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何乐知还按着他耳廓往下压压,哈哈笑着说:“你睡觉不硌吗?” 韩方驰侧躺久了的确耳朵会压得疼,那会儿俩傻小子聊了半天耳朵。 刚才韩方驰倚冰箱那儿是站何乐知身后,动了下位置之后就变成了何乐知斜后方,站这儿看何乐知耳朵,这视线就非常明显。 “你要不让让?”何乐知终于还是说。 韩方驰“嗯”了声,“往哪儿让?” “上外头坐着。”何乐知朝外面抬抬下巴,“别在厨房。” 韩方驰倒配合,转身就出去了,去餐桌坐着。 何乐知也算松了口气,现在他俩离近了彼此的存在感太高了。 吃完饭何乐知待到快八点,拿了自己的包,说要走了。 韩方驰也跟着站了起来,去收拾厨房垃圾桶。 何乐知站在门口等着,韩方驰过来时他伸手要去接,却见韩方驰揣起手机穿鞋。 “你要出去?”何乐知惊讶地问。 “你不是要回家?”韩方驰一只手拎着垃圾,示意他开门。 “你也去?”何乐知确认道。 韩方驰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何乐知指指手机屏幕,“八点了。” 韩方驰像是欲言又止。 何乐知关了门仍看着他。 “我不说了吗?”韩方驰按了电梯,“我想多跟你待会儿。” 电梯到了,韩方驰一脚迈进去,何乐知只得在后面跟着。 他们俩的房子之间这几百米距离,说长不长,说短却也能走半天。 两人走得都不快,初夏的天气,晚上清凉的风吹在身上,空气里是时有时无的花香,隐隐约约。 又到了何乐知可以每天跑步也随时能出去玩的季节了,一到了春夏他身上就像劲儿使不完一样,每次运动完眼睛都特别亮,浑身冒着热气儿。 两个小区隔着条街,过街时何乐知走在左侧,车灯晃过来,他下意识抬起右手虚挡了下韩方驰。他没戴眼镜看不清,其实车还离挺远的。 韩方驰托了下他抬起来的胳膊肘,把他带了过去。 何乐知胳膊微凉,韩方驰手热,温差使一个简单动作的触感被放大了,又在放开之后缓缓地被风带走。 何乐知拎着冰淇淋到何其家时,二楼刚上完课。 视障女孩儿摸着楼梯扶手一步步下来,何乐知在下面看着她,温声提醒:“小心一点。” “哥哥好。”女孩儿笑着说。 “我刚才听见你唱歌了,进步很大。”何乐知笑笑,“今天何老师听起来也很温柔。” “是的!”女孩儿悄悄地说,“今天一直在夸我,我都要飞起来了。” 何乐知看着她自己走到沙发处坐下,给她拿了盒冰淇淋,女孩儿接过来放在手里,没吃。 “我帮你拆开?”何乐知轻声问。 女孩儿于是伸手递过去,何乐知拆开包装,把冰淇淋和勺子分别放在她两只手里。 “谢谢哥哥。”女孩儿有些腼腆地说。 “不客气。”何乐知说。 何其每周都抽时间在家给女孩儿上课,钱也不收,就是批评得狠。何其学校里每年都能考出不少成绩亮眼的艺考生,现在也只有这个女孩儿还有在家上课的待遇了。 家长过来接的时候,女孩儿冰淇淋还没吃完。何其在楼上打电话说事一直没下来,何乐知去门口送,家长客客气气地跟他说话,是个看起来很朴实的阿姨,或许年纪不大,只是有些沧桑。 等何其下来,何乐知把冰淇淋给她,说:“老师辛苦了。” “非常辛苦,我还有一节课,你跟我一起去?上完课咱俩直接在外面吃。”何其说。 “好啊。”何乐知说。 何乐知今晚不回去,韩方驰晚上也跟朋友吃饭去了。 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并不是每天都非要见面,仍然各有各的空间,只是每次隔一两天没见的话,再见面肯定会多待一会儿。 对韩方驰的类似要求何乐知几乎不拒绝,他本来就是个包容度很高的人,韩方驰也并不会提过分要求,诸如“多待一会儿”“给我打电话”“明天想见面”那些带着毛毛刺的小要求何乐知都会满足。 但其实在何乐知第一次恋爱之前,周沐尧想谈没谈上的那两年,他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本质上还是个防备心重、界限分明的人,那时没有默认周沐尧一点点跨越边界,他的纵容是在他们在一起之后才开始的。 如今对韩方驰的区别对待,或许因为在这一切变得混乱之前,韩方驰本来就在他的包容圈里;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对彼此都足够了解,何乐知在韩方驰眼里几乎是透明的,他的边界在哪里、怎么相处他才舒适,韩方驰都知道。 “这段时间心里有事儿?” 晚上,何其跟何乐知一人抱着小小的半个西瓜,拿着勺吃,何其见他回了条消息之后半天没说话,问了句。 何乐知看了看她,接着吃西瓜,没回答。 何其也不多问,腿上放了张纸吐西瓜籽,一边用没拿勺的手刷视频。 何乐知过了半天才叫了她一声。 何其把视频软件关了,“嗯?” “我跟方驰,”何乐知卡顿了下,接着说,“现在关系有点为难。” 何其看着他,“为难在哪儿?” “他想谈恋爱。”何乐知深吸了口气说。 何其反应了几秒,确认道:“跟你谈?” 何乐知点点头。 何其吃西瓜的动作停了,过会儿问:“闯祸了,是不?” 何乐知闭着眼又点了点头。 何其抬手过去,摸摸他后脑勺,说:“确实闯祸了。” 何其没有一次责怪过何乐知的性向,在她看来这不是他的错。可她没有立场替别人宽容,在大多数家庭里,同性恋依然是个提起来即色变的事,这要比孩子婚姻不幸更难接受。当前社会环境下,它依然代表着“不正常”,在一个从小优秀到大的孩子身上,它的“摧毁性”或许更强。 何其不可能像袒护自己孩子那样不管不顾地撺掇何乐知什么也别管,她也从来不干涉何乐知的决定。 “那你怎么想?”何其问。 何乐知想了想,苦笑了下,说:“就……为难呗。” “你喜欢吗?”何其直接问。 何乐知看过来,在何其能穿透他的视线下,点了头。 何其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搓了搓他后脑勺。 在何乐知的各种考量里,都不关乎他自己。在他看来,困难都在韩方驰身上,那些感情以外附加的东西太沉重了。 “需要我的意见?”何其轻声问。 何乐知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何其笑了,问他:“自己有主意了?” 何乐知没吭声。 何其笑着问他:“第一念头是怕我往好了劝,还是怕我往散了劝啊?” 何乐知仍没说话,只笑了下看着何其,有一种被看透了的坦然。 何其笑笑,接着吃西瓜,最后对他说:“相信你自己。” 相信什么呢? 相信自己能做出合适的决定?相信以后不会因为现在的决定后悔?还是相信自己能安稳地托住别人的未来,给他好的、幸福的生活。 何乐知周日中午吃完饭从何其家离开的,走时还在小区门口水果店买了两个小不点儿西瓜,昨晚吃的那个特别甜,有种小时候的西瓜味儿。 他俩这天还是早上韩方驰刚醒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上午有个研讨会,之后再没联系。 何乐知先把车送回去,然后拎着西瓜来了韩方驰这儿。 他以为韩方驰没在,然而一开门见韩方驰拖鞋没在门口。他换了鞋进来,见韩方驰在沙发上躺着,胳膊挡在额前。 何乐知有些意外,他把西瓜放地上,轻着脚步走过去。韩方驰除了休息时间外不爱躺着,上学时连午睡都不喜欢,在白天睡觉会让他有种时间错乱感,刚醒来那几分钟心里会觉得不踏实。虽然工作后累了的时候会在中午睡会儿,但这样休息日在家睡觉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何乐知来到他旁边,弯下身看他。 韩方驰没挡眼睛,此时眼睛安静地闭着,睫毛很长。他是很传统的英俊长相,鼻梁眉骨都高,轮廓深刻,眼眉和睫毛颜色重。何乐知想起在医院见到的他,即便口罩以外只露出鼻梁眼睛额头,依然是个非常帅气的医生。 此时何乐知倒没关注他的长相,而是有些担心,他好好的不会在白天睡着。 何乐知想摸摸他额头看看温度,但被韩方驰挡着,也不太敢贸然碰他,怕睡着吓一跳。 韩方驰睁眼看见的就是何乐知专注地描着他的眼睛。 何乐知穿着白色短袖T恤,因为俯着上身,衣服宽余的一点坠下来,脖子从衣领下画出弧线。他的眼睛本就长得非常温柔,此时没戴眼镜,鼻梁完整地露出来,鼻峰略微凸起,整个人在明亮的房间下被裹了层温暖的颜色。 韩方驰从睁开眼睛就看着他,不知道是醒了还是仍在梦里,一动不动。 “方驰?”何乐知问他,“你怎么了?” 韩方驰没有说话。 “难受?”何乐知又问。 在韩方驰刚睡醒的错乱感中,何乐知始终在他视线里。 韩方驰的眼神从何乐知的眼睛缓缓挪到他的下巴,又转回眼睛。 开口时因为没醒透,声音还有点低。 “抱一下行吗?” 何乐知没想到等了半天他能说出句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在原地。 两人各自沉默了小小一会儿,韩方驰拿开胳膊,坐了起来。 “睡蒙了——” “行啊。”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何乐知清了清喉咙,“抱呗。” 他抬起一边胳膊,绕过韩方驰脖子,俯身过去。 他身上带着清新的皂香,带着初夏并不燥热的体温,另一只手也环上来,把韩方驰完整地抱进怀里。 “怎么了你?”他在韩方驰耳边问,“不舒服了?”
第44章 相隔十几年,何乐知再次抱住他。 韩方驰把脸埋在何乐知肩膀上,抬起一只手,搭着何乐知后背。 何乐知即使瘦,但常运动的人不会单薄到哪去,抱着不是特别柔软的手感,肌肉的存在感很强,无论是肩膀还是后背。 与当年相比,这个拥抱来自一个成年男性,虽然有着温和的安抚意味,但它是有力量的,带着雄性动物的侵略性和保护欲。 “头疼。”韩方驰的声音抵着何乐知锁骨,听起来发闷。 “怎么了?”何乐知感知了下他的体温,问他,“有点发烧?” “没发烧。”韩方驰说。 韩方驰鼻息间全是何乐知的清新气味,两个人体温互相传递,韩方驰觉得自己如同被包裹在一张阳光下的网里,头顶是空旷的蓝天和暖洋洋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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