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琢迅速跑去淋浴间洗澡,降完火后坐在沙发上发呆,耐心地等天亮。 陶琢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包括想那只绿沙发,想那可是他从小爬到大坐到大的绿沙发……严喻怎么能在那里亲他?! 最后思绪又转回来,思考,严喻醒之后该怎么办?严喻会记得吗?他该怎么说,怎么做,该怎么面对严喻? 可惜没等想清楚这些问题,就捕捉到门把手“咔哒”的动静。下一秒,严喻的卧室门被打开,主人走出来,顶着一头乱发垂眼看陶琢。 陶琢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也抬头望严喻。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先说话。 最后是严喻开口,淡淡道:“昨晚是你带我回来的?” “嗯。”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陶琢摇摇头:“没事。” 严喻走进厨房,拿出冰箱里的牛奶倒在小锅里煮,折身走向卫生间时忽然一顿,看着陶琢平静道:“昨晚,我没做什么吧?” 终于等到这个问题,陶琢安静良久,选择说谎:“没有。” 可这一刻,听到这个答案,严喻却蓦然笑了。 陶琢立时心慌意乱,觉得整个人被严喻看穿了,忙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严喻似乎歪了歪头,玩味地看着他:“我赌赢了。” “什么赢了?赌什么?”陶琢一头雾水。 严喻不再搭理他,转身合上卫生间的门。 “昨晚断片了,”吃早餐时严喻淡淡道,“不记得怎么回来的,就记得梦里还在玩大冒险,单宇让我亲你。”似有若无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陶琢现在一听到“亲”“吻”的字眼就头皮发麻,心想原来是这样吗,所以严喻才会莫名其妙把自己摁在…… 他视线不着痕迹滑过绿沙发,又收回来,低头恶狠狠戳盘子里严喻做的用黄油煎得香喷喷的三明治,仿佛在戳严喻的脸,恨恨道:“没事……反正那会儿也没亲到。” 严喻嗯了一声,并不拆穿陶琢。 饭后严喻去洗盘子,陶琢在客厅里乱转,发现没事干,鬼鬼祟祟逛到窗边,跪在绿沙发上看那瓶黄玫瑰。 昨晚下雨前他还是把花抱了进来,今早才搬回去。此时雨过天晴,阳光灿烂,黄玫瑰娇艳欲滴,在晨风中微微摇曳。 陶琢趴在那儿,一边戳着黄玫瑰,一边思考他的人生大事。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朵花的瞬间,整个人心情好起来,并为所有复杂而混乱的情思找到了去向。 他喜欢严喻,陶琢想,毋庸置疑,也没必要再自我欺骗,他就是喜欢严喻,他比他想象中还要喜欢严喻。那么既然这是一个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不如顺其自然,珍惜当下。 向前一步,他没有勇气,向后退缩,他不舍得放严喻走。 所以不如就这样,就这样狡猾地、乖巧地待在严喻身边。 如果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他如愿以偿。 于是严喻洗完盘子出来时,就看见他的小狗趴在绿沙发上,戳着那瓶玫瑰花,嘴角上扬,心情似乎很好,伸出沙发外的小腿一晃一晃。 “严喻。”他似乎感觉到了严喻的视线,转身跪坐下来,严喻应声走去,陶琢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严喻,把头埋在他腰上。 严喻一怔,垂眼看着他,低声道:“怎么了?” 陶琢摇头,用头发在人身上蹭,绞尽脑汁给自己大胆的行为编造理由:“马上要走了,我舍不得你。” 那一瞬间严喻仿佛看到小狗试图隐藏,却无法隐藏,本能一般对他翘起的尾巴在摇晃。 严喻便想,好吧,再给他一点时间,给陶琢一点时间。 给陶琢一点时间,鼓起勇气正视自己,也鼓起勇气相信严喻。 便在陶琢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嘴角,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开学之后也可以住在这里吗?”陶琢问。 “可以。” 陶琢高兴起来,欢天喜地进了房间。 也许是因为这个忽如其来的拥抱,也许是因为别的,陶琢发现他与严喻之间那条若隐若现的暗河消失了,他们又恢复与从前一般亲密无间……甚至更亲密。 离开南城前的几天陶琢都待在家里,待在严喻身边,哪也不去,临出发当晚才开始恋恋不舍地收行李,第二天一早不情不愿被严喻揪起来,打了车送到机场。 “我买年初三的票吧。”陶琢赖在安检通道门口不动,准备拖到最后一秒再进去,一边看票一边和严喻说。 “太早了。”严喻两手插兜,面无表情道。 “不早吧?一二三四五……五天后才能回到南城呢。”陶琢抗议,手上却乖乖往后翻,“那,初四?初四这班有点晚……” 严喻说:“我年初七才能回来。” “噢。”陶琢听懂了,“好吧,那我买年初七一大早的票。” 严喻瞥他一眼,勾了勾嘴角。 陶琢就这样坐上飞机,睡得东倒西歪落地上海,坐上林女士专门派来接他的车,晃晃悠悠来到她在浦东的洋房小别墅。 林女士的丈夫也从事金融行业,对陶琢礼貌但疏离,同母异父的小妹妹倒是天真无邪,因为没怎么见过陶琢,一开始有些胆怯,但三个小时后就屈服于哥哥美貌,跟在屁股后面追着闹着让陶琢陪她玩。 林思含特地请了一天假,带陶琢去外滩淮海路陆家嘴之类地标转了一圈,之后就让陶琢自己随意。 陶琢在家有阿姨,出门有司机,得到了高度重视,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但也仅此而已,陶琢想,客人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在客气却疏离的礼貌中被察觉,在友善但防备的眼神中被奠定,在过去几千个日夜里由孤独慢慢滋生,在陶琢内心根深蒂固。 陶琢知道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始终无法融入。 他的家在南城,那个家里有他,还有严喻,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 除夕夜当晚,陶琢和林女士,以及林女士的家人包括公公婆婆在内吃了顿年夜饭,饭后林女士忙工作,后爸和妹妹在客厅看电视。 陶琢很识趣,不愿打扰,借口要复习,一个人钻进林思含为他准备的那间客卧。 陶琢躺在床上,摸出手机,在群里和一群狐朋狗友扯了会儿淡,退出去点开严喻头像。他和严喻的聊天背景是两人在江边的合照,正好严喻在左他在右,和对话框位置完美融合。 陶琢百无聊赖,发微信骚扰严喻,把自己吃的年夜饭照片发过去,并做出锐评,觉得五星级酒店出品也不过如此,比不上你的番茄炒蛋。 严喻半天没回,不知道在忙什么,陶琢又继续聊骚,发去一堆自己在上海街头拍的照片。 你吃饭了吗?你在哪里啊?你有看春晚吗?你在干什么? 最后陶琢狐疑地问:你不会在学习吧? 严喻终于上线了,陶琢看着“严喻(室友2.0)”变成正在输入中,五分钟后,慢悠悠发来一条:你怎么知道? 陶琢:…… 陶琢:[发怒]别学了,学习能当饭吃吗 严喻:能。 陶琢:那你年夜饭吃的是什么,五三套餐 严喻:我从来不做五三。 字里行间嫌弃五三低级,陶琢觉得又幼稚又好笑,想继续拐弯抹角打探严喻的消息,严喻却主动发来一张照片。 陶琢打开一看,是严喻的年夜饭,很简单,标准的鸡肉鱼肉牛肉海鲜,以及广东人必备之发财生菜。 陶琢:你做的? 严喻:买的。 陶琢:噢。你在广东吗? 严喻:不在。 陶琢:那在哪里啊 严喻:你猜。 陶琢:…… 陶琢:不猜。 又变成正在输入中,陶琢防备地盯着屏幕,思考严喻要回复什么幺蛾子。 不料严喻只是发来一张照片,大概是从他所在的地方朝窗外拍,外面一片漆黑,没有灯火。 严喻说:想回家。 家指的是哪里,两人都心知肚明。 陶琢心下暗喜,但表面上故作矜持地打字:来不及了,下次早说啊,我们在家里过年。 严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发:嗯。 陶琢有时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问:那有人给你包饺子吗? 严喻:没有。 陶琢便蹬蹬蹬跑下一楼,拍了一下阿姨已经包好的堆在案板上的饺子,又蹬蹬蹬跑上三楼,把照片发给严喻。 严喻良久才回:你包的? 陶琢:…… 陶琢:当然不是。 严喻没回复,但陶琢都能想象到严喻在屏幕那头轻轻一笑的嘴脸。 陶琢:我可以学啊[发怒]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严喻不做回答,只是打字说:好。 陶琢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严喻聊天,慢慢把时间熬到零点。零点时先向严喻说了春节快乐,才迅速下楼,去给林思含一家人拜年。 林女士的丈夫出于礼貌要给陶琢压岁钱,陶琢坚决拒绝,只收了林思含递来的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小妹妹已经睡了,陶琢摸出个小红包放在她门外,走回自己卧室,思考良久,还是把林思含给的红包小心翼翼压到枕头底下。 各个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一群人在乐此不疲地发红包抢红包,十几块钱你转给我我转给你,最后也不知道落在谁手里。 还有乔原棋这种只收不发的贱人,被发现后遭到怒斥:连当几个手气王了?赶紧吐出来!否则诅咒你下学期凡大考必涂错答题卡。 乔原棋说诅咒无效,反弹,但还是发了个大的,一群人立刻改变嘴脸,乐呵呵地说乔老板大气。 半个小时后,世界终于安静了,严喻的消息弹出来:聊完了? 陶琢:嗯。你要睡了吗? 严喻:嗯。 严喻:睡不着。 陶琢顿了顿,坐起来打字问: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严喻没有回复,但是半分钟后,严喻的语音通话打过来。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声,似乎就拍在耳边,轻轻搔动陶琢的心。 陶琢说:“你到底在哪里呀?” 严喻说:“我妈工作的城市。每年都不一样。” “噢……”陶琢点头,“好玩吗?” “不好玩。” “那早点回去吧。”陶琢笑了。 严喻似乎也笑了笑,轻声说好。 两人又挂着微信电话扯淡,话题跳跃之随意比高考语文阅读题还要神经。 忽然,陶琢说:“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开学后也可以住在家里。” 家里,严喻想,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词。 思考片刻后说:“我说过的,只要你想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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