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我相信你的专业水准。”晏冷淡上前贴了贴他的脸,嘟囔着:“但是我更认为,这样的天和你很相似。” “吃醋了?”路修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有几分好笑。 晏冷淡也比较讲道理,没有破坏他的灵感状态,只在秋后算账:“你为了他,晾着我,还伤我的心。” “我承认,冷落了我的小晏晏。”路修远好脾气地说,“但是我哪有伤你的心?” “我请你看风景,你却在想和他的工作。”晏冷淡任性极了,在生闷气的边缘半真半假地试探,薄唇胡乱地磨蹭他的脸:“我不喜欢这样。” 路修远听了笑了起来,一时没有说话。抬起手捧住他凑近的脸,甘之如饴地哄他:“好,是我错了。罚我陪你一起去书房好不好?” 晏冷淡也并非没有工作。早晨的时候,还粘着路修远要他一起去,只是叫路修远拒绝了。 “阿远很没有诚意。”晏冷淡揪着他的脸,没有用力。在路修远面前他一向很好哄,很能上杆儿爬、达成自己目的,他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地说:“但我原谅你。” 傍晚的时候,高山庄园果然放了烟花。 如晏冷淡所说,时间不是很晚。 作为京城被破例允许燃放大型烟花爆竹的私人度假村,高山庄园一向在这上面很有排面,历年来霸踞官媒头条,刷爆众多喜好浪漫的群众眼球。 自然,今天也不例外。 “…封闭期的高山庄园照例燃放了一场独一无二的烟火盛宴,一如既往地长达十五分钟…”这是官媒直播间,一年一度的蹲守拍摄开始了。 深邃漆黑的夜空上,一圈圈绚烂的花纹随着一簇簇长鸣的烟花“嘭”一声、接一声地如水波粼粼铺展,有些还后知后觉,然后消散。 路修远站在满天霞光下,天台的视野极为开阔,一层又一层地极致绚烂的花火升起又坠落,晏冷淡就站在他身后。他看着火花,晏冷淡看着他。 缤纷明亮的烟花下,映出一张含笑的脸,和他所注视着的男人,还有他脖子上雪白的围巾,被一尾金色的烟火染上缝隙。先是转瞬即逝,又周而复始。 “新年快乐,阿远。”晏冷淡说。 第19章 坠落之王 晏冷淡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这或许是大部分豪门出身的太子党通病。 无形之中在同辈里处于领头羊身份的他们,一度作为正统执行人培养。而能够做得了执行人这个位置的,往往也有着不同寻常的坚持和特质。 掌控欲强,只是其中之一。 他们往往有着要比一般人更鲜明也更显著的色彩,不凡的气度、或不俗的外表通通不过是锦上添花,一个眼神一个笑脸才是被惊惧的资本,千言万语都藏在其中,等着有心人去品味。 这一点,哪怕混迹于市井烟火之中,无意间流露,也难褪其色,显得其特质分明。 但晏冷淡除了这几个太子党通病以外,他还有一个在太子党中,显得不那么通病的隐藏特点。 ——就是他的控制欲。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很少一撮人才知道,晏家这个地位独一无二的太子爷,晏氏第三代前执行人、现董事,那一副看似冷漠平静的皮囊之下,流淌的是何种晦暗的暗流涌动,他那令人惊惧的控制欲又是何等的不可言说。 磅礴雨夜,惊天一砸,几乎砸出了个险些被推翻反杀。 若非其克制力惊人、再无异常举措,老爷子又将此事一力封口,他那意外被人发现的,澎拜的、一点就燃的控制欲,迟早会把自己害死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晏家,这样强强联合之下产物的百年晏家也不会在交付权上倾斜于他。 “在外面,待的忘乎所以了?”电话里老爷子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听起来还有点小凶。 但晏冷淡可不怕他,他自幼就被老人接在身边一力抚养,他鲜红的血肉里浇灌的是他祖父满腔热忱和半生心血,没有人能比晏冷淡还要更了解老爷子的脾性。 高山庄园的私人屋子没有点灯,男人就立在黑暗间,笑意淡淡。 “心情不好,散散心嘛。”晏冷淡在老爷子面前,一直都是个柔弱小狗、时而叛逆不听话的模样,呢啊嘛这种语气词拿捏地得心应手。 “噢。所以你连家都不愿意回了,从爱尔兰直接飞去了京城?”他的撒娇老爷子都快听腻了。 “左右那些不听话的都收拾完了,公司里也有执行官,我回去干嘛?好不容易从一线退下来的。”晏冷淡说。 “为了于玚?”老人哼笑。 晏冷淡语气一顿,他在路修远身边七个月,于玚带给他的不愉早已被他抛之脑后,甚至还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但他还是装作一副好像被戳中心事的样子,虚实真假迷惑众生:“没有。” “没出息。”尽管老人如今岁数渐长、年事已高,但稍有些苍老的面孔之下,是洞察世事的敏锐丝毫未变。 他眼光毒辣,人老心不老,祖孙二人那是一脉相承的开门见山和不客气,短促的一句评价后倒是饶有兴味的口吻,实打实的机锋:“我看你,倒也不像是能为了于玚伤心成这样的人。” 他也不等自己那小秘密甚多的小孙反对,难得在不讨人喜欢上这点不肯让步,遣词用句间是几十年不变的辛辣和一针见血:“于玚,在你心里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和地位,能让你昏头如此。” 晏冷淡听完就笑了,心说您这看穿事物本质的能耐果真还是逐年见长,只是这种话哪怕是夸赞却也是不能说的。他一笑之下语气就松了,一把好嗓子有些懒洋洋的:“好吧,我承认。的确是一半一半。” 他不惊讶于老爷子洞悉真实的本事,晏冷淡早已习惯自家祖父的多智近妖。 男人敞着浴衣站在熄灭的壁炉前,晦暗的光阴一路描摹着他的眉眼,使他盯着凌乱的余灰漫不经心一笑时,显得他有种森冷恐怖的俊美。 “不过于玚有没有本事,我说了不算,您说了不算,得心说了才算。”晏冷淡打出半句机锋,似真似假地说了一句,没想蒙骗,但也没想说真话:“人心才是最能欺骗自我的。” 他说得有几分放肆,但尚在圈里之内。却没想到老人再开口,竟是忽然不再给他打余地的机会。 水珠从他的发上缓缓滑下,滴滴落在铺了薄地毯的地上,老爷子三分杀机的话也跟着徐徐传来,突然撕开了雨幕夜肆杀横流的一角:“是吗?晏冷淡。你若真将他放在旁人不可及的心上,怎么今时今日,也没见你有当年险些砸死吴泊鱼的气魄和胆量?” 忽然是,满室寂静都犹在耳边。 连窗外呼啸的风声,都随着强大的通讯设备传入电话那头,一时之间,沉默之下,竟只有压抑至深的浅浅呼吸声。 高高瘦瘦的男人抬着手,握着手机眯了眯眼。 晏冷淡心知,老爷子这是知道了什么,非要两将交锋之下打个头破血流,有人负伤离场才好。 那段黑暗的、沉重的遥远记忆跟着突然飞掷的箭羽一朝袭来,如吃人血肉的虫兽连同恐怖和血的腥臭如影随形,好像非要叫人连牙齿都战栗。 晏冷淡目光沉沉,站在火光了无的壁炉前,嘴角竟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也是他那,稍显病态而偏执的控制欲被发现的引信和契机。 “那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男人慢慢地说,咬着一字一句都好像带着笑意盈盈。时隔多年,被再度扒开的血肉早已凝结了疤痕,不再血流,也没了感觉,是他的祖父反复教给他的不破不立。 他早已毫不在意,以至于有口气里有几分满不在乎:“一个失去光辉的残次品,怎能和稀世的珍宝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老爷子很了解他。没搭理他的虚与委蛇,平静地缓缓道出一句论语,语气平淡却似含雷霆千钧,哪怕这么多年也仍能一语道破天机、破了迷局,非要叫想要的人做出什么承诺来:“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暗红色的窗帘一角被静静掀开,三层厚的厚玻璃也挡不住京城严冬腊月的狂风怒号,更汹涌的呼啸传入话筒,给老爷子的声音平添上宝石的厚重。 男人抬眼,目视着窗外玫粉与灰暗的天,还有一地月光带来的斑驳陆离,厚厚的雪都被覆盖几层滚烫火热的氤氲。 他听出了祖父口中的意有所指,脑海里一片空白,谁也想不到、谁也想不起。 他只是微微一笑,认同了老爷子的话。 黑色的眼眸深邃如渊,映着玻璃窗外的天地,在突然而至的杀机四伏里看不出情绪,慷慨地给出老人想要的承诺。 像是说给别人,也像是说给自己。 “对,我不是。” “那就时时刻刻栓好你的控制欲。” 这一刻,老人的话好像和多年前那个雨夜里沉声说话的中年男性重叠,一样的在破碎中重塑人格,一样的夜雨声烦声声止。 “我不想知道你这七个月以来究竟是在外面做些什么,我也不想去插手你那神出鬼没的手下每天都在替你做什么事,但别给我替你收拾后事的机会,别做对不起自己的事。”老人沉声说,“不是所有人,都像吴泊鱼一样。” 于玚不是,那个被他一度针对、放过又突然带走探寻不到的路修远更不是。 电话收线。 在被挂断的余声中,走在黑暗里的男人停驻在原地。垂着头立在壁炉前,黑暗吞噬了他的脸,直直地埋在大片的阴影里,孤影幢幢,却平静得不像话。 他把玩着手机,长久地站立。 窗外风声呼啸,室内空空的壁炉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火光。 只有没有被放回原处的暗红色窗帘,理直气壮地放肆展示自己曾遮掩的风景。 好一会儿,男人这才终于又动了,不过不是刚刚那般踩着地毯的轻快,而是慢吞吞地、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模样。 他赤着脚踩在单薄的一层地毯上、不似路修远家中的毛绒绒,只身一人于黑夜中独行。 残缺的月光支离破碎地照进缝隙里,影影绰绰地埋伏在长长的长廊一旁,偶然映出半张冷漠的、毫无人情味的脸。 可是只一个错眼、却又就转瞬即逝,好像不再是那个人一样,在断续的银辉中换上一副垂着眼,无端透出几分丧气的面孔来,连同嘴角垮起的弧度都疑是沮丧和低落。 他走到和另一个男人的卧室里,整个房子唯有此间仍有热光。 路修远坐在床头,正背对着他换上衣服,伸展的臂膀和一闪而过半裸的肩颈在朦胧昏暗的光线下,雪一样的白和优美的弧度。 衣衫擦过他的皮肤,卷起呼吸一窒的惊艳。 只是衣服还没穿完,他就听到晏冷淡赤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于是便顺势偏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49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