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噗嗤一下笑出声,觉得自己有够傻逼。 医生进门时,他正吃得满手油,伸着两只爪子把脸埋进汤碗里咕嘟咕嘟喝。 身后响起一声特别夸张的:“嚯——这动静造的,家里进猪了?” 裴溪洄一口汤呛在喉咙里,猛烈咳嗽几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留着一圈口字型黑胡子的老爷爷站在门口,肩上斜挎着个旧药箱。 裴溪洄嗖一下蹦起来:“牛爷爷!” 老爷爷走进来,把药箱放到桌上。 他是以前老街上常给靳寒看伤的赤脚医生。 那时少儿频道热播一个大耳朵胖娃的动画片,裴溪洄每天雷打不动坐在电视前看,看了一个暑假,差点把自己看成小四眼儿。 他哥气得带他去诊所买黄莲,说再偷看电视就给他点苦头吃。 裴溪洄哭得惨兮兮,顶着俩大鼻涕泡被抱进诊所,进门看到大夫这圈胡子,鼻涕泡当场破了一个,伸出小手指着人家:“哇!牛爷爷!” “爷爷快进来!”裴溪洄抽出张湿巾擦擦手,把他往屋里拽。 牛爷爷在他对面坐下,“吃着呢。” “昂,你吃了没?” “没吃。” 裴溪洄一甩头:“没吃你回家吃吧。” “嘿!你这抠精!”牛爷爷一个脑瓜崩儿弹他头上,他捂着脑袋哈哈大笑,拿小银签扎块蜗牛给爷爷,爷爷嚼着点点头:“香。” “那当然,我哥送的。” 爷爷翻白眼,谁问你了? “听你哥说,你身上挂彩儿了?” “就肩膀擦破点皮。” 牛爷爷扯开他浴袍看一眼,说得擦点药。 “那等我洗个手。”他蹦起来要去卫生间,临走前眼睛瞄到餐桌上,又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 牛爷爷看他这馋鬼样儿,恍惚间想起他小时候,吃饭可没这么乖,得叫人喂到嘴边。 那年靳寒不知道招惹上什么人,背上让人砍了一刀。 大半夜的,他被靳寒一个小弟叫过去给他缝针。 进门时看到的场景,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高高壮壮的男人跨坐在一条长凳上,麦色皮肤,浑身腱子肉,上半身打着赤膊,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背上一道三寸长的刀口往外泊泊流血。 而他怀里却抱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胖小孩儿,哭红的脸趴在他肩膀上,抖着嘴唇一哽一哽地问:“哥,你疼不疼啊?血怎么还在流啊……” 靳寒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却抬起一只大手在裤子上仔细蹭掉血和灰后,放到小孩儿头顶很轻很轻地揉了一把:“你不哭哥就不疼。” 那是牛爷爷第一次在这个凶神身上看到疼爱和温柔,他想,对靳寒来说,背上那道那么长的伤口,或许都不如他弟为他掉的几滴眼泪疼。 他敲门进去,靳寒抬头看他一眼,说了句“辛苦”,然后就又去哄弟弟。 他打开药箱给靳寒清理伤口、上药、缝针,不管做什么,他都不吭一声。 倒是坐在长凳对面眼巴巴看着的弟弟,心疼得快要哭抽过去。 靳寒一开始还哄哄他,让他别哭。后来被哭急了,也本来就不怎么会哄人,就掐住裴溪洄的胖脸:“你没完了?闭上嘴,再哭我就抽你。” 哪想裴溪洄比他还凶:“你抽个屁,你站都站不起来了,我都能抽你了呜呜呜……” 靳寒听完居然笑了:“那你真厉害。” 小弟说靳寒还没吃饭,给他买了份骨头汤回来。 靳寒用没伤的手端着汤碗,自己喝一口,给弟弟喂两口。 裴溪洄满心满眼都是哥哥的伤,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被喂饭,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碗汤被他喝掉大半,连骨髓都让他嗦了! 天啊,裴溪洄非常不满地瞪他。 “那是给你买的!别给我喝了,我晚上吃了很多饭!” 话刚说完,又一勺汤被喂进嘴里。 “咕嘟。” “我要生气了!” 一块骨头被塞了进来。 “唔……” 裴溪洄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口齿不清地说:“真的不喝了哥哥,再喝我晚上会尿床……” 靳寒:“你不喝的时候尿少了?” 裴溪洄脸蛋爆红,像颗小炮弹似的蹿起来去捂哥哥的嘴,但手太短,没有捂到,又被哥哥一只大手按住脑袋,所以只能摇晃着两只胖手抗议:“你咋啥都往外说啊!真不害臊!” “你天天尿床,我也没见你害臊。” “哪有天天尿!已经一周没尿了!” “七岁了能憋住一周不尿,真厉害。” “啊哥你真是……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他说又说不过,捂又捂不到,把自己气得直打嗝,又让哥哥借着消嗝的名头灌了好几勺汤。 牛爷爷到现在都想问问裴溪洄:他那天晚上到底尿床没有? 裴溪洄从洗手间甩着水出来,就看到牛爷爷一脸求知若渴地盯着自己裤裆,一段丢脸的回忆涌上心头,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臭老头看我干啥!” 牛爷爷吓得连声咳嗽起来。 “没啥没啥,过来上药吧。” 可不敢问了。 这小炮仗是全自动的,不点都炸。 - 牛爷爷给他上完药,偷拍了一张他脖颈露出纱布一角的照片发给靳寒,说完事了,伤得不重。 靳寒:辛苦,我派人送您回去。 裴溪洄把爷爷送出茶社,回来洗个脸,抓个头发,对着镜子一顿臭美,把自己倒腾得十分帅气。 靳寒那边雨已经停了,壁炉里跳动着温暖的炉火,咿咿呀呀响的老唱片洒下复古悠扬的曲调,他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等云飘过他的窗。 裴溪洄的视频邀请嘟嘟响起。 靳寒接通,手机拿得很近,只露出肩颈和下巴,陷在昏黄的光晕里。 “镜头往上一点嘛哥哥,看不到你。” 靳寒调整镜头,刚把嘴唇移进画面。 裴溪洄:“叭叭叭叭叭!” 对着屏幕上哥哥的嘴巴亲了五六七八下。 靳寒:“……” “消停点,一会儿手机进水了。” “嘿嘿。” 那又咋了?一会儿我还发.大水呢! 他趴在地毯上,怀里抱个抱枕,两只脚翘着悠闲地晃,脖子上贴着块纱布还笑得喜气洋洋的。 靳寒瞧他这倒霉样儿声音不由放软些:“饭吃了多少?” “全吃光了!”语气非常骄傲。 “拍给我看。” “啊?可是我已经收拾了。” “三个菜全吃完了,饭也吃完了,就汤剩了一半。” 他一边报备还不太好意思:“我都多大了,哥还检查这个……” “汤怎么没喝完?” “有点撑,再喝怕尿炕。” “你也知道尿床丢人。” 裴溪洄红着脸小声嘟囔:“不是你天天整得我尿床的时候了……” “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他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刚拉上就想起还有话要说,于是唔唔地朝哥哥努嘴。 靳寒:“开。” 裴溪洄:“哥,码头那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 “啥时候知道的啊?谁告诉你的?我都交代他们别跟你说了。” “看到你脖子上的伤就知道了。” “什么?那岂不是我刚和你视频的时候就露馅了!” 靳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不然呢?” “你晚上去了码头,脖子上是擦伤,大概动了绳子,只有审讯室那个装置能让你被绳子勒伤,你审了什么人还遮遮掩掩的不想我知道,只会是何宝生,他反水了?” “我操……你真是……” “我是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裴溪洄只会瞪着眼睛说我操了,说完心口又皱皱起来,“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哎不对,我就是故意的,但我是怕你伤心……我知道哥真正在意的人就这么几个……” “你知道个屁!”靳寒少见在床上以外的时候对他说脏话。 “你觉得我在意他?” “码头那么多人,用得着你亲自审他?那装置怎么用我教了你一百遍,你还能把自己给勒伤。” “裴溪洄,你有脑子吗?” 他说这话时明显压着火气,面色冷得吓人,指尖掐着一根可怜的烟碾来碾去。 裴溪洄瞬间想起他哥小时候教他做了一个小时算术题,而他上来就让7+8=16,他哥手里要不是烟而是根戒尺,现在早就抽他手上了。 手心莫名其妙有点痒。 他放到桌子底下偷着抓两下。 “事急从权么,我没想那么多。那哥你打算怎么处置何宝生?你要不方便就由我出面吧,我把他送出岛让他自生自灭。” “为什么送他走?” “他走私未遂,买卖亲子,我已经叫人把他送局子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蹲几年蹲几年。” “可是何叔在天之灵——” “那又怎么样?”靳寒眯着眼问。 “他都敢对你动电棍了,还要我顾念谁的在天之灵?” 裴溪洄彻底没话说了。 他知道他哥定下的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也不可能干涉他哥做任何决定,他只是在想明天要去何叔墓前拜一拜,告诉他老人家:靳寒对何宝生已经仁至义尽,如果您心里有什么怨气想要上来报复,就冲着我来,别去找我哥。 拜得时候得拿两瓶茅台,再整个猪头。 一想到猪头,裴溪洄不知道为啥摸了把自己的脑袋。 靳寒看他抱着自己的头摸来摸去,脖子下露出两个比以前明显得多的锁骨窝。 “你现在多少斤了?”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一百多斤吧,我好久没称了。” 靳寒:“把浴袍脱了。” “嗯?我不是都交代了吗怎么还脱?” 裴溪洄白日做梦:哥是要和我luo聊吗? 那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别墨迹,赶紧脱。” 语气听起来非常急切。 那就是要luo聊了! 裴溪洄有点找不着北了,晕晕乎乎爬起来,心脏怦怦乱跳。 他把手机支在桌上,自己往后退,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哥哥,两下扒掉浴袍,光溜溜站在地毯上,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白色小裤衩。 靳寒抬起眼,赤裸却不带任何情y的眼神从他的头发丝一路逡巡到脚指头。 就在小小裴一点一点展翅高飞起来时,他听到他哥用一种非常伟光正的语气问:“你身上那些新疤是怎么来的?” 裴溪洄懵掉了。 “不是要luo聊吗?什么疤?” 靳寒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要luo聊了?” 裴溪洄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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