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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祖献变得神神叨叨，信佛信祖，专门在家中开辟了一间房间供奉佛像，祈求上天可以保佑邵元麒。 为了强身健体，保证身形，懒惰成性的文祖献甚至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每日清晨都要从床上爬起打太极，他希望再见邵元麒的时候，他依旧能保持良好的精神样貌。 ... 这日晌午，陆清禾在银行看到邵元棠，陆清禾惊奇地睁大眼睛：“小棠你怎么来了？” 邵元棠无精打采地坐到沙发上：“学校又停课了，伯伯我还没吃中饭呢...” 陆清禾站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下西装外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小羊哥哥，你爸爸呢？” 邵元棠跟在陆清禾身后：“爸爸在家呢。” “邵元麒不在，你爸爸一个人，你应该多陪陪你爸爸。”陆清禾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才不要人陪呢！他天天在家发神经，家里面的人都绕着他走。”邵元棠抱怨道：“伯伯，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哥哥再不回来，爸爸真的要变成神经病了！” 陆清禾干笑了一下，不知道怎样回答邵元棠。 邵元棠当真是文祖献的亲儿子，很是要脸要皮，摊上这样的爸爸，邵元棠烦恼极了，只要一想到文祖献，邵元棠就感到头疼：“伯伯，我真的感觉爸爸脑子出问题了！你知道他天天在家干嘛么？前几个月，他弄回来几个坛子，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股骚臭味，然后说什么，等坛子里的东西养大了，就可以咒死日本人，等日本人都死了，哥哥就能回来了！然后上个月他把坛子全扔了，又说什么诅咒会遭报应，到时候会报应到我和哥哥的身上。爸爸他真的，他整天在家里发癫！神神叨叨的，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听了邵元棠的描述，陆清禾也觉得文祖献有点荒谬过头了，但他不能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说他父亲的不好，陆清禾尴尬地笑了笑，停在一辆黄包车前，没有接邵元棠的话：“来，上车吧，我们去找小羊。” 邵元棠上了黄包车，继续吐槽文祖献：“爸爸他现在真的莫名其妙，他最近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就要哭，成日里唉声叹气，你说他吃的好，穿的暖，他无病呻吟什么？哥哥在前线还不知道能不能吃饱呢！爸爸他就会没事找事！我真的受不了他了！” 陆清禾摸摸邵元棠的后背，无奈地说道：“奉之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豁，优点？什么优点？又懒又不勤快，没事还爱发神经，以前就爱发神经！小羊哥哥那么好，他都要把小羊哥哥赶走！爸爸他就是自以为是！”邵元棠气冲冲地说道，他坐地笔直，又说：“伯伯，国家危难，我不想待在爸爸身边了！我想去找哥哥，我想去参军。” 陆清禾微微一惊，随后劝道：“你才几岁，别想着这事，打仗不是开玩笑的，你爸爸就你一个孩子。” 邵元棠觉得自己满腔热血被人否定，很不服气地别过头。 ... 文祖献现在变得很孤独，邵元麒不在上海，陆清禾自打和小羊同居后也不来文公馆住了，儿子又不肯搭理他，当然，他也不肯搭理儿子... 午饭之时，文祖献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桌上有鱼还有菜。 文祖献看着菜，莫名其妙又流下两滴泪。听说外面吃的都是豆饼，高粱，甚至还有更差的，文祖献一吃饭就想起邵元麒，他总会想，邵元麒每天都在吃什么呢...能不能吃饱呢... 租界内的报纸尚且公道，文祖献每日光是看看报纸，就要狠狠心疼邵元麒一番。 这两年，邵元麒没有一点消息，文祖献时常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邵元麒命硬，不会轻易死在战场。 文祖献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珠，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突然，宋来宝着急忙慌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文先生，师座派人来了！师座现在是军长了！” 文祖献愣神看向餐厅门口的宋来宝，就见两名身穿常服，衣着朴素的青年站在宋来宝身后。 文祖献喃喃道：“元麒么？” “对啊！就是师座！还能有谁啊！”宋来宝高兴地叫道。 两名青年是小县子里出来的，没见过西洋化的建筑，此刻显得无比拘谨。 宋来宝拉过其中一位青年：“这位就是文先生！” 青年急忙鞠了一躬：“文先生好！” 文祖献懵然站起，急切地问道：“你们师座还好么？” “军座很好！他现在在河南，他让我们来给您报信，让您放心！”青年说道。 文祖献一点心都放不下，他愣道：“我听说河南之前发洪水，又闹瘟疫，你们师座也没事么...” 青年笃定地回道：“师座很好。” “好...人活着就好。”文祖献喃喃道，他回过神：“赶路过来的么？吃饭了么，正好有饭。” 两位青年只是最普通的士兵，他们已许久没有吃过可口的饭菜，见桌上有肉有菜，当即顾不得形象地大吃起来。 文祖献见状，心里发酸，看着两位青年狼吞虎咽的模样，仿佛在看他那大儿子，他吃不下饭了，他觉得就算邵元麒是军官，也一定在前线吃尽苦头。 .... 1940年 这一年，宋来宝的媳妇又怀孕了。 而文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十五岁的邵元棠离家出走了！ 邵元棠还在卧室里留下一封信，信里写着几个大字：爸爸再见，国家危难，我不该在租界中贪图安逸，我要去前线抗战救国，我走了，勿念。 文祖献看到这封信，气地手抖，宋来宝几个从战场来的都不愿意回去，家中条件这样好，邵元棠竟想不开非要跑去前线受罪！ 文祖献感觉自己简直生了个蠢货！ 家中愈发冷清，除了文祖献，文公馆里再无第二个主人。他日日要死不活，早起打完太极，就开始搁客厅书房中，沉默不语唉声叹气。 这日，文祖献走进后院，家里几个佣人和宋来宝正围着宋来宝那两个小孩拍皮球，宋来宝的媳妇挺着大肚子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 两个小孩都是小娃娃，大的已经三岁多了，能跑能跳，小的才刚刚学会走路。 后院里热热闹闹，文祖献隔一旁瞧着，心想：我也有两个孩子，可是都不在身边.... 文祖献径直走去，他近来喜欢独自一人待着，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吓了家中佣人一跳。 “文先生？”宋来宝喊道。 文祖献蹲下身，抱起宋来宝的小女儿，他细细看了一番，心想：我当初真该多生几个。 文祖献轻叹口气，把小娃娃还给宋来宝，转身走了。 文祖献离开家，溜达到了闹市，很意外地遇见了宋凉，换从前，文祖献定要不屑一顾，可他如今很孤独，哪怕是玩弄他感情的旧情人，他也照样觉得亲切。 宋凉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性子，见到文祖献淡淡说道：“文先生，我正好有演出，你要去看么？” 文祖献因此听了两个小时的音乐会，他难得平静，音乐会都不能让他坐立难安。 宋凉请文祖献看音乐会，文祖献请宋凉到家中做客。 文祖献客气问道：“喝酒还是喝茶？” “喝茶吧。”宋凉坐到沙发上。 文祖献斟了茶水：“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和一个姓段的团长么？那个姓段的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宋凉淡淡说道：“我不知道...可能在浙江，也可能在福建，大概在打游击吧...”宋凉喝了口茶，抬头问道：“你呢？我记得的，你认识一位邵师长。” “在河南吧。” 宋凉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水，微微一笑：“真好，你还知道他在哪...” 文祖献感觉自己与宋凉同病相怜，难得施于善意：“你一个人在这不容易，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 两人长吁短叹地聊了许久，文祖献留宋凉吃了晚饭，宋凉才离开文公馆。 ...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驻租界，租界也随之沦陷。 陆清禾工作的银行，乃是英国人所开，这两日，日军派人前来接收银行，陆清禾配合工作，忙了两日，日本人想留下陆清禾继续在银行工作，陆清禾不肯，然后失去了这份工作。 陆清禾没了工作，原是想去找小羊的，可这两日外边乱，小羊不知道混到哪里去了，他干脆回家等小羊回来。 谁知，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热呢，门突然被人巨声敲响。 陆清禾打开门，宋来宝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出现在陆清禾眼前：“陆先生！不不不！不好了！” “怎么了？”陆清禾问道。 宋来宝大喘气，激动地叫道：“文...文祖献被日本人抓走了！” “啊！？抓哪去了？”陆清禾肉眼可见得着急起来。 “抓抓抓抓警察局了，说他反日！” 宋来宝的话没头没尾，陆清禾把宋来宝拽进屋中，让他从头说清楚。 宋来宝大喘几口气，开始讲述：“今天火柴厂的陈经理打电话来家里，说火柴厂来了一个什么，叫什么...山本顾问？要没收火柴厂。” 陆清禾感到诧异：“山本顾问是谁？之前不是小泉....” 不等陆清禾说完，宋来宝急道：“之前那个小泉好像调去南京了，现在是这个山本负责。文先生一听是日本人就非常生气，换了衣服就立刻让我带他去工厂！” “然后呢？” “然后我们到了工厂，那个山本见到文先生还挺客气，说了一大堆日本话。文先生听不懂啊！文先生就瞟了一眼山本旁边的翻译，说。”说到这里，宋来宝变得绘声绘色起来，他突然站的很直，演起文祖献不屑时的模样：“他说什么啊？” “那个翻译就说，说什么为了中日和平，要规范在沪商人的企业，统一管理什么的。”宋来宝继续说着：“文先生这时候就很不爽了，脸色都变了，他就说，白送给你的傻比主子和你这条狗是吧。” 宋来宝掩住嘴，压低声音说道：“文先生说这话的时候都吓到我了。”宋来宝又恢复正常的声音说道：“那翻译估计被人骂多了，还挺能忍，他还微笑点头说什么，文先生请你不要这样说话，这是为了中日和平。” “然后呢？”陆清禾满脸诧异。 “然后，然后那日本人就开始嘀嘀咕咕说了很多话，文先生就绿着个脸一直不说话，那日本人说了一大堆后，最后伸出手，笑眯眯地用别扭的中文说话，说：‘文先生，我们一起为了中日共和努力吧’。” “再然后呢？”陆清禾诧异地声音都提高了。 宋来宝激动起来：“再然后，再然后，陆先生你知道的啊！文先生天天在家骂日本人！他看到日本人就不爽，他连看到日本两个字他都要生气的！文先生当时就看着那个日本人伸过来的手，足足看了三秒钟！我以为文先生在日本人面前会稍微收敛脾气的，谁知道，谁知道，文先生他突然就，突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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