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克雷德感激不尽。 那日陆炡走后,隔天有师傅上门,称受雇主委托修缮房屋。 公寓大大小小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克雷德日常起居堪受困扰,期间多次去社区申请也都无果。 他语无伦次地感谢着陆炡,又感谢上主,泪水滴到甜腻的奶油汤中。 见状,坐在餐桌对面的陆炡是一点胃口都没了,只吃了块烤焦的口蘑便放下了叉子。 克雷德问他是不是不合胃口。 陆炡摇头,解释一上午都在滑雪场,感觉疲累没有胃口。 “街上有家快餐店,我去给陆先生买披萨或者甜甜圈吧。” “不用麻烦了。”陆炡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轻叹一口气,说:“我和闻先生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来加州这段时间能帮到克雷德先生也倍感高兴。” “只是我的年假即将结束,身为一名检察官还有许多事要做……所以克雷德先生,我很需要关于阿暹的一些资料,哪怕对曾经的案件有一丝一毫的帮助。” 与上次不同,这个懦弱的男人眼睛里少了警惕,点点头:“陆先生同闻先生都是好人,我明白。事情过去这么久,您愿意相信阿暹的真正死因,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说着,他站起身:“陆先生,请您同我来。” 克雷德带陆炡去了阿暹曾经居住过的卧室,他去世后的遗物依然摆在这里,保留着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陆炡一眼看到了桌上的电脑,问旁边的人:“我可以使用吗?” 克雷德犹豫着点头,“只是时间太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开机。” 陆炡插上电源,按开主机。 “呜呜”的启动声持续片刻,屏幕亮起淡蓝色的光,勉强进入了系统主页。 老旧的主机支持不了几个软件,陆炡只能点进谷歌邮箱。 邮箱是自动登录的,克雷德在一旁说这是阿暹的账号。 自阿暹去世后,他在电脑中试图查找过那份举报犯罪集团的文件,但在整个硬盘里都不见踪影。 加载十余秒后,显示出邮箱列表。 收件箱空,回收站空,而寄件箱只有一封邮件。 陆炡点开这一封仅存的电子信件,看到里面的内容时,握着鼠标的手一紧。 正文只有三个汉字:珏,再见。 时间为11月24日,发送的时间几乎与阿暹的死亡时间重合。 克雷德自然是看过这封邮件,在一旁说:“大概是阿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与闻先生做最后的告别。” 而陆炡却不这样认为,闻珏的私人或者工作邮箱账号他烂熟于心,这串陌生的数字他未曾见过。 大概有一种可能。 ——有人曾冒充闻珏与阿暹联系。 陆炡面上不动声色,将账号记下后给技术部的朋友发了过去,拜托其调查账号信息,以及恢复阿暹的邮箱数据。 老旧的机子撑不了太久,很快蓝屏死机,不过也算及时得到了有效信息。 鼻梁上的镜片映着电脑蓝色的光,陆炡微微眯起眼。不禁在心里自嘲一笑,事情的发展当真是越发出人意料。 临走前,陆炡打量了一圈阿暹的房间,墙上挂着的一个三四寸的相框吸引了视线。 照片里的主人公是阿暹,头戴生日帽,面前的蛋糕燃着蜡烛,正合着双手闭眼许愿。 陆炡对阿暹没有任何兴趣,而是注意到他旁边入镜的左手。 白皙窄长的手,腕间带着一只银色的米勒表。 这表太过熟悉,是闻珏在加州上学时经常带的一只,说是爷爷送给他的成人礼物。 看着相片中阿暹幸福的脸,陆炡后槽牙有点痒,皮笑肉不笑地对克雷德说:“看来闻先生,是真的很爱阿暹。” 听此,克雷德的表情有些诧异,疑惑道:“闻先生,爱阿暹?” 陆炡侧身看向他,挑起浓密的眉,表情在说“不然呢”。 “闻先生并不只爱阿暹。” 克雷德否认得笃定,仿佛陆炡刚才的话是对神明的亵渎。 随后他语气多了几分虔诚,在陆炡看来,他此时的笑容满足而诡异。 克雷德说,“主爱每一个人。” 从费耶特街公寓离开,陆炡退了附近的旅馆。 在市区订了间五星级酒店,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到餐厅用了顿原切牛排,喝了两杯红酒,疲累焦躁的心情得以抚慰。 既然声称是度假,就该有度假的样子。 陆炡摘下餐巾拿过桌上的手机,将这两天在太浩湖拍的风景照,挑了几张给闻珏发了过去。 并说:太浩湖的景色依旧极好,比起我们上学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停顿须臾,又发送:这趟算是没白来,见到了想见的风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大洋彼岸的新加坡,此时是闷热午后。 闻珏在喧嚷的机场大厅,一张一张查看着陆炡发来的相片。 太浩湖风景依旧,这话确实不假。 浏览完图片,闻珏垂眼看着末了那句话片刻,锁上了手机屏幕。 适时传来飞机隐隐约约的起飞噪声,隔着透明的隔音玻璃,一架飞机正平稳逐步升高。 按照宁嘉青的航班时间,大概是他乘坐的那架飞机。 闻珏望着那一点影子,轻声说:“一路顺遂。” 从机场送完宁嘉青回来后的隔天。闻珏病了。 高热不退,腰骶僵痛,结膜发炎。 疗养院门诊的医生,上门暂做处理。到第二天中午依旧没有好转,建议及时送往中央医院诊治。 要说开车把闻珏送去医院的人,还是韦京年。 他头次带着礼品到疗养村登门拜访,便碰到着急的护工正联系车辆送闻珏去医院,告诉他闻先生已经烧了两日,情况可能有些严重。 韦京年将闻珏送到医院后,找了关系请专家医生加急诊治。 考虑到患者身体截瘫的因素,医生建议先保守治疗,用了退炎症的药物后。傍晚时退了烧,红肿的眼睑也渐渐消退。 闻珏头脑沉重地醒来,闻着呛鼻的消毒水味,腰部传来的不适感唤醒记忆。 他侧过头透过门上玻璃,与走廊正在打电话的韦京年对视。 两分钟后,韦京年推门轻步进来,“临时有个工作电话。” 见闻珏想坐起来,他上前按动底部的按钮,上半部分床板缓缓移动到舒适的角度,又拿过柔软的枕头塞在闻珏腰部。 闻珏面露歉意,“京年你工作忙,还得耽误你时间。” “今天本来就打算休息的,闻哥不要同我客气。” 韦京年倒了杯温水,说:“医生说是一般炎症,注意多补充水分。晚些时间我可以联系认识的德国驻新的私人医疗团队,再做个更细致的检查。” 闻珏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不用再麻烦你了,我的身体情况我清楚,大概是最近没休息好。” 喝了小半杯水,他问床边的人:“怎么想到今天要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倒也没别的事,嘉青去边境后放心不下闻哥,让我这段时间常过来看看。” 韦京年这番话不假,宁嘉青临走前确实有嘱咐他。 但他今天过来其实还有别的意图——想探一探闻珏到底对宁嘉青是何态度。 不曾想赶上闻珏生病,一些话现在大抵是说不出口了。 闻珏浅笑着应了声,毫无血色的嘴唇显得这笑容十分疲惫,“边境形势错综复杂,我生病的事不要告诉嘉青,别影响了他的工作。” 韦京年颔首,和他达成一致,“我明白。”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值班护士进来,给闻珏滴了眼药水。 准备更换尿袋时,闻珏告诉一旁的韦京年,可以暂时回避。 韦京年摇头,“没关系。” 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闻珏时,对方英俊挺拔,意气风发。 在商政两界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年的自己连闻珏一根毛都比不上。 而如今近距离看着这样一个人苍白瘦削,插着管子截瘫在病床上,难免让人唏嘘。 但韦京年又清楚,即使闻珏现在是一块破碎的玻璃。但锋利的碎片棱角,也是刀刀割人性命。 照顾闻珏的护工来到病房后,韦京年该走了。 临走前犹豫再三,他还是对闻珏说:“托嘉青的关系,这些年来闻哥不免关爱我们这些弟弟。对我们来说,闻哥不仅是哥哥,更是长辈。所以我有件事,冒昧求你答应。” 闻珏莞尔,“京年你说。” “不管我也好,余泽也罢,甚至是嘉青。难免年轻妄为,如果我们其中的谁做错了事,希望你别太介意。”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哪怕是错得十分严重,也希望闻哥……不要太绝情。”
第49章 我不羡慕 宁嘉青时隔五个月再来边境,待遇与上次是霄壤之别。 出了机场有外交专员举牌等候,乘坐私人游艇走最快航线,一天的水途便到达泰缅交界处。 还没下船,远远看见码头拉着一条十余米长的横幅,英简两种语言印着欢迎自己的到来。 接待官员一律深绿色制服,在烈日下站直迎候宁嘉青。 下了游艇,前脚刚迈上大陆,后脚长枪短炮怼上来。 要不是宁嘉青带着墨镜,闪光灯几乎要把眼睛亮瞎。 各大媒体在码头驻守一天一夜,为的就是抢的第一手新闻。 当地官员为表诚意,显然也是等了极久。高温三十九度的天气,汗水自衬衫湿透外套。 宁嘉青一身浅亚麻色轻西装,白色薄内衬。没系领口的两个扣子,露着半截锁骨,在灼灼的日光下衬得皮肤冷白。 在土著人群之中,尽显矜贵挺隽。 年轻记者变焦镜头,怼着宁嘉青的近脸拍个没完,心想将这张出色优越的东方面孔放到网站大图,那就是流量密码。 宁嘉青下了台阶,一一与官员握手,简单地外语寒暄。 等瞥到队伍右侧尽头高大寡言的男人时,冷直的唇角终于有了弧度。 宁嘉青越过朝他等待的右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男人跟前。 对方个子太高肩膀太宽,头顶上的阳光都替自己挡去几寸。 宋恩微笑着向宁嘉青伸出布满疤痕老茧的手。 而宁嘉青却拥抱住他,“Son,别来无恙。” 一旁的记者有些茫然,虽不知对方身份,还是争先定格这一刻。 首日的日程,无非先去港口视察拍照做官方宣传,用完午宴到边境政府大楼参加招待会,一套流程下来入住酒店时已经晚上九点钟。 宋恩的房间在宁嘉青对面,叮嘱他今晚可以好好休息,有事情他会第一时间处理。 而宁嘉青没有丝毫困意,问他附近有没有可供休闲放松的地方。 “酒店后面有露天泳池,负一楼有品酒大厅,三楼有泰式按摩馆,聘请的师傅都很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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