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反复多次,凌屿就那样毫无疲惫感地跳了下去,直到电脑的电用尽。音乐声突兀地停了,空荡的练舞室里,只回荡着凌屿鞋摩擦地板的闷响,还有剧烈地急喘声。 “...一个为了国家大义牺牲的英雄。怎么感觉无论怎么演,都很浮夸。” 凌屿双手撑着镜子前的圆木扶手,大口地呼吸,胸膛起伏,汗水浸湿了前额碎发,沿着下颌线,一颗颗地滴落地面。 剧烈运动导致双耳嗡嗡作响,凌屿用掌根抵着侧耳,手背却碰到了微凉的塑料瓶。 “已经三天了。你还不打算回酒店睡?” 声音温润低沉,带了隐隐的担忧。 凌屿单手撑着木杆,另一手接过运动饮料,吸了一小口。他没抬头,余光瞥着那双熟悉的黑色皮鞋,一丝不苟的,漆光锃亮。 很陆知齐的打扮。 “姜总监告的状?” “嗯。” “结果你真就亲自来了?”凌屿侧脸看他,露了半张被汗水浸湿的脸,“我以为你已经回首都了。苏蕊呢?” “她先回去了。我明天还有行程。” “哦。只是顺道过来关心一下职员是吧。放心,一切都顺利。队友靠谱,曲目完整,你不用担心演出。我相信,就算赢不了楚峪,也能跟他打个平分秋色。” “……” “怎么了,看你不是很期待。我以为陆董很担心我们演出失利,担心观星第二轮注资不顺利呢。” 凌屿挑了唇,说得毫不客气,语气很冲,但对面的人却只是轻声回了一句:“你的能力,我没怀疑过。” “……” 凌屿周身的刺被一句话全拔掉。 他慢慢撑着腰站起,稍微走近,把脸上的汗都蹭在了陆知齐的西装上:“...那你借我擦一下。” 陆知齐抬起手,相当熟练地用拇指蹭掉凌屿侧脸的汗。 “你到底要报废掉我多少套西装?” 拇指微凉,腕上的表带更冷,凌屿的侧脸轻易焐热了那一小块皮肤,暖烘烘的。趁着陆知齐没反应过来,凌屿直接用全身重量靠了过去,头搭在那人西装肩上,有气无力地轻喘:“现在的我还得起,你开个价吧。” “好。那我计算清楚之后把这条加进你的雇佣合同里...” “不许算。”凌屿从身后猛抱他的腰,双臂一勒,陆知齐被蓦地压进怀里,“...我就这么欠着。” “……” 陆知齐想挣脱,凌屿却抱得更紧:“作为长辈、作为领导,什么名头都好。来都来了,让我靠一会儿。跳累了,头晕得厉害。” “……” 凌屿的手臂的确有点颤,像是脱力后的不适。于是陆知齐抵抗的力道渐缓,凌屿弯了唇,在他耳边问:“你刚看见我跳舞了?” “看见了。从前四肢硬得像块木头,现在灵活得像是涂了润滑油的…小机器狗。” 陆知齐的形容词准确地有些搞笑,凌屿闷笑一声:“被舍友拉去学的。原来不用高考、不用打工之后,课余时间竟然那么多,多到我都觉得奢侈,所以什么都想学。” 一句无心的话又引得陆知齐微怔出神。心窝某处被隐秘地拧着,抑制不住的心疼。 他垂在身侧的手臂稍微抬起,下意识想安抚凌屿那双紧紧抓着衣服的手,忽得,他注意到了凌屿手腕上的粉色发圈。 “...这是,傅堇的?” “……” 凌屿蓦地又想起某件令人厌恶的威胁。他连忙松了怀抱,却已经晚了。 磨砂的玻璃门被缓缓推开,傅堇握着手机缓步入内。高跟鞋不疾不徐地踏着,与昨天吃饭时的惶恐明显不一样了。 “陆董,您来啦。一切都顺利,您不用担心。今晚,我也会陪着他的。” 她径直牵起了凌屿的手,极亲昵的口吻,竟是把凌屿全然当成了另一半。 凌屿眼神冷得像开了刃的刀,可傅堇却晃了晃手机,看着摄像头,意有所指。 “……” 一时不舒服站不住,真的被她拍到了证据威胁。 凌屿发狠地咬了牙,又扭头轻嗤,面无表情地被她抱着,听她对着陆知齐造谣,偏他反驳不了一句。 “女朋友...”陆知齐看向凌屿,又着重问了一句,“是吗?” “之前不是跟你提过么。我...打算跟她试试。” 凌屿敷衍地,避开了视线。 傅堇笑着想要亲他,却被忍无可忍的凌屿推开了半步,勉强挑了唇:“我刚出了汗,别弄脏你的衣服。” “我不嫌弃呢,我跟你说过了。” “……” 陆知齐不便在现场看一对相配的年轻男女打情骂俏。他快速又干脆利落地收拾好情绪,公事公办地叮嘱了两人注意分寸,不要影响工作,之后便转身离开练舞室。 门关上的一瞬间,凌屿立刻抽回了手臂,退后三步,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傅堇脸上的笑也终于消失殆尽。她红着眼睛,轻声质问:“你连装都装不下去吗?你很讨厌我吗?” “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忍不住喜欢他。” “哪怕他要结婚了?” “呵。我也觉得自己蠢。” “...我知道了。”傅堇轻轻地抹掉眼角的泪,拎了裙身的下摆,不再纠缠,“等我们唱完这一首音乐剧,就分开吧。” 女人黯然地转身离开,凌屿抿了抿唇,忽得追了上去,轻拍她的肩。 傅堇眼睛又微微亮了亮,转身难掩惊喜:“你是不是后悔了...” 可她却看见凌屿拎着她粉色的提包,还有她遗落的手机,毫无暧昧地斩断了关系。 凌屿掰着她的手腕,将那些送进她掌心,而后退后半步,略带歉疚地说。 “抱歉。晚安。”
第119章 入戏 “奇怪。放哪去了...” 侯夷平在休息室里到处翻找,从桌面到衣柜,甚至半蹲在垃圾桶前望了望,到处都找不到中午的那摞乐谱。 他纳罕地坐回椅子上,正思索着,电话却突然响了。看到来电的一瞬间,他立刻站了起来,边接边笑着抱怨。 “呦,这不是严老师吗,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大忙人上次来巡演,也没顺带着来洛大看看我们。我还没说什么,你先倒打一耙。” 严阳故作严肃,侯夷平赶忙解释道:“上次忙,是真忙。下次我做东,行了吧?” “嗯,饶了你了。” “给我打电话,有事?” “你没猜错,我确实找你有事。是关于凌屿的。” “这孩子的关系都找到你头上了?他让你向我讨人情?我就知道这孩子品性不佳,实在是...” 侯夷平一边惊讶,一边皱眉,语气很重。在他的偏见进一步发酵之前,严阳赶紧澄清:“什么跟什么?我跟凌屿私下根本就没见过。你古板古怪,我不比你强多少,什么外人能找到我头上?” “这倒也是。你向来只偏袒好学生。”侯夷平脸色稍霁,“那就是李璨跟你说的?” “可别提那小魔头了。好不容易清净两周,我可不想再接到他催命的电话。” 严阳提到李璨,压不住的喜欢,又忍不住骂,看起来是个不走寻常路却又惹人喜欢的学生。不过,他似乎对凌屿这件事毫不知情,也就是说,这通电话不是李璨牵的线。 “嗯?那怎么回事?” “今天也是怪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观星董事长给我打了个电话,想聘我做顾问。你也知道,自从王明霁那事以后吧,洛大的老师其实就不太愿意出去了。但那年轻人言辞恳切,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推了之后总觉得欠他点什么。正好谈起这个节目,结果知道了你们之间有点误会,这不,我就自告奋勇过来调解一下了。” “这么巧?”侯夷平稍微疑惑,很快又放下,向着严阳抱怨,“之前有人跟我说凌屿骄傲自大,又不尊重长辈,音色普通技巧平平,又很会炒作。我之前半信半疑,这两天跟他录了节目,发现真是这么回事。” “等等。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音色普通技巧平平’,你真的假的?”严阳的声音竖起来了,“你少蒙我。我当评委那次,凌屿唱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真的?” “什么情况?听你这意思,好像还没听过那孩子的现场?” “呃...确实还没。” 谐音之章没有初舞台,是以VCR形式录下了各自试镜演唱的片段,准备放在第一期的花絮里。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建议你听过再下结论。” 挂了电话,侯夷平拿着电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找了一圈曲谱,依旧无果,他终于坚定了决心,直接去跟这个‘桀骜不合群’的孩子谈谈。 既然李璨和严阳都为他说好话,说不定,真的是一场误会。 他走出休息室,边下楼边翻手机通讯录,想问问李璨,他们住在哪个宾馆。信息还没发出去,却发现走廊尽头那间练舞室还亮着灯光。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还有人在训练? 侯夷平好奇地探了过去,越走近,越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歌声。 门虚掩着,冷白灯光下,空旷的练舞室充盈着着弦乐辉煌的曲调,而凌屿正压着音阶逐级高唱,低音磁性饱满,高音又撕裂高亢,带着崩溃的哭腔,动情地叙述着生命最后的独白。 极有质感的声音表现力把侯夷平震得一颤,正如严阳所说,后背竟猛然浮了一层鸡皮疙瘩。 平日不怎么说话,看上去独来独往的人,唱起歌来,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这孩子会唱,声音里有故事感、叙述感,层次分明,逐级渐近,是个有音乐理解的、难得的优秀音乐剧演员。 他站在门口听了很久,看凌屿一遍遍磨,又不满意地一次次推倒重来,最后烦躁地盘膝坐在地上,单手捂着脸,兜帽扣着,一副颓丧的模样。 “怎么了?” 侯夷平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身后,凌屿一个激灵,被吓了一跳,抬头时,沨眼睛微微睁大,表情错愕震惊,看上去终于像个刚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侯老师?您怎么在这?” “遇到什么难题了?给我看看。” 侯夷平也坐下,拿着凌屿面前的曲谱。那张纸微起了褶皱,上面用深蓝色水笔密密麻麻地写着备注,都写着人物潜台词和心理理解。 侯夷平眼睛亮了一下。 “曲子写得很工整,又很有意思。这真是你自己写的?” “不算吧。李璨帮我改了挺多的,还有傅堇,他们都出了力。” “……” 没有把功劳完全揽在自己身上,这孩子倒也不像小孙说的那么不堪。侯夷平又看着那张曲谱,发现谱的词卡了一半,水笔顿在其中一行,重重地落了一个坑出来。 “怎么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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