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打了,再打要打坏了,可不能再打了——” 伴随着的还有声声到肉的闷响,这声音他熟悉,他爸用皮带恐吓他时,皮带划破空气便是这声儿。他爸只是恐吓,皮带从未真的落到他身上过。 但贺临不是。 他丢了点心冲进去,客厅里站着的那位男人只是回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乔稚柏便愣在原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贺临。 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根本不用介绍,他立刻就明白这人就是贺远川那位只一年回来一次的神秘父亲。 贺临扔掉手中的皮带,转身上了楼。 贺远川身上很多地方都发红发肿,乔稚柏哆嗦着手给他擦药,贺远川没哭,乔稚柏嘴一咧倒是哭上了。 这次比任何一次打得都要狠。 他边哭边说:“他心咋这么狠呐,怎么什么都怪你呢?” 贺远川疼得说不出话,但硬是咬着牙不吭声。贺临要他道歉,他不,不就挨打,打就受着。 横竖打不死。 他和贺临顶着干了这么多年,贺临越不让做什么他越做,贺远川知道挑什么点最能激怒他。 不服软的后果就是一步步被抽离掉生活的基础,先是冻结银行卡,再是停掉饮食开销,再之后换掉门锁,将他赶出家门。 这些他都经历过,但现在不也还好好活着。 “叫我年后跟着他回去,”贺远川说,声音淡淡的:“你觉得我能回去吗?” 乔稚柏听完沉默了半天,才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低声说:“早干嘛去了?把你当什么了,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有这样当爸的吗?” “行了。“贺远川终于放下手机,熄了屏:“别担心我了,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乔稚柏心不在焉。 这会黑白花又开始有要生的迹象,不再睡觉了,坐起来小口喘气。 贺远川坐在沙发上,一直边看手机边观察着猫,看到这说:“吃过了就去洗手,应该快要生了。” 乔稚柏哗啦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事到临头他才感到慌:“就我们俩吗?王姨呢?” “昨天请假了。”贺远川说,“我俩还不够?” “孩子姥爷呢?程澈呢?不是说一会来么。”乔稚柏六神无主,在车上看的那点接生小知识忘得一干二净。 他掏出手机就要给程澈打电话,在他心目中,程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犹如一颗定心丸:“我要找学霸!” “别打。”贺远川从沙发上站起身,蹲到黑白花旁边:“他有事,不来了。” 程澈在接完那通电话后的半个小时左右,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是有点事,去不了了。 之后便没了音讯。 贺远川跟着发过去好几条消息,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这不正常。 程澈看猫看得很重,他今天之所以给程澈打电话,也只是因为怕程澈在家瞎担心,倒不是真的需要人做什么。 黑白花的呼吸变得急促,不时痛苦地叫两声,按迟老头说的话,小猫马上就要降生了。 能让程澈抛下即将要生产的猫,贺远川的睫毛掩去了些情绪。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 黑白花生完所有小猫时,天已经黑了。 可能因为是第一胎,它生得很慢,贺远川泡了点羊奶粉,用针管喂给黑白花喝。 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共生了两只,两只都是白毛,看着倒是像布丁。 贺远川问乔稚柏:“布丁在哪里绝育的?” “我爸带到他那边做得手术。”乔稚柏底气不足,黑白花的生产场面给他带去了巨大的震撼: “那天就应该把布丁锁起来,就不该让它俩见面。” 贺远川没说话,他问这个倒不是为了怪罪谁,毕竟谁能想到公猫绝育后短期内还可能会有生育能力呢? 他是看猫生产这样痛苦,想带黑白花去做绝育了。 面对黑白花,他久违地会感到舍不得,看到猫痛他会心疼。 贺远川小心地给猫换了张干净的蓝色垫片——这还是程澈之前买的,非得让他带回来。 中午乔稚柏订了外卖,两人精神紧绷了一天,晚上没什么胃口,都不太饿。 眼瞅着黑白花又伏着睡了。 “不是说猫一般都生三四个么,”乔稚柏问:“只生了两只,你说会不会肚子里还有?” “谁知道呢,”贺远川伸手轻按了按黑白花的肚子:“摸着不大像还有。” 乔稚柏松了口气:“那就好,看着可痛苦呢,生完就能睡会了。” 两只胖乎乎的小奶猫趴在黑白花的肚子那,贺远川“嗯”了声,手指轻轻挠了挠黑白花的脑袋,神色是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 - 程澈收到贺远川发来的照片时,人正背靠在医院天台的栏杆上,吹着冷风抽烟。 他右手捏着那支烟,很慢地抽完,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待燃尽后在水泥地面上踩灭,捡起扔进垃圾桶。 他手指往上滑,在他发过去的那条消息下面,跟着是贺远川的几条。 黑暗里,手机屏的光异常明亮,刺得他眼睛发酸。 【宇宙好奇大王】:忙你的。 隔了二十分钟是第二条。 【宇宙好奇大王】:没事吧? 又隔了快一个小时,贺远川发来了第三条。 【宇宙好奇大王】:别担心,猫很好。看见记得回。 这样又过去很久,贺远川拍来张猫的照片,后面跟了条语音。 他单手用右手大拇指费劲点开,贺远川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生了三只,一切顺利。” 语音里有杂音,贺远川的话不是很清晰。 程澈将话筒贴到耳边,手指调大音量,慢吞吞地将这句话又听了遍,才点开照片。 照片上是虚弱的黑白花,旁边卧着三只小猫,两只白色毛,一只奶牛配色的黑白花毛。 白毛的那两只都很胖,虎头虎脑,奶牛花色的那只倒是又瘦又小,乍一看像只小老鼠。 他想了想,单手打字:我没事,没担心,你做得很好。 “叮——” 手机很快就又弹了条语音出来,程澈退出照片,再次将话筒贴到耳边。 这次的声音没有了杂音,带着隐隐的不常见的急切,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可我担心,程澈。” 程澈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听语音里的人顿了两秒,继续说着: “你有事,对吗?”
第35章 讨债 程澈确实有事, 这事还不小。 早上起床后他到隔壁卫生间洗漱,他们这片的水管老化,水压上不去,二楼的水流小。 小倒还好, 能接受, 大不了多等会。 但因为管道是从外部接进来的,每到冬天下雪时, 水管会结冰甚至开裂, 这种时候程澈就只能去一楼用江蔓的卫生间。 带着寒气的水从脸上流过,程澈用冷水洗了脸刷完牙, 想着要不要去巷子前面那家包子铺买点早饭带过去。 他摸摸身上, 没摸到手机,想起来刚才放在桌上没带出来。 他把毛巾挂回去,一转身看江河站在门外笑盈盈地看着他,打手语说:哥哥,我和妈妈去医院,你一定要多拍几张小猫。 程澈笑,比个OK,看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走了。 黑白花怀孕这件事他和江河说了, 于是蔫巴巴的江河重新流动了起来。 他和江河都很容易满足。江河是纯粹的单纯, 阈值低, 而他是没什么想要的。 程澈对这个世界有种纯天然的钝意,老天给他什么,他便伸手接着。 哪怕有时给的是片轻飘飘的云, 有时给的是带着棱角的冰雹。 铁门从外关上, 赵庆嗓门大,隔着门能听见招呼声:“带孩子去治疗啊?” 江蔓应了一声, 剩下的模模糊糊听不清了。 程澈回房间,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他得动作快点。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锁上房间门,下了楼。 周六的早晨,长长的巷子里没什么人,十二月的天有点冷。 他今天穿了身米白色的小夹袄,夹袄后头带个帽子。 风一吹,他耳朵疼,便伸手把小夹袄的兜帽戴上,手插进口袋往巷口走。 程澈的步子快,低头呼出口白雾,没注意到旁边突然闪过了几个黑影。 待余光里看到人影,他心里顿时感到不妙,脚步一转就往巷子里跑。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几人猛地窜上来用力拽住他,程澈被拧着胳膊制住了—— “老实点——”其中一男子开口骂道:“他妈的终于给老子蹲到了,你小子挺能躲啊?” 程澈没吭声,兜帽被人一把拉下去,动作粗暴,连带着头皮被拽得疼。 他不由自主地皱眉,视线里场面混乱,估摸着得有四五个人。 这地儿偏就偏在这,巷口外不是马路,而是另一条相互交错的巷子,数条巷子蚯蚓般纠缠不清,这一片统称叫乌海巷。 沿边的店铺少,又是周六,零星开着门的几家连里面有没有人都不知道。 就算有,很快也会在听见动静后悄悄关上门。 胳膊被几人死死困住,背后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他。 尖锐的,接触面极小。 应该是把刀。 “程赴呢?躲哪去了?”背后那人恶狠狠地说:“别又说你不知道,他就住这儿,去哪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程澈面无表情,“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关心,你们要找找他去。” “找谁?找程赴,还是找唐运生?” 背后那把刀抵得紧了,程澈能感受到布料被划破的临界点所发出的撕裂声,“我要是能找到他俩,还他妈能来找你啊?” 一双两双…他低头看身旁的鞋子,连他自己一共六双,十二只。 他估计得没错,来了五个。 “唐运生欠了老子三十万!”旁边的人吼起来,将他的胳膊攥得更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就别他妈的给老子上赌场充大爷!” “谁欠的你找谁去啊。”程澈说:“唐运生欠的关程赴他妈的什么事啊?” 五个人里正对着程澈的是个眼熟的,眼睛下面有道长长的凸起且丑陋的疤痕,从眼下蔓延到下颚。 程澈长大的这些年里,和他打过数次照面。 印象里身边的人都叫这位疤爷,看着五十多岁,在清野镇是大家都不愿粘上的存在。 疤爷站那看他,突然伸手,拍了拍程澈的脸。 这个动作充斥着不怀好意的羞辱意味。 程澈别脸避开那只手,下一秒又迅速转头,对着那只黑黢黢的手就一口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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