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一吹,本就发烧的文祖献,脸上烧的更红了,他饭后吃了药,不过好像没什么用,但是没关系,马上就要见到邵元麒这件事,让他激动兴奋到完全忽略了身上的不适。 文祖献乘车到的重庆,此刻吃饱饭便坐上重庆的人力车。 刚刚坐上人力车的时候,文祖献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与车夫有说有笑。 “爷,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山上,我只能把你送到山下,等到了山下你可以坐滑竿上去。”车夫说道。 因为马上就能见到邵元麒,来到重庆之后的文祖献明显开心了许多,他高高兴兴地回道:“好,你拉你的,拉快点哈,我赶时间。”说这句话的时候,文祖献依旧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噢哟!那没问题啊,你可坐稳了!别颠出去了。” 文祖献嘻嘻哈哈地笑了:“颠出去?那不可能,师傅你还挺幽默。” 文祖献寻思着,人力车嘛,再快能快到哪去。可这重庆的人力车当真和其他地方的人力车不同... 重庆地势复杂,路面弯弯绕绕,在这样的地势下,车夫们练就一身好本事,哪怕是本地居民乘坐本地人力车也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文祖献刚到重庆,还没有见识过重庆路途的险峻,不过在车夫的带领下,他这回算是彻彻底底见识到了。 文祖献紧抓车座扶手颠地屁股腾空几乎要吐,因为想快些见到邵元麒,他强忍着没有让车夫慢下来,直到车夫上了一条又长又陡又翘的上坡路。 文祖献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他昏沉靠在车背上,直至这条上坡路的中间,他缓过神不经意地往后一看,当即吓得一个哆嗦,这坡怎么这么像九十度呢? 文祖献紧紧抓住扶手,感觉人都要在座位上颠倒了,他哆嗦说道:“师傅...你你你...你放我下来吧,这段路我自己走吧。” 车夫很卖力地往上爬:“爷,你放心,这条路我跑了许多趟,稳得很!你不用怕我累!呼!这都是咱们该做的!” 车夫这样一说,文祖献也不好意思说其实是自己害怕。 文祖献胆战心惊下终于到了平地,他松了一口气,结果不多会儿,车子突然像飞起来一样。 “啊!”文祖献吓得大叫一声。 车夫的脚早已练就无影步,下坡路之时车子直接变成了滑翔机,他大吼道:“你坐稳,下坡路了哈!” 然后就听到后座,文祖献突然大叫了一声:“我草!我的轰炸东京!...啊!” .... 人力车到站停下,车夫放下扶手,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他回过头喊道:“爷,到了!这山上边就是,山上路远的很,你坐滑竿上去吧,我这有熟人呢!我给你喊个滑....我草,爷,你没事吧!” 文祖献有事,非常有事,他顶着满头满脸的汤汁还夹杂着泡软的锅巴和虾仁,在后座几乎快要昏厥。 紧随其后的宋来宝一行人赶忙上前将颤巍巍的文祖献扶下车。 文祖献双腿发软,搀着宋来宝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宋来宝拿来水壶给文祖献漱口,又急忙掏出手帕给文祖献擦脸擦嘴。 这样一折腾,见到邵元麒这件事再如何能振奋人心,文祖献也都提不起劲了... 车夫赶紧招呼两个滑竿的朋友,安安稳稳把文祖献送上滑竿,才松了口气。 ... 邵元麒暂住在官员好友家空置的小楼,夜黑风高之时,门房突然来报,说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位文先生。 邵元棠和邵元麒一听,欣喜地下楼迎接,文祖献一行人也朝小楼走来。 双方在花园中相遇。 邵元麒总算见到了文祖献! 总算见到满身灰尘,满脸惨白,满头发汤汁热油的文祖献.... ... “爸爸!你这是怎么了?!”两年没见的邵元棠已经十七岁,又长高许多,他急忙跑到文祖献身边,搀扶文祖献。 文祖献搀着宋来宝,不让邵元棠扶,他指着邵元棠,低声骂骂咧咧:“离我远点,你这不孝子,把你爸我一个人扔在上海,你给我上一边待着去。” 文祖献与邵元麒几年未见,邵元麒原是百感交集,此刻见到文祖献,虽然狼狈但很能骂人,不禁想要发笑,他快步走到文祖献身边,搀扶文祖献:“你这是怎么了?” 文祖献松开宋来宝,搀住邵元麒,迷迷瞪瞪地呢喃:“我...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好的好的,我住的楼就在前边。”邵元麒转而去问宋来宝:“你们这一路怎么来的,怎么弄成这样子了?” 宋来宝立刻回道:“报告军座!我们一到重庆就遇上轰炸,在防空洞躲了好几个小时。从防空洞出来后我们吃了个饭后坐黄包车来找您,文先生可能不太习惯这边的黄包车,没坐稳,把汤洒了一脑袋。” “文先生先前惹了日本人,在狱里被关了半个月,刚出来就收到你的口信,急忙就赶来重庆了,文先生从狱里出来后一直发烧,路上一直吐。”宋来宝唠唠叨叨说道。 邵元麒没想到文祖献一个人过还能过的这样精彩,他一边去摸文祖献的额头一边问:“你怎么惹上日本人了?” 文祖献不耐烦地吼了嘴:“要你管!”虽说当初打人有一部分是因为工厂,但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太久没见邵元麒。 这个原因若是从文祖献的嘴里说出来,那真是比杀了文祖献还难受。 .... 文祖献洗了澡躺在床上,奔波多日的阴霾一散而空,身体都感到了舒畅。 邵元麒递给文祖献一个剥好的橙子:“我这有药。” 文祖献接过橙子掰成瓣吃起来:“用不着,我吃过药了,我就是赶路赶得,歇两天就好。”文祖献抬头用下巴点了点自己带过来,放在墙角的四个铁皮箱:“我听说河南那边现在很苦,我给你带了两箱黄金,你自己看着办吧,别人我管不了,但是你要好好的,你得先自己吃饱才行。” 邵元麒坐在床尾拉过文祖献的腿,又撩起裤腿去捏文祖献的脚踝,文祖献的脚踝细而白,上了年纪也不曾发福:“之后我的队伍不往河南去了,要去长沙。” 文祖献仔细看看邵元麒,邵元麒精瘦了,皮肤也晒黑许多,但是精气神都在,十分的挺拔健硕,文祖献心中轻叹一口气,心想邵元麒这几年肯定遭大罪了。 文祖献转了话题,唠起家常:“你不在家这些年,那宋来宝生了三,这战没完没了,你要在战场上熬个十年八年,你回来的时候,估计家都要成幼儿园了。” 邵元麒说道:“等这回抗战结束,我就退下来,以后不再带兵。” 有人带兵带一辈子,邵文雄不就是带兵带到死么,邵元麒能做出这样的承诺,也如文祖献一般,不想再忍受分离的痛苦。 文祖献心里憋屈的很,他当初与邵元麒分别许多年,现在又与邵元麒分别许多年,他已经不再年轻,难道非得等两人老了,一把年纪了,才能团聚好好过日子不成? “要不然你跟我走吧!战场上那么多人,不差你一个!”文祖献忍不住说道。 “我走了可就是逃兵。”邵元麒回道。 逃兵会被枪毙的.... 文祖献长叹一口气,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他要再与邵元麒分别上四五年,那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 重庆气候潮湿,文祖献的两条腿整日里又痛又痒,难受地不行。 邵元麒拿着药油给文祖献揉膝盖和脚踝:“怎么得了这么个毛病?” 文祖献闭着眼躺在床上,很不耐烦,心想:怎么得的?还不是因为你那坟头长草的爹。 不过文祖献不说,这种事对他来说,讲出来实在是太矫情太没必要。 邵元麒说道:“要不你干脆留在重庆算了,比上海安全,这仗不知道打到猴年马月,这次你能从监狱里安安稳稳出来,下次就不好说了。” 文祖献抬脚踹进邵元麒怀里:“下次?你还盼着我有下次?” “你真是不讲道理,我是这个意思么?”邵元麒抓住怀里乱动的脚:“你留在重庆,我像他们一样,在山上给你建座小洋房,现在重庆最安全,很多去香港的现在也来重庆了,那个小羊的师傅,贺二爷,现在不就在重庆么?” 文祖献闭着眼闲散说道:“不行,我哥之前把我从警察局捞出来的时候,姑父也帮忙了,现在日本人知道我哥是我姑父的儿子,他还和小羊住在一起,天天有人盯他俩的梢呢。我回上海,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你姑父?”邵元麒疑惑问道。 “嗯,他在北平政府当官呢,好像官还挺大。” “哦...那你提醒他一下吧,让他也想条退路,就这情形,伪政府是不能长久的。” “姑父一把年纪,当官都当多少趟了,这些事他能想不到么?看他自个造化吧。”文祖献唉声叹气:“你还让我留在重庆?你就在这三个月,我上哪我都跟守寡一样,而且这太潮了,我这腿,他妈的,砍了算了!” “噢哟,这可使不得。”邵元麒笑道。 虽是战时,但重庆该有的餐饮娱乐一样不少,文祖献和邵元麒难得团聚,隔三差五地下山玩耍。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很快到了分别的时候。 一家三口的离别饭乃是火锅,饭间,邵元麒说道:“让小棠跟你回去吧,前线太苦了。” 不等邵元棠义正严词的保家卫国,文祖献冷笑出声:“随便他,他的信仰比他爸重要。” 邵元棠皱起眉头:“爸,你怎么没完没了了?哥哥你说说他啊!” 文祖献气愤说道:“当初你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现在我连说你一句都不行了?!” 邵元棠很不服气地低下头:“你更年期,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文祖献气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非逼我扇你是不?!” 邵元麒拉扯文祖献坐下,劝道:“小孩子你较什么劲?” 一顿饭吃的阴阳怪气,直到第二日真正分别之时,文祖献才别别扭扭对邵元棠嘱咐道:“去了前线就听你哥哥的话,别我说你几句你就想不开往鬼子枪口上撞。” 邵元棠还是很不服气,他从记事起就觉得爸爸荒谬,可再荒谬也是他爸爸,摊上这样的爸爸能有什么办法呢?文祖献照样对他血脉压制,把他制得死死的,他撅着嘴,很强硬地点了点头,十分生硬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文祖献转而抱了抱邵元麒,温声说道:“照顾好自己,下次再见你的时候,你也要像今天一样健健康康才行。” 邵元麒拍拍文祖献的后背,嘴唇在文祖献的额头上贴了贴:“我心里有数,你自己一个人也要注意安全。” ... 1945年 这日,宋来宝冲进家中激动地大吼道:“文先生!日本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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