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恰巧和他一样,来到这一个安静的角落。 烈风摇摆,那人凌乱的长发裹住了脸,一缕一缕发丝飞扬。 远山、暖阳、以及这一个犹如黄金比例构图的半个身影,是孟泽在这个中午见到的最美一幅景。 突然的,那人甩甩头发,向前走了。 安静的世界顿时有了喧嚣——因为她是李明澜。 似乎从另一方面证明,那天在斜顶下的人也许就是她。 * 李明澜今天偷偷带了手机来学校,她拜托一个去澳门游玩的朋友代购。 朋友在商场拿不定主意,打电话来问。 教室里不方便接听,李明澜想来想去,实验楼比较偏僻,她就跑来了。 她和朋友聊完,收起手机走人。 她被石墩子绊了一下,一回头,只觉有个影子闪过。 她猛然窜出去:“谁啊?” 没人…… 孟泽忽然想,他为什么要躲她?想归想,他紧紧贴着石板,抬头见到天上一只鸟飞过。 他听见李明澜的笑:“哈哈,说不定是个鸟人。” 孟泽:“……” * 星期六,孟家父母约了朋友去酒楼饮茶。 雨雾细细。 孟氏夫妇共一把伞,走在前面,他们觉得学生就该读书,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值得分心,二人商量另一房子装修的事,从来不问孟泽的意见。 孟泽撑一把大黑伞,默默跟着。 前方一群学生模样的人聚在酒楼外,其中一个身穿大红外衣的女生笑靥如花,她没有撑伞。 身边的一个男生伸长胳膊,替她打伞,他自己反而湿了半个肩头。 孟泽把伞压下来,下一秒又觉得,他为什么要怕李明澜?他再抬高伞。 那群人已经进去了。 孟母见儿子落在后面,喊:“孟泽,怎么慢吞吞的?” 孟泽:“脚下滑。” 孟家三人刚到包厢,孟父就接到朋友的电话。 对方说了几句。 孟父笑着回答:“没事没事,你慢慢来,不急啊。” 聊完电话,孟父脱下外套:“路上塞车,他们大概晚二十分钟。” 孟母接过丈夫的外套,挂到衣架上,她自己却把外套扣子扣得更紧,说:“我们先点吃的,天太冷了。” 孟父注意到儿子单薄的衣着:“你冷不冷?” “还行。”所以,孟泽不是只对同学才冷淡,他生性如此。 服务员敲开门,上了一壶热茶:“各位请慢用。” 孟母摆弄着小小的化妆镜,用纸巾抿掉唇上的口红。 孟父又接了两个电话,茶在他的口中实在太淡,他点上一支烟,和朋友继续聊,某个空档时,他和孟母说:“先让服务员上点小菜吧。” 至于孟泽,他百无聊赖,低头玩手机游戏。 偌大的包厢,一家三口各顾各的。 孟母放下化妆镜,问:“孟泽,你在新学校过得怎么样?” “还行。”孟泽的回答像是标配。 孟母:“考试了吗?” 孟泽:“才刚开学,没那么快。” 孟母轻轻叹气:“岩巍中学的口碑不大好,但是高三下半学期转学很麻烦,只能安排你进那里。” “妈,能不能考得上大学,全在个人。”孟泽正好又打完一局游戏。 服务员端着食盘,把各色小菜一一摆放在桌上,某个瞬间,她摸到碟子边溢出的油,手指一滑,小碟向外倾斜,红辣的酱料被甩到孟泽的肩上。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连连道歉。 “没事。”孟泽拿纸巾擦了擦,越擦,酱料越粘,他站起来,“妈,我去卫生间。” 上天常常把玩笑砸下来,譬如在他开门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干嘛?这里好冷。” 对面的装饰镜映出大红外衣的一角。 又是李明澜。 孟泽正要关门,听见有人问:“李明澜,情人节到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门被掩上一半。 孟泽的手搁在门把上,人迟迟不动。 他静静地立在门边。
第4章 五分钟前。 李明澜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指尖在手机键盘上滑来滑去。 她左右两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隔着她说话。 李明澜的左耳响完右耳响,“嗡嗡嗡嗡”,没完没了。 这是同学的生日会,但主角迟迟不到。 一个端着啤酒的男生来到沙发边:“李明澜。” 她伸了伸懒腰:“啊,郑克超。” 郑克超的头向着门边抬了抬:“出去说,这里太吵。” 她把手机塞到牛仔裤的后袋。 在场的都是高一同学,而郑克超,从高一到高三,都和李明澜同班,可谓是老同学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人来到尽头。 大窗户开了半扇,一团混着雨雾的冷风灌进来。 李明澜被吹得特别醒神。 郑克超却没有,他踌躇着,欲言又止,他把啤酒瓶握得更紧,瓶子瘪了,扭曲出凹陷的痕迹。 李明澜抱起手,靠着门:“干嘛,这里好冷。” 郑克超又喝一口啤酒:“李明澜,情人节到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情人节呀。”是李明澜式的嬉笑调调,“追我的人能从东校门排到西校门,我索性自己一个人过,讲求众生平等。” “李明澜,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郑克超涨红了脸,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借着酒意来表白,却得到一个如同玩笑的回答。 李明澜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我喜欢智商高的男生,最好嘛……” 雨突然变大了,泼辣地撞到窗上的玻璃。 她的笑声被雨声冲着:“是一个天才。” * 孟母见孟泽靠着门,没什么动静,她问:“孟泽,你怎么了?” 孟泽关上门,耳边听不见外面的对话,只剩下瓢泼大雨,他回到座位:“雨变大了。” 孟母正要问儿子:不是要去卫生间吗? 孟父的手机响起来,他立即起身:“应该是他们到了。” 孟母的问话就此搁下。 朋友一家三口来到包厢,正是大雨倾盆时。 孟泽看着父亲打开门。 那件大红外衣已经不见了,李明澜后来说了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孟父迎着朋友进来:“哎呀,真是不知道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雨。” 朋友挨了风雨,还是笑着拍拍孟父的肩:“有风有雨,这是好兆头。” 孟父领着朋友入座:“你们家的孩子长得很快呀。” 朋友夫妇和孟氏夫妇年纪相当,但是因为结婚晚,孩子比孟泽小了好几岁。 朋友比了比孟泽的身高,哈哈一笑:“你们家孩子不也长这么高了,上回见他还是在他读初中的时候,现在孩子的伙食比我们那时候好。”朋友说完自己坐下了。 朋友妻子的座位背对窗户,她转头见到窗户上方的通风口,和朋友说:“来,我和你换个位置。” 朋友和孟父坐在相邻座位,听妻子要换位置,朋友嘴快:“你就是多事。” 朋友妻子:“我怕冷。” 孟父立即说:“来,跟我换吧,我这里暖和,我来坐迎接好兆头的位子。” 朋友妻子戳戳朋友的肩:“瞧瞧,老孟才叫体贴。” 朋友:“快坐,快坐。” 朋友妻子坐在孟母的旁边,她不大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和他三天两头就吵架。” 孟母微微一笑:“夫妻嘛,斗嘴是常有的事。” 朋友妻子:“我早听我们家那口子说,你和老孟是模范夫妻。” “哪里,也有吵架的时候。”孟母唤,“孟泽。” 孟泽放下手机,站起来给几人倒茶。 朋友:“孩子都高三了,怎么让他转学呢?” 孟母看了看孟父。 孟父解释说:“我们都搬过来了,留他一个人在那边,我们不放心,这可是最关键的半年。” 孟泽正好站在母亲边上,给朋友妻子倒茶,他发现母亲此刻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孟母的嘴角稍稍向下撇一撇,又飞快扬起,附和说:“是啊。” 朋友问:“孩子现在转到哪里上学了?” 孟父:“岩巍中学。” 朋友:“哦,不错啊。” 孟母慢悠悠地说:“孟泽以前的学校设了尖子班,每月一大考,如果谁的名次掉出前五十,就会被踢出去,分到普通班之后,又再考试,名次回到前五十,才有资格再进尖子班,虽然孟泽名列前茅,但作为家长的我们,常常提心吊胆,生怕孩子承受太大的压力,如今距离高考只剩几个月的时间,岩巍中学没有尖子班和普通班,正好给他松松神经。” 孟父问:“你的孩子呢?” “刚上初二。”朋友对着儿子说,“叫孟泽哥哥。” 朋友儿子大声地说:“孟泽哥哥。” 孟泽淡淡地“嗯”一声。 朋友又说:“你要向孟泽哥哥学习,孟泽哥哥可是个天才般的人物。” 倏地,孟泽的听觉神经又跳了。 “天才”二字和李明澜刚才说的“天才”撞上,仿佛撞得耳朵直响。 孟泽转头,原来是酒楼对面的一个阳台挂了一个玻璃风铃。 风雨飘摇,叮叮当当。 响的是风铃,而非李明澜的话。 * 李明澜和郑克超回到包厢。 田滨和郑克超关系要好,当然知道好友今天的目的,他暧昧一笑。 郑克超瞪过去。 田滨莫名其妙,很快明白过来——郑克超脸这么臭,估计……事没成。 田滨搭住郑克超的肩:“来来来,我们今天的公主来了,给她庆祝一下。” 过生日的人是六班的女同学,这里没什么暖气,她穿着纯白的公主裙,又披上一件白羽绒长外套,站在三层的白色蛋糕面前,真的像一个公主。 郑克超挤出一个笑容:“钱菲,生日快乐。” 钱菲露出甜甜的微笑:“谢谢各位的捧场。” 郑克超吐了一口气:“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钱菲:“再等会,还差一个人。” 郑克超:“谁啊?” 钱菲:“孙境。”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孙境不是他们的高一同学,事实上,这群人上高一的时候,孙境已经读高三了。 如今,他们上了高三,孙境还在读高三,他成了钱菲的同班同学。 七班的牛鬼蛇神多,但论起质量,远远比不上六班。 六班一个孙境,足以秒杀七班的一众小喽啰。 孙境过了十来分钟才到,他从暴雨里而来,湿了半头的黑发,衣袖湿漉漉的,裤脚更不用说,直往下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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