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家的院墙头上朝外伸出来根铁丝,程澈一路走得心不在焉,光顾着担心猫,差点撞上去。 铁丝又细又长,且不显眼,但一旦戳到皮肤就立刻能刮破一大片,如果是戳到眼睛,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在铁丝即将划到自己的前一秒,肩头一直垂着的那只手突然用力,程澈整个人被带着顺了力道往侧边倾,躲开了那根突出来的铁丝。 贺远川松开搭着他的胳膊,声音淡淡的:“程澈,看路。” “谢谢啊,”那根铁丝尖锐且锋利,程澈瞥眼看得心惊肉跳,“我看着呢。” “你看了么,你压根没看。”这小子最怕麻烦别人,贺远川算是看出来了。 他顿住脚步,低头看程澈:“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麻烦,所以你真的不用怕麻烦我,迎接新生命很有意义。” 贺远川很喜欢倾点身子平视程澈,这种时刻的贺远川比任何时刻都要认真。 这让程澈又想起了那个暖黄灯光的房间,只有他们俩个。 两人拎着桶走到开心兽医站门口时,铁门那站着个扎了双马尾辫的小女孩,年纪不大,估计就七八岁。 小女孩拎着包东西正探着脑袋朝里看,旁边突然多出两个人来,小女孩被吓了一大跳,朝后飞快退了几步。 “是要找谁吗?”程澈好奇地问:“里面是个兽医站。” “我知道。”小女孩眼睛大大的,伸手朝胸膛上拍了两下喘匀了气,有点迟疑:“迟爷爷在家吗?” 老头名字叫迟信来,还是程澈下午时不经意间在墙上看见的。 “在呢。”程澈说,“你要进来吗?” 小女孩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迟老头正在平房里看电视,听见动静看过来:“魏小燃,你怎么又来了?” 魏小燃飞快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墙角一放,落下句“我妈让我送来的,说谢谢爷爷救了小白——”就兔子般跑走了。 迟老头站起身出来了,拎起墙角的东西,看样子是一大袋子水果。 从里面又掏出了封信来,嘟嘟囔囔地:“就随手救了条小狗,来几趟了都。” 迟老头看见他俩,往水龙头边一指:“洗洗手去。” 程澈和贺远川便去洗了手,之后把垃圾桶扫帚整理好,听迟老头交待了些母猫生产时的注意事项,抱着黑白花回了家。 从这天起,程澈总是时不时从微信上拍一下贺远川。 拍完隔不了太久,对面就会打来视频电话,次数多了,画面里难免会照到贺远川的一部分。 有时是半截手臂,有时是穿着拖鞋的脚,踩在浅色木质地板上,但都比较模糊,一闪而过。 视频里的贺远川蹲在躺着的黑白花旁边说:“肚子会动呢。” 程澈“嗯”了声,视线不由自主地从猫身上偏移,盯着猫脑袋上那几根指甲修剪干干净净的手指,目光顺着青色的纹路蜿蜒。 乔稚柏也知道了这事,在班里嚷嚷着他要当爷爷了。 王杉听见了,在后面喊:“乔稚柏,你是爷爷,那我得是太爷!” 刘俊和孙子阳本来低着头在玩手机,听见了也抬头跟着喊:“那我就是是太太爷!” 男生间爱拿这些开玩笑,个个都要多叠几个“太”字上去,谁要少叠一个都像是吃了大亏。 “滚滚滚啊!”乔稚柏回头嚷嚷:“等下我就把窗户打开冻死你仨的!” 大课间班上闹哄哄的,贺远川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程澈在写套卷。 贺远川嫌乔稚柏闹腾:“干脆给你个喇叭,你站到讲台上吵。” 乔稚柏装作听不见,探长脑袋扭过来对程澈说:“程澈,你得算姥爷,咱俩是亲家。” 程澈握着笔笑了两声,贺远川说:“得了吧,布丁是你弟,充其量你也就算个叔。” 乔稚柏依旧没理,捂着嘴跟程澈叽咕:“程澈你可别和他学,他这人可不老实呢。” 声音不小,故意说给旁边那位听的。 贺远川原本脸上挂着淡淡的不耐烦,听到这突然噗嗤笑了一声。 乔稚柏觉得自己被莫名嘲笑了,终于转头过去:“你笑什么?” 贺远川没说话,趴那笑完了,才说:“没笑你。” “那你笑谁呢?”乔稚柏摸不着头脑。 程澈耷拉个眼往旁边看,没说话。 笑谁呢,笑我呢。 - 由于清野镇的地理位置独特,导致雨水较多,所以还没晴个几天,赶在冬季真的到来前,又下了场雨。 清野中学有自己的校服,统一的红白配色,夏季是红白短袖,春秋季是红白长袖。 款式肥大且老套,穿在身上不大好看,学生们都不爱穿。 春秋天时校园里基本看不见穿校服的,清野中学也没有校规强制学生每天都必须穿校服,也就每周一上午的早会才要求穿一下。 但冬天一到,校服便成了好东西。宽大的校服质量结实,耐磨,穿脏了直接扔进洗衣机里洗也不会心疼。 有些学生会将手藏进长长的袖子里,充当手套的作用,可以挡风还可以保暖。因为肥大,校服往厚厚的外套上一罩,这样怎么往课桌上蹭都不怕衣襟和袖子脏了。 所以程澈也在衣服外把校服给罩上了,拉链拉到脖子下面,非常板正。 贺远川看见了会问:“拉这么高,你不勒吗?” “不勒啊。”程澈说,“拉低了脖子冒风。” 贺远川不爱穿,他嫌丑,王杉他们几个也不爱穿,但是廖老师会告家长,所以几个小伙子还是老老实实地穿着。 但贺远川无所谓告不告家长,问就说校服找不到了。贺临的电话很难打得通,他妈蒋青早多少年就飞洛杉矶定居去了,更是联系不到。 廖老师只能逮着他本人骂,他吊儿郎当地站那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直到某天撞见因为班上学生校服没穿整齐这事儿,廖老师被教导主任大骂一顿。 下个周一程澈便看见贺远川难得地背个书包来上学,鼓鼓囊囊的。 “装的什么?”乔稚柏问。 “空气。”贺远川没好气地答。 上了两节课,大课间下楼去操场,贺远川一直磨蹭到最后也没走。 教室里的人都要走光了,贺远川的屁股还钉在板凳上纹丝不动。 贺远川每次都要程澈等他一起,久而久之程澈养成了习惯,便看了他一眼问:“你不走?” “走。”贺远川板着脸从书包里掏掏掏,最后掏出件崭新的校服,不情不愿地穿上了。 这样又过了些天,赶在十二月下旬,黑白花终于要生了。 生的那天正好是个周六,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终于停了,天放晴。 黑白花从早上起来就精神不好,有些显而易见的焦虑,一会钻到床底,一会跳进柜子里去。 贺远川早早就给黑白花布置好了产窝,网购的,连猫粮猫砂带羊奶粉,七七八八的把微信上剩的钱用的差不多了。 自卡被冻结之后,王姨仍是保证了他的日常饮食开销,但是钱没有了,贺远川看着越来越少即将为零的余额,长叹了口气。 大不了找份兼职去,贺临的目的就是逼他认错,他偏不。 看了眼手机,刚八点多,他强睁开眼,先是给乔稚柏发了条微信:“速来,接生。” 发完慢吞吞地挪下了床,拉开窗帘抬头往外看,确定这天色不会再下雨了之后,才给程澈打了个电话: “小猫要生了,你来不来?”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是刚刚睡醒,带着惺忪的睡意长长地“嗯”了声,“嗯”地贺远川喉结滚了两滚,才晕晕乎乎带着哑地说: “啊,去呢,我这就起。”
第34章 不服软 乔稚柏到的时候, 贺远川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简单用毛巾盖着。 贺远川穿了身家居服,掀起毛巾擦头发, 乔稚柏一进门就看他一眼, 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又想不出是哪儿不对。 他匆匆扫过贺远川, 像是掠过了空气, 张嘴就喊:“猫呢?猫呢?” “楼上呢。”贺远川边擦头发边抬眼看了墙角的某处,收回视线:“你他妈小点声。” 咚咚上楼的乔稚柏闭了嘴, 从栏杆空隙里龇牙咧嘴地做口型:“忘了忘了。” 黑白花这会状态又好些了, 伏在产窝里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乔稚柏蹲在旁边看了会,十几分钟过去,也没看见猫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揉揉发酸的腿站起来往床上栽,贺远川头发还未干透,湿湿地趴在脑袋上,看着少了些平日里的冷淡。 “你头发不吹啊?”乔稚柏懒洋洋地问,虽然对于母猫生产一窍不通, 但是临时抱佛脚地搜了百度, 皱着眉头读了生平最认真的一次书。 “不用。”贺远川低头看手机。 “看着还湿呢, 你也不怕感冒的,不过也是,你好像很少感冒, 上次还以为会夹击你呢。” 乔稚柏平躺着看天花板, 原本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些,嘴比脑子跑得快:“那个, 那位——后来有找过你吗?” 贺远川没说话,好半天才“嗯”了声,说:“我没理。 乔稚柏长长叹了口气:“这次没给你卡停了?” “停了。”贺远川说,“无所谓。” “怎么无所谓?”乔稚柏坐起来,贺远川仍低着头在看手机: “你养猫不得花钱么,大猫生完有小猫,猫粮猫砂不都得买,我还听说学校下学期要进好些资料,到时候都需要学生自费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贺远川心里都有数。 “你这人真的比块刚都要硬,从小就这样,我说你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值得么?” 乔稚柏边斜眼观察沙发上坐着的人边说:“不过我也不劝你,我理解,我就是看你这样我心疼。” “心疼就v我点。”贺远川说。 “我也没钱了。”乔稚柏咳了声,这倒是实话,他手里也紧张得很,乔父断了他的零用钱:“兄弟可以给你提供精神上的理解与支持。” 其实就算他给贺远川钱,贺远川也不会要,他不是没给过。 贺远川的自尊心和他那头硬邦邦的发茬一样,永不低头,永不服软,永不展现脆弱。 至少他没看见过。 乔稚柏和贺远川在两人都还是小豆丁时便认识了,第一次见面,贺远川就冷着脸替乔稚柏打跑了欺负他的大孩子,打完骂乔稚柏就知道哭。 自那之后,他认定了贺远川是大哥。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他曾见过贺临几次,总而言之,贺临在他心中是个难以接近,固执且不讲情理的人。 印象最深的还是小学的那年,他带着点心来找贺远川玩,还没进门便远远地听见王姨焦急又为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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