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到的面积不大,但足够狠,他咬着那块不松口,瞬间便是个极深且泛着青紫的牙印。 “草!真他妈跟狗一样。”疤爷立刻把手抽了回去,倒吸口冷气。 旁边几人见状,撸起袖子就要上,身后那人更是将刀抬了起来,并从后猛地把程澈往前一推。 “干什么呢?”疤爷怒目圆睁,“让你们动了吗?” 程澈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力道冲得向前踉跄了下,猝不及防地跌入一个充满陈年烟草与老人味的怀抱里。 身后的几人听话地停下了动作。 他一把推开疤爷,扶着墙根控制不住地干呕。 “不愧是亲父子俩,感人至深,这时候你倒还护上他了?” 疤爷这会又突然得有起了耐心,饶有兴趣得像是唠家常,歪着脑袋往这边凑,声音压下来: “程赴和唐运生是一对儿,你知道这事儿吗?” 程澈不说话,只是嫌恶地盯着他。 “他俩上过床,男人和男人也可以上.床,听说过没,稀罕吧。” 疤爷笑了几声,这种感觉让程澈胃里翻涌,哪怕他从起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吃:“小子,成年了吗,看过h片了吧? “我说了,你找他们去。”程澈盯着他,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咬着牙根冷冷道:“谁欠的找谁去,我他妈又不欠你的。” “同性恋会遗传,你知道吗?”疤爷无所谓地咧开一口黄牙,玩味地看着他。 那双带有浊气的眼睛一丝丝贪婪地抚上他的脸,从额头到眼睛,再到嘴唇,像吐信子的蛇,冰冷又黏腻。 程澈盯着那口黄牙,神经紧绷,指甲在口袋里反复掐掌心里的肉。 “所以小子,你是不是啊?”疤爷问完,暧昧不清地说:“不如你给你爸抵债吧,我算你折个三十万。” “哦对,差点忘了,还有你那小同桌,我观察好几次了。”疤爷一拍手: “他也是吧?” - 程澈靠在栏杆上,听完贺远川的语音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来,颤着手点燃。 他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下巴那块又青又紫,身上也有,衣服盖着看不到。 早上还是米白色的夹袄此刻灰不溜秋的。也是,在地上揉来揉去那么半天,可不得脏。 他趴在栏杆上,瘦削的背影快要隐入黑夜里。 一根胳膊搭在栏杆外,另一根时不时抬起来,往嘴里递烟,他用栏杆撑着自己疲惫且酸疼的身体,垂眸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沉默着一口一口抽完那根烟,还想去拿第三根,盒子空了。 他叹口气,把垃圾扔掉,头搭在栏杆上,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伏在那儿。 脑袋还是不够清明,混乱中他是怎样空手直接夺了那刀刃,身上挨了谁的拳头与鞋头,这些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在听完那句话后,他猛地冲出去给了疤爷一拳头,用尽了全部力气。 疤爷带着血吐掉了颗牙,终于发火了。 挨打的时候,程澈只庆幸今天江河和江蔓不在家,不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混乱。 其实长大的这几年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乌海巷见到过这些人。 偶尔会在校外碰见,程澈会低着头,远远地躲着走。 程澈自小就知道不能以卵击石的道理。 在人数完全碾压的劣势下,不能做莽夫硬来,自己暂时吃点亏没关系,不能影响到赵庆,街坊邻居都是平民老百姓,他不愿牵连到这些人。 大不了下次挑石头从阳台偷摸砸人脑袋时,挑更大颗的,以一个较为安全的方式给还回去。 今天疤爷他们拿刀其实也不至于真的把他怎么样,轻佻的言语骚扰也好,肢体上的接触也罢,只要他不在乎,伤不到他。 他好歹还是未成年,疤爷他们再有人脉,在这方面还是不敢以身试险的。 真正激怒他的是哪句呢? 可能是“你的小同桌”那句。 在听见的那一刹那,程澈感到自己的思维难以控制地瞬间停滞,突如其来的耳鸣吵得他无法忍受,体内无数分子在剧烈翻涌。 他这才突然切实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他和贺远川的呢? 在哪些地方,以什么方式,抱有什么样的目的? 怎样他都无所谓,他就是这样在乌海巷子里像一颗野草无章法地长大的,这些混乱与暴力他习以为常。 可贺远川不行。 程澈伏在栏杆上,远远的地方乍亮,接着是轰隆的雷声。 又要下雨了。 雨点不大,零星的几滴,打在他的背上,再是头顶。 衣服穿的厚,背上的感觉不出来,从头发丝上滑落的那滴顺着耳廓向下。 天台边上的塑料瓶被风从栏杆缝隙里刮了下去,几秒后便落到底,在下面咣得响了一声。 按理说他不该再和贺远川这样下去,他的身边是片散发着瘴气的沼泽,从沼泽里伸出无数双手。 可就在程澈要淹没时,有股风向上托举起他,将他这只即将要坠落的塑料瓶拾回了岸边。 程澈摁住语音键,声音喑哑难听变了调,像赵庆家后那棵枝干劈叉了的树: “贺远川,我能不能见见你啊。”
第36章 鸵鸟 程澈一整天都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一个人挂号排队,取药。 他察不到饿,只觉得身体里有个巨大的黑洞,空虚得让人难受。 诚然, 自己就算了, 他不该再将贺远川也拖入到深渊与沼泽中去。 所以也不该说出“能不能见见你”这种话。 太贪心,并且危险。 可在觉察到危险的同时, 像是突然惊醒, 程澈才意识到自己那份填不满的空虚源于他剧烈地——想要在此刻见到这个人。 想要咬他的手,闻他身上的味道, 感受他倾身子过来的阴影与温度。 想到骨头眼里都冒着酸, 站不住。 那块插着牌子且暗无天日的地也妄图要窥得一点光。 他控制不住。 不大的雨点打下来,顺着头发滴落。程澈特别讨厌这种被雨水裹挟住——衣服紧贴在身体上的感觉,会让他喘不上气。 但今晚的他实在没力气,寒气随着雨水一并从布料的针脚缝隙里透进去,好在夹袄有一定的厚度,渗不到里面。 贺远川赶到天台时,看见的便是一个蜷缩着伏在墙角的影子。 他站在门那儿撑着腿喘了几口气,视线在那团人影上顿住, 几大步走上前。 电梯有人, 他来不及等, 从楼梯一路跑上来。因为跑得太快,贺远川的声音有点紊乱,但唤得很轻:“……程澈?” 那道影子这才动了动, “嗯”了声。 声音又干又涩, 刺得贺远川心里一疼。 “下雨了,怎么不知道躲?” 贺远川没问什么, 拉链一拉便脱了自己的外套。 他匆匆看了眼这道湿漉漉的影子,没忍心看太久,很快便收回视线,凑上前用衣服包裹住男孩。 夜晚楼顶没有光源,只有几十米外隔壁建筑散落些光过来,昏暗无界。 程澈没动,下巴抵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会,才特别小声地说: “我躲着呢。” 男孩头顶上的有一小片伸出去的铁皮,顾头不顾腚,只能大概遮住个脑袋。 要是雨再斜上那么一点,连脑袋都顾不住。 贺远川无奈,他伸手够了下铁皮,轻轻柔柔地说:“这么一小片,能躲住什么呀?” 程澈现在看起来特别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还像只会把脑袋塞进沙地里的笨蛋鸵鸟。 带着温度的外套罩住了他,贺远川将衣服从前面拢紧,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雨势并不算大,也不够急,细细密密的。 贺远川并没有问程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程澈左手那绷带以及浑身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他也跟着蹲在那,和程澈两个人都把脑袋塞到那片巴掌大的铁皮下,一起顾头不顾腚地做鸵鸟。 “头发湿透了,”贺远川捋程澈的头发,“冷不冷?” 程澈乖乖地任他弄,声音闷闷的:“还好。” “好还抖。”贺远川捋完程澈的头发,看程澈身上披着的衣服大咧咧地敞着,便说: “转过来点。” 程澈不吭声,抱着腿在地上挪挪挪,身子往贺远川那边转了点。 贺远川伸手替他把下面的拉链孔扣好。 程澈低头看,出现在视频电话里很多次的手,一只拽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捏着金属拉链头一路向上。 他里面还穿了件夹袄,灰不溜秋又脏兮兮的,贺远川怕他冷,没让他脱。 导致拉链不大好拉,鼓鼓囊囊的。 “抬下巴。”贺远川捏着拉链看他。 程澈就把下巴抬起来,那只手跟着拉链嗖地到了顶。 贺远川松开拉链,在他胸前轻拍了拍,附加一句表扬:“做得好。” 程澈没忍住,这才笑了一下,说: “哄我呢?我就抬了个下巴,跟逗小孩似的。” 说完觉得自己这口嗓子可真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抽了三十年烟呢,或者是有小人在他喉咙里拉大风箱,咣哧咣哧的。 “啊。”贺远川也笑,应一声,说:“哄你呢。” 程澈终于抬眼看了下贺远川——这人身上没了外套,单穿着件白色的长袖,这一会功夫长袖已经有些湿了。 “你把衣服脱给我,你不冷吗?”程澈问。 贺远川的侧脸一半匿在夜色里,另一半被远处的光源映照着,柔和了轮廓,在昏暗的楼顶显得异常温柔。 他的五官本就冷冽,平日里没什么表情,显得很凶。又臭又凶但是好看——贴吧微博里都这么说。 程澈低着头想,这些人都说错了,其实一点都不凶,也不算很臭。 这不是看着还挺温柔的么。 贺远川摇头:“不啊。” 程澈又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贴上去就收不回来了。 四周昏暗,程澈不知道自己的那双桃花眸子在此刻要较平时更亮。 贺远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慢慢从衣摆下摸索到男孩冰凉的右手。 握住后他说:“我真的还好,你摸摸看,是不是比你的要热一些?” 确实热一些,程澈低头看了眼,没舍得松开。 那只带着暖意的手将他的右手攥得很紧,像是要将所有的温度都隔着皮肤传递给他。 “回去吗?”贺远川握了会,松开手问。 程澈心里有愧意,跟着就“嗯”了声,点头说:“回。” 下着雨的大晚上和耍小孩子脾气一样,给别人打电话说想见人家,并且这人二话不说撂了电话还真来了。 程澈想站起来,刚一用力又歪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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