托臀抱起,搂在怀里轻拍着他因为哭到缺氧而不停抽搐的单薄脊背,然而安安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就又奋力挣扎起来,扭着小身子往卧室的方向扑,嘴上不住地叫着妈妈。 林见山心头又是一跳,安安的反应说明孟庭婉在家,在家,却能放任孩子哭得这样凄惨,他想到这里,竟生出一丝头皮发麻的恐惧来。 结果卧室也空无一人,一面墙的落地窗帘严丝合缝地拉起,安安的小被子挂在床尾要掉不掉的,有很香的脂粉气弥散在空气中,林见山在门口逡巡一圈,找到了梳妆台下一瓶打翻的香水。 他快步走过去,紧接着又被台面上铺陈着的一份文件吸引了注意力。 封皮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的几个粗体字是——离婚协议书。 林见山伸手欲拿,这时,物业经理突然闪身出现在门口,语速飞快道:“先生,我们发现外屋洗手间的门被从里面反锁了,要不要打开?” 楼下停车熄火的库里南车内,辛衍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多小时,耐心正一点点耗尽,中控台上的手机倏而震动,他瞥一眼,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写着脚下这个小县城所属的市级城市名,等了一个铃声的间隔,他接起,电话那头是林见山焦急的声音:“辛衍,是我。”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号码。”即便一上来就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对劲,辛衍还是不忘先行奚落一番,而后才问:“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逢着年节,县中心医院大门外的那条狭窄街道被南来北往的车辆挤得水泄不通,库里南一路风驰电掣从拥挤的车河中突围而出,连环切片超车看得林见山心惊肉跳,激起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经年累月充斥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担架车哗啦啦推过一片兵荒马乱的聒噪,尽头处,抢救室红灯长亮。 林见山抱着安安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出来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廊两头开窗,穿堂风呼啸,他怕孩子冻着,脱下外套将安安裹得严严实实。 辛衍接了个电话,回来看见这一幕,二话不说脱掉大衣兜头扔过去,大人小孩同时被吓了一跳,林见山抓住下滑的衣服仰起头,从辛衍的角度看,他和怀里那个哭皴了脸的小男孩简直说不上哪个更可怜。 “我不冷,”纵使身体已经冻得有些麻木,却还是要嘴硬,林见山扬起手,作势要将衣服递还,“你拿回去。” “随便,”辛衍隔了两人位在长椅那头大喇喇坐下,朝旁边不以为意地一努下巴:“不穿你就扔了。” “……” 林见山举在半空的胳膊僵了一下,扭脸收回,沉甸甸的羊绒大衣托在手,带着辛衍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留香。 他挑香水的品味倒让林见山惊讶,既不张扬也不跋扈,微苦的草本木质调,糅合广麝香与香根草,让人想起佛龛前诵经僧人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有种阅尽千帆的沉静内敛。 抱着小孩手不方便,林见山索性将大衣搭在腿上,又给怀里的安安裹了一层。 铁制长椅吱呀作响,辛衍起身走近,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抽走,拎着衣领大力抖开,抬臂往他身上一披。 暖意袭上来,林见山垂着头,维持着环臂抱孩子的姿势没动。 辛衍眯眼盯着面前这截修长后颈,因为太瘦的缘故,薄薄一层肌理包裹着过于清晰的骨骼形状,一路延伸进毛衣领口,淡蓝色血管隐在皮肤下,让人忍不住想掐上去。 下午四点多,孟庭婉的母亲收到消息匆忙赶来医院,彼时,距离孟庭婉被推进抢救室已经过去了两个多钟头。 傍晚六点,医生从开了一道缝的抢救室门后挤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扬声询问:“哪位是病人家属?” 六点三刻,小县城新年里一个寻常的冬夜,一个叫孟庭婉的女人因一次性服用过量安眠药导致急性苯巴比妥中毒,送来时已经出现呼吸及循环系统衰竭的症状,经抢救无效死亡,她的一生,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戛然而止。 辛衍驱车碾着月色从县中心医院开出来,林见山坐后座,怀里搂着已经熟睡的安安,许是白天哭累了,小男孩在他臂弯下蜷成一团睡得格外沉,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呓语,是在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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