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沐尧的狼狈比起来,何乐知要淡定得多。这八年似乎在他身上没有刻下什么印痕,不像周沐尧那样要死要活,他平常得甚至有些残忍。 “你先把房子定下来,你老背着壳算怎么回事儿。”韩方驰说他,“要不你就住我家来。” 何乐知笑出声,玩杯子的手指往前一推,“那更不是回事儿了。” “有什么。”韩方驰淡淡地说。 何乐知不再说话了,只垂眼笑着。 他一这样就是油盐不进,脸上笑,心里犟,韩方驰不再劝他。 何乐知抽了几天时间,把住的地方定了下来,车上那几箱东西终于能搬下去了。 原来的房东在微信上问他还租不租,如果继续住需要交下一季度的房租了。 何乐知把周沐尧微信推了过去。 领导的朋友开了家高端料理店,情人节前两天公司里每个人发了张情侣套餐券,不限兑换时间,何乐知没去拿。 人事亲自给送过来,放他桌上。 何乐知道了谢,同事笑着说:“领导让给你送来。” 何乐知和恋人感情稳定,谈了好多年,这是公司里都知道的,因为何乐知每年情人节都要好好过,如果不是周末他必定请假。 今年的七夕在周三,同事又说:“领导还说了,何工周三不来不用请假。” 何乐知失笑,说:“感谢领导关照了。” 周三何乐知没去上班,同事见怪不怪,说何工平时看着挺佛系,谈个恋爱倒超级有仪式感。 另外一位同事说,何工相当浪漫了,异地恋就得谈这样的。 她们不知道何工的对象是个男生,也不知道何工现在已经单身了。 周三这天何乐知过得如同一个平常的周末,早起跑步,清扫房间,一个人吃饭,在家看了部旧电影。 周沐尧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在哪里,想和他见面。 何乐知没回。 晚上周沐尧更新了朋友圈,照片是一束玫瑰花。配文说:爱你的第十年。 何乐知看到的时候视线停顿片刻,突然就挺想笑的,甚至想给他点个赞。 但也只是想想。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大概是空荡荡的,还觉得有点讽刺。 生活归于平静,公司、住处、何其家,三点一线,此外何乐知几乎没有其他活动。 “小黑说房租续了,他搬走了,让你回去住。”何其转告。 何乐知“嗯”了声,表示听到了。 何其又说:“我看了几套房,你有空去看看,喜欢哪个跟我说。” 何乐知点头:“嗯,嗯。” “你少对付,”何其从旁边路过,敲他脑门儿一下,“在这儿敷衍我。” 何乐知于是笑笑,说:“再说吧,麻烦。” 何其拿他没办法,也不想强迫他。 何乐知趴在桌子上,侧脸枕着胳膊。何其拎拎他的耳朵,说:“周末别老往我这儿跑,出去跟朋友约着玩玩。” 何乐知趴那儿慢悠悠地说:“懒得动。” “我看你不是懒得动,”何其不客气地戳穿他,“你是没朋友了吧?” “我不至于吧!”何乐知一下子坐起来,啼笑皆非。 “你那些朋友,你跟小黑掰了我估计散个七七八八。”何其瞥他一眼,说他,“平时让你出去玩你不去,现在没人叫你。” 何乐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自己往好听了说,还懒得动。”何其把榨好的奇异果汁放他面前,坐在他对面。 何乐知坐那儿没话说,还挺想笑的。主观上不想出去是一方面,客观上没人约他也是事实。 何其像数落一个落单的小朋友,说他:“没人跟你玩,只能回家找妈妈。” “不至于不至于……”何乐知话说一半,手机振动起来。 何乐知摸出手机看了眼,接起来时刚才的笑还没收起,话音里带着笑意:“方驰,怎么了?” “干什么呢这么开心?”韩方驰在电话那头问。 “跟我妈聊天呢。”何乐知回答。 “在阿姨家?”韩方驰说,“给阿姨带个好。” 何乐知转头看向何其:“方驰跟你问好。” “好好,”何其说,“有空过来玩儿。” 韩方驰听见了,答应了声,又接着跟何乐知说:“明天有安排吗?” 何乐知问:“啥事儿呢?” 韩方驰:“徒步去吗?” 何乐知:“跟谁?” 韩方驰:“我,剩下的你不认识。” 何乐知刚才被何其一顿输出,正无话可说,韩方驰这个适时的电话打进来,不免凑巧得有点好笑。韩方驰像个小小的救星,何乐知于是也没怎么思考,看了眼何其,笑着应下来:“去。” 韩方驰说了个地方,又说:“明晚不回来,你带套衣服。” 何乐知“嚯”了声:“去这么远?” 韩方驰问:“方便吗?” “没问题。”何乐知说。 “那明早我接你,你位置发我。”韩方驰停顿了下,又转问,“还是你过来找我?” 何乐知想了想说:“我发你位置吧。” “行。”韩方驰说,“大概六点到你那儿。” 挂了电话,何乐知看着何其,故意晃晃手机。 何其配合地称赞道:“厉害,朋友真多。” 何乐知把剩的果汁一口喝了,站了起来。 外面天都黑透了,何其问:“干吗去?” 何乐知说:“回家。” “不是说今晚不回了?” 何乐知边走边抬抬下巴,笑笑说:“回家取装备,明天跟朋友玩儿去喽。”
第12章 何乐知喜欢运动。从前他们这一撮人大概分两派,一半是爱玩爱闹但是不爱动的,放假如果不出去玩就在家宅着打游戏,另一半喜欢运动,放假了经常约着打球、游泳、爬山这些。 韩方驰跟何乐知都是后一半,周沐尧是两头都沾,哪边有什么活动他都去。打游戏、K歌他行,去爬个山他也能跟着。他就是喜欢凑热闹,玩什么都行。 近几年大家都忙起来,很少约这些了。从前何乐知和韩方驰一块儿运动的时候不少,尤其上学的时候。 因此当第二天早上,何乐知在小区门口打开车门,看见穿着速干衣、止汗带窄窄一条暂时扣两圈缠在手腕上的韩方驰,还短暂地恍惚了下。 韩方驰从后座拿了个纸袋给他,里面是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谢谢。”何乐知接过来,道了谢,又说,“你今天看着有点年轻。” 韩方驰沉默了下,说:“何乐知,我都没大上你一岁。” 何乐知笑起来:“没有说你平时不年轻的意思。” 韩方驰没说话,何乐知接着解释:“就是平时看着严肃,今天像以前的时候。” “我怎么严肃了,”韩方驰挑眉,“不就给你拔颗牙?” 何乐知一下子笑出了声。 一起过来徒步的一共七个人,他们俩单独开车来,剩下五个人开了辆商务,晚他们二十分钟到的。其中有两个是韩方驰朋友,关系挺熟,是徒步领队。 韩方驰介绍之后,互相打个招呼就算认识了。 “拉个群?我把轨迹发上来。”一个朋友说。 群里发了轨迹,还发了注意事项,两个领队,一个在队首,一个在队尾,看着挺专业,平时应该经常带队。 何乐知来过这里几次,这是省内比较适合越野跑的一座小山,之前在这举办过越野跑比赛,有官方路线,他对这里并不陌生。 除了韩方驰以外的几个人都装备齐全,有人拿着登山杖。 何乐知换了鞋,给自己戴上护膝绑上护踝,越野跑的轻包背在身上,里面已经装了水袋。 韩方驰就简单许多,就是平时运动的一身速干衣,背着个双肩包,里面放了两瓶电解质水。 “方驰没来过,你跟我一起。”队尾的领队朋友说。 韩方驰说:“不用管我。” “你别自己,你再走丢了,我带你。”朋友热心地说。 “不用你带。”韩方驰又说,“你话太多。” 朋友“啧”了声,无语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好赖啊!” 何乐知笑着说:“他跟我一起就行。” “那我不管了。”朋友一甩手说,“还嫌我话多!” 朋友知道何乐知参加过越野跑比赛,还跑过全马,不管他们了,把韩方驰交给他管。 朋友先上去了,韩方驰跟何乐知说:“你跑你的。” 别人看韩方驰没有登山装备,以为他没玩过,只有何乐知了解,所以也没客气,说:“我跑一会儿等等你。” “我跟着你,去吧。”韩方驰说。 何乐知喜欢户外运动,他玩惯了这些,但也好久没出来了。 对喜欢运动的人来说,能够运动到把汗出透,把最后一丝力气榨干,是件痛快事。随着体力的逐渐消耗,大脑也会随之放空,除了继续向前,再没别的思考。 韩方驰有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让何乐知能感知到的空间内只有他自己。 何乐知跑几公里就停下来等等韩方驰,韩方驰不用他等太久就能追上来,然后朝他抬抬胳膊,示意他继续。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何乐知最痛快的一天。随着力气一点点消失,反而有种新的能量被注入进来,陈旧而沉郁的大脑像是被缓慢地更新和唤醒了。 眼前的一切迅速地从两边飞驰而去,像一道道虚影。他穿过丛林的夹缝,在不算宽的山道上穿行而过,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漫长,又无意义。 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时,好像一切都能被抛在过去。前方只有树和风,还有暂时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路程过半,何乐知停下来不再跑了。 等到韩方驰赶上来,何乐知从背包里拿了蛋白棒和牛肉干,和韩方驰分着吃了。 两人汗都出透了,跟洗了澡一样。何乐知躺在一处巨大的石头上,韩方驰坐在他旁边,胳膊反拄在身后,屈着一条腿。 “一会儿还跑吗?”韩方驰歇了半天,说话时仍带着点喘。 何乐知摇头:“不跑了。” “不用顾虑我,我等他们也行。”韩方驰侧头看过来,“路线你熟就可以,别跑丢了。” 何乐知躺那儿看着他,心率虽然已经降了下来,胸腔却仍然起起伏伏,呼吸间有种透彻的畅快。 “不了。”何乐知抬起胳膊,用护腕擦掉额头上的汗,笑笑,“爽了。” 韩方驰没有任何能擦汗的东西,把衣服下摆一翻随手抹了把脸,长呼口气说:“爽了就行。” 后面的半程何乐知是跟韩方驰一起走下来的,有意等等另外几个朋友,走得并不快。一直到了山下也没和他们会合,两人坐在小卖部外面的椅子上吃吃喝喝,各啃了一根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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