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等待一周一度的相见。 哪怕只是对视一笑,也觉得心满意足。 “……严喻。”陈娴叹了口气,忽然说,“你回去吧。” “我等下再回。”严喻淡淡道,“等过了晚高峰。” “不是让你回家,”陈娴很平静,“你回一中去吧。” 严喻一怔,扭头来不敢置信地望着陈娴。 陈娴张了张嘴,酝酿了很久,仿佛时间凝固。 最后那话还是从舌尖滚出来:“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只是……只是把自己的欲望强加在你身上。只是想抓着你不放……但你总会有自己的人生。” “我已经因为一个人渣毁了前半生,没必要再为他赔上后半生。还有我的儿子。” 陈娴扭过头去,嘴依旧很硬:“我不想管你了,我要重新开始一段自己的生活。至于你……你看着办吧。但是毕业前不准谈,不能影响到成绩。” 窗户倏然被风吹开,车水马龙的喧嚣与热闹涌进病房。 “谢谢。”严喻轻声道。 “不用谢我,”陈娴说,“你赢了。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说的对,陶琢……是一个很好的人。” 寂静许久的世界,仿佛一瞬间再次开放。 二月底,该死的回南天提前到来,衣服晾不干,宿舍里东西放久了全长霉,到处都湿漉漉的,仿佛泡在水里。 陶琢嫌被子太潮,抱着厚厚一卷空调被去楼下晒,下楼梯时小心翼翼看着地面,生怕一个不小心摔进医务室。 这时高一高二还没开学,周末学校里没什么人,陶琢铺好被子,若有所觉地抬头一看,头顶火烧云连绵不绝,自天际翻滚而来,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端着水杯上楼,却想起手机落在了晒被子的地方,只好又懊恼地下去。 六点半,天空炽烈如火,光落在脸上,将整个世界染成红色。 陶琢两手插兜,一边哼歌一边跳下台阶,转过楼梯角时却倏然一顿,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单肩挎书包,手里拎着外套,看见陶琢便微微歪头,抬起另一只手摘下耳朵里的airpods。 严喻就那么安静地看过来,站在满目金红里,踩着薄薄一层积水倒映的暮色,仿佛回到初见时那一天。 但这不是初见,是重逢。 陶琢一瞬间愣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严喻弯起嘴角,神色无比柔软,慢慢走上来,站在前一级台阶上停住。 他看着陶琢,仰起头,亲了亲陶琢的脸颊。 那一刻穿山而来的风席卷走廊,吹起一张不知被谁遗落在地上的试卷,白纸像风筝一样飞向远方。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严喻轻声说,下一秒就被陶琢揪起衣领吻了下去。
第52章 十八岁 他们一上一下, 站在楼梯间接吻,陶琢依旧很生涩,牙尖,会撞到嘴角和唇瓣, 笨拙地想收回去时被严喻舔了一下。 陶琢松开手, 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耷着眼皮看严喻。他背对着太阳, 脸是模糊的, 看不清表情。但是严喻听到很轻的一声抽气, 鼻子翕动的动静。 严喻说:“又哭。” 严喻捏捏他的耳垂:“见不到我哭,见到我也哭。” 走廊上有人, 不方便说话, 严喻提起行李箱, 想和陶琢进508。陶琢低声说:“我手机还在下面。” 严喻说:“手机比我重要啊。” 陶琢摇头,不管手机了, 跟着严喻回宿舍。 周末只有陶琢在学校, 他不喜欢拉开窗帘,房间里暗暗的, 什么也看不清。严喻进来, 关上门, 刚放下行李箱,陶琢过来紧紧地抱住他。脸埋在他颈窝里,湿漉漉的凉意很快打湿衣领。 严喻没出声, 用手扣着陶琢后脑。哭吧, 现在可以哭了, 有人给你擦眼泪。 陶琢站着抱严喻, 哭了很长时间,终于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去, 感觉自己活过来。 “哭完了?”严喻把他拽起来,打了杯水让他喝,逗他说,“再哭一会儿?” 陶琢说:“你总是让我哭。” 严喻的手隔着校服摸摸他后背,有一点认错的意思。 陶琢缓过劲儿来,帮他把行李箱打开,一件一件衣服拿出来,衣服上依旧是熟悉的味道,他们两个的洗衣液是一样的。 陶琢蹲在那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太想你了,所以才哭的。” 严喻说:“不丢人。” 严喻抱着陶琢坐在床上。床垫还没铺,就那么硬硬的一张木板,看着都觉得硌人,他们却拥抱着在毛刺刺的木板上面坐了很久很久。 严喻骨架比陶琢大,抱着他在怀里,下巴抵在头顶,能把陶琢整个人环进去。他们不用开口,在安静的呼吸里把所有话都讲完。像是某种动物的方式,紧紧黏在一起,大狗和小狗。 陶琢说:“起来,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帮你把东西铺好。” 严喻点点头,逗他:“以前没发现你是个哭包。” “谁是哭包?”陶琢不服,把衣服丢到严喻身上,“我哭都是谁害的?我从小到大玩滑板骨折摔进医院都没哭,这么多年就被我爸气哭过那一次……” 再说下去要翻旧账了,严喻及时捂住他:“知道了。我害的。” 陶琢睁着眼睛看严喻,良久后说:“你让我等的太久了。” 明明是指控,眼里却带笑,全是重逢的喜悦。 严喻也笑:“对不起。以后都换我来等你。再也不会走了。” 陶琢笑笑,指着柜子:“装吧。” 严喻有很多事情要做,要重新铺床,要清点行李,陶琢给他搭手。 他们一起把严喻的床位布置好,像从前一样把牙杯并排放在阳台。蚊帐,沐浴露,小储物箱……全部回到原位。 雪白的校服在阳台上飘着,仿佛中间缺失的将近三百个日夜从未缺失。 单宇和乔原棋走回508时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到忘记和严大神保持社交距离,直接跳过来“啪”地给了他后背一巴掌:“我靠!喻哥你好狠的心啊!终于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 陶琢说:“说得好像什么时候要过你一样。” 单宇摇头,反击道:“哎,男人嘛,都是冷血薄情的东西,让我们陶小琢独守空闺百余天……” 陶琢把手里的衣架抽过去。 严喻回一中的消息很快就在群里传开,左右宿舍的人抱着盆路过,都伸脑袋进来和他打招呼。单宇说正好,出去庆祝一下,一伙人干脆翘掉晚自习,溜到学校外面吃大排档。 苏越廷举杯,说:“碰一杯吧,庆祝一下。” 有人笑:“庆祝什么,庆祝我下回大考排名肯定要后退一名了是吧。” “庆祝五班平均分喜提新高。” “庆祝我得回家吃我妈皮带炒肉。” 一群人没心没肺地笑,稀稀拉拉举起酒杯。他们也许知道严喻离开的内情,也许不知道,但都不重要了,其实没人在乎。 酒杯在空中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严喻回到一中,回到陶琢身边。他重新住进508,依旧睡在陶琢下铺,依旧和陶琢做同桌。 陈娴把病养好,回去工作,离开南城前买了点水果来看严喻。母子俩站在宿舍楼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严喻就把手机递过去:“要不你看看?”陈娴让他滚。 走之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陈娴不声不响的,悄悄给那间两居室续了房租。 严喻收好钥匙,上楼找陶琢。 陶琢正在桌子上补觉,抱着严喻的外套,睡得迷迷糊糊的,脸嘟起来,被拉链硌出一个小小的红痕。严喻看他一眼,伸手把拉链挪开,给他换个姿势。 把钥匙放在陶琢掌心,陶琢下意识握住。 不过他们依旧住在宿舍,周末没有回家。一来一回挺浪费时间的,高三压力很大,恨不得刷牙洗脸的时候都端着本书看。 生活节奏很紧凑,每天就是接连不断的做题、讲题、考试、讲卷子、再考试,重复这个循环,相当充实,也相当枯燥。 单宇耐不住寂寞,有时上课还是忍不住转过来和陶琢说小话,不等胖丁或者许瑛发火,就先被严喻幽幽的目光吓回去。 严喻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你不学别打扰陶琢学。” 陶琢头也没抬,但鹦鹉学舌:“你不考清华有人考清华。” 单宇悲愤交加,说好好好,联合起来虐狗是吧!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不是狗啊,带着纸笔溜去文科班找周嘉求安慰,顺便和女朋友一起自习。 该来的总是会来,没过多久严喻就被胡主任抓去办公室谈话,谈了将近一个钟头,面无表情走回教室时,陶琢正在给签字笔换笔芯。 “跟你说什么?”陶琢看他一眼,随口问。 “叫我不要早恋,”严喻淡淡,“年级第一也不行,重点监督对象。” 陶琢挑眉:“那怎么办呢?既然大斌老师发话了,你要和我……” 分手吗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严喻捏了捏他的脸,警告他别说胡话。 开学没多久考了一模,成绩下来,陶琢排在年级第五,市第二十。 数学又是那不干人事的附中出题组出的,最后一道填空题难到爆炸,全年级只有严喻做出来,有人拿着标准答案来问:“喻哥这题怎么做啊?” 严喻说:“我也不会。” “?”对方感到一丝茫然,“不会你怎么写出来的?” “蒙的。” 那人沉默许久:“……一个分数减一个分数乘另一个分数的n减2次方这种东西,你跟我说是蒙的?” “嗯,”严喻面不改色,“你去问老何吧。” 对方泪流满面地飘走了,陶琢摸出试卷,小心翼翼凑过来。 “我也不会,”陶琢小声说,“怎么做啊。” 严喻拿起草稿纸:“一个特定数列,先这样……再这样……” 片刻后写完了,问:“听懂了吗?” 陶琢摇头。 严喻:“?” 以为是自己哪里跳的步骤太多,正打算再讲一遍,陶琢却把他拽到书立下面,莽撞地在唇上吻了一下。 陶琢笑起来:“光顾着看你了,没听进去。你不是说不会吗?” 严喻一笑:“我双标,你不知道吗。” 严喻笑起来很好看,陶琢不由呆了一下。幸好这种被美色迷惑的时候不多,否则陶琢真得担心一下自己的大学去向。 高三的日子枯燥无趣又跌宕起伏,心态每天像坐过山车一样起落落落落。上一秒因为考崩了哭哭啼啼想跳楼,下一秒拿到另一科还不错的成绩又觉得一切充满希望。 回南天过去,春日到来,香樟树随风摇曳,和煦的阳光落在学生们身上。
80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