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声含眨了眨眼,眼里是全然的明悟,原本因为愤怒而抿起的嘴角缓缓放平了。 真相戳破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那双让他在无数个夜晚描摹亲吻的眼睛,也冷了下来,捂不热,他用血也捂不热。 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漫上来,林泽冉几乎冷得发抖,几乎要维持不住这幅质问的空壳。 沈声含在想什么? 他只是……恍然大悟,也许他天生就是这样冷漠的人,心里能有太多人的足迹,可是那鲜活的真实的一小块,只有一个人走了进去。 余下的其他人,就都成了……慰藉。 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总是要活下去。 沈声含缓缓叹了口气,挣了挣手腕,没有挣脱,他终于抬头,正视近在咫尺的这一双眼睛,声音轻而单薄:“那又怎样。”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冷然而漂亮。 一如四年前他站在空荡荡的医院急救室里,耳畔是仪器的滴滴声,挚友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卧着,手里是挚友温热的手掌。 他也只是静静看着,任凭眼泪留下。 医生在旁边劝他和挚友说最后几句话。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那又怎样。 分明是他在林泽冉的身下。 却又好像,他在俯身看一条卧在脚边的狗,高高在上,有恃无恐。 林泽冉无言,有什么东西,最终化为一点温热,涌上了眼眶。 四年,换来一句:那又怎样。 他自问冷心冷情,而今日,却被他的太阳灼伤。 明明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何,为何会这么冷,他几乎忍不住战栗。 无言的对峙中,林泽冉终究还是败了。 沈声含推开他站起来,眼神盯着远处的小狗玩具。 林泽冉像是个空壳子,力气没有多大,便被推进一旁的沙发里,侧脸被隐藏进黑色的阴影里,默然不动了。 一秒,两秒,三秒。 “早点休息吧。”沈声含这样说了句,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等到他洗漱完,窝在自己的被窝里,打开手机把所有的软件都点了一遍,最后无所事事地刷榴莲短视频。 晚上十一点,沈声含听见大门开锁的声音,应当是林泽冉出门了。 他放下手机,看见枕头旁边的小鱼玩偶。 其实还是有一点不好受,他把林泽冉当做好朋友,也不是假的。 可是……沈声含摸了摸右手的红绳,不小心碰见那冰冰凉凉的玉镯子。 可是叫他怎么选呢?他选不出来的。 算了。 沈声含翻了个身,慢慢地睡熟了。 …… 小白是在第三天被送回来的,沈声含又自闭了好几天,黑羽披风雏形已经出来。 林泽冉一直没回来,从那天晚上开始就看不见人影了,但也没说让他滚出去,更没有什么打击报复。 就是单纯地消失了。 吃完晚饭,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遛狗,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准备出门找寓言他们玩会。 a市的气温渐渐降低,他里面穿了身白色的联名卫衣,外面套一件黑色冲锋衣,踩着一双蓝白帆布鞋,戴上口罩和帽子,前几天刚剪了头发,微蜷的发丝蹭着耳朵,被帽子压下来。 小白今天穿了身针织小花马甲,草绿色,小花是粉红色,它也很长时间不出门,此刻咧着嘴笑,尾巴乱甩,在门口跳来跳去。 这样一人一狗出门,沈声含这才看清院子里的栀子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铲掉,换了别的认不得的花草,只剩下被打理好的绿色茎秆。 栀子花都死了? 沈声含挠挠头,小白不明所以地兴奋,牵引绳都险些拉不住,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前面狂奔。 别墅区很大,人却不多,路边偶尔经过一辆都是看起来十分气派的豪车,绿化也好,各种高低错落的四季长青的树木依旧茂密。 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小白有些兴奋过头,在花坛边绕来绕去,沈声含拿起手机记录孩子的童年糗事,并发给孩他爸乐呵乐呵。 林泽冉杳无音信。 他其实知道一点,林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几个小辈像是正在争家产,那场面,堪比九子夺嫡。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按理来说,一般小说进行到这个关头,应都会有一个资本雄厚的世家来找林泽冉联姻,然后他这个可怜的小金丝雀发现怀孕,被朋友们瞒着,却在电视上看见了他们订婚的事情,然后心如死灰带球跑。 几年之后,一个美男和一个与林泽冉长相极为相似的小孩出现在机场,出差归来的秘书在机场惊鸿一瞥,直接给早掌握全国经济命脉的林泽冉打去电话:“总裁,我看见了一个缩小版的你!” 什么神经。 沈声含挥挥手把脑子里的水排出去,看小白的神情变得很奇怪,小白不明所以地摇摇尾巴,又扯着绳子开跑。 于是在靠近停在路边的一个保姆车时,沈声含并没有注意。 他把小白抱起来,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小白朝身后大叫,转身过去,却见几个黑衣大汉拿着麻袋朝他扑过来。 沈声含下意识想躲,却根本躲不掉,整个视线变成一片黑暗,小白从他手上挣扎了下去,应该是咬住了哪个狂徒的腿。 那人的声音很粗,用英语骂了句脏话。 沈声含被几个大汉撞进麻袋里抗上车,粗暴地扔进后座,手肘一片火辣,摔得他全身疼。 车门被粗暴地关上,狗叫声小了,小白应当是没上车。 沈声含倒是有点担心起小白来,绑架他要不要死他不知道,但对于一只狗这些人绝对是没什么怜惜之心的,只希望小白聪明点,先跑了再说。 车辆给人的感觉跑得很快,在马路上左右摇摆,几个人用英语在说什么,只是似乎口音太重,沈声含半蒙半听地听了个大概: “这人也真是能躲,蹲了半个月才蹲到人……” “大少真这么喜欢他?会不会是烟雾弹?” “爹的,那只疯狗真是可怕,老子疼死了。” “大少那样黑心的人却明晃晃把这小金丝雀摆在这,会不会是给我们下套?” “要是把他弄死,大少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光是弄死有什么好玩的,长得倒是漂亮……” 麻袋里十分闷热,他整个人蜷缩着,手肘,小腿,甚至胸口都很疼,因为缺氧还头晕,脑子里只是在后悔: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不是吧,当初他攀高枝的时候没想过还有这么凶残的事情啊。 他晕乎乎的,感受到车子一个急转弯,他整个人砸在车门上,翻过来又翻过去,因为有意识地保护要害,伤应该不重,但这样仿佛生死时速一样的车技,他有点想吐。 嘴里直冒酸水,他苦中作乐的想着:这几年真是太躺平了,这点小小的苦就让他有点想哭。 爹的,不能哭,我们是坚强小孩。 吐在麻袋里他就不活了。 电视里不一般都是绑手绑脚,最多头上罩个黑色塑料袋,哪有真把人往麻袋里装的! 他努力想要记住车子的行驶路线,直行,左转,一个,两个,三个红绿灯…… 突然一声刺耳的轮胎划过柏油路的声响,又是一个猛撞,肩膀磕到车上的某个凸起,沈声含头昏眼花,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混乱中他听到绑架他的几个大汉嘴里骂了句什么,车辆打开,一阵喧闹之后,是死寂。 沈声含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车尾,听见有人走了过来。 麻袋被解开,他被人一下抱进怀里,嗅到熟悉的竹香,本来还在好好安慰自己的沈声含终于忍不住鼻酸起来。 好久不见的林泽冉将他抱下车,抱小孩一样的姿势,手掌慢慢抚摸他的头顶,轻声安慰他:“别怕……别怕。” 沈声含没听清他声音底下隐藏的一点点颤抖,只是揪着人的衣领,一下子没忍住,泪水沾湿了那人肩头的衣料。 他被抱着坐进另一辆车里,男人温柔地拍拍他的背,沈声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才缓过来,离开一点,眼前模糊地看见肩膀上颜色加深的衣料。 手上被塞下几张卫生纸,沈声含小声擤了个鼻涕,趴在男人肩头不动了。 好快,好戏剧,跟做梦似的,他以为他自己会被绑在未完工的大楼上,然后被拴住让林泽冉来选救他还是救另一个。 没成想这样就结束了。 爹的这群人贩子真没用,差评。 林泽冉的表情冷得吓人,平静的面容下似乎酝酿着风暴,小心地挽起少年的衣袖,看见手肘上血淋淋的擦伤,戾气横生,他抬手摘下眼镜。 身旁站着的秘书恭恭敬敬将眼镜接过来。 等到觉得怀里的人哭好了,将人小心地抬起脸,眼眶,鼻尖,脸颊都红了,眼泪将睫毛刷的清亮,眼睛水润润的,蒙着一层雾,憋着嘴,满脸泪痕。 小花猫。 好可怜。
第54章 擦药 男人冰凉的指腹蹭过少年温热的脸颊,然后将沾着水渍的拇指含进嘴里。 沈声含哭得有些缺氧,还一抽一抽的,没反应过来。 林泽冉叹了口气,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抬起那小截尖尖的下巴,俯身吻上怀里那人湿淋淋的眼下,温热的吐息像是某种特殊的信号,嘴唇很冰,流连在眼下,然后是脸颊,将那点温热的泪水仔细地舔去,像是在品尝什么极其美味的点心,最后咬了一口软乎的脸颊肉。 却又像是雄兽对受惊的配偶的安慰。 怀里那人已经被吓懵了,可怜地打了个哭嗝。 等到亲够了,他的侧脸贴着少年的脸,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沈声含的视线开阔起来,这下,他终于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情况。 不知道是哪个荒郊野岭,丞待开发的小区,远处是还未完工的水泥架子。 面前看着像是刚修好的柏油路,刚刚那辆保姆车面前,刚刚的几个大汉被双手捆在身后跪成一排,脸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嘴里塞了东西,动弹不得。 却更像是凶杀案里背景,突出正前方那个像蛆虫一般被捆起来的西装男。 西装破破烂烂的,满身是伤,被他熟悉的那位温文尔雅的王秘书重重地踩着脑袋,像是踩着一滩烂泥,地叫着什么,眼镜被踩碎了仍在旁边,那双跟林泽冉有三份相似的眼睛正恶狠狠看着他们,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俊美不足,刻薄有余,还很蠢。 沈声含选择性忘记了刚刚那个吻,揪着男人的衣领,纠结片刻,还是窝在他怀里没动——现在还有点腿软,而且腿上的伤也很疼,怒气冲冲地去瞪那个西装男。 “他叫林玟冉,我二伯的小儿子。” 林泽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不出喜怒,像是平铺直叙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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