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说这个似乎还为时过早。 戒指套进去的那刻,林世桉的目光终于从他脸上挪开。 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得天地在一瞬间苍茫,雷声敲击耳膜,赵思礼按下心里复杂的情绪,放下手:“先办正事吧。” 玻璃被大雨浇刷的看不清窗外的景象,城市变得白茫茫。投影的微光不足以照亮整间会议室,林世桉坐在一侧,赵思礼说完:“有什么要求你可以直接提给我,现阶段做改动还来得及。” 林世桉没要求,好说话到让赵思礼怀疑他是不是在给他开后门。 放下遥控笔,再次向他确认:“确定没问题?” “没问题。” 赵思礼端正神色:“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们的关系特意给我行方便。” “你怎么会这么想。”林世桉一本正经。 赵思礼默须臾,敲敲屏幕:“那你看一眼。” 林世桉真的只看了一眼。 倒不是敷衍,他的确说不出不好。 他想讨好赵思礼有无数种方式,不会也不需要拿工作开玩笑。 大框架一早就定好了,赵思礼的专业有目共睹,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 何况,早在海岛时赵思礼就同他约法三章,要求他百分百做到公私分明,即便做不到百分百,百分之五十也是要意思到的。 他摩挲无名指上尚未戴出温度的戒指,忽然开口:“赵工,我的感冒冲剂呢?” 赵思礼看了他一会儿,阖上笔记本:“等着。” 季节交替,流感高发,预防一下也没什么坏处。赵思礼知道好歹,信任自己的专业,有个好说话的甲方没什么不好。 他倒入开水,搅拌两下。回去时,发现会议室多了个人。 瞿江郁打了个喷嚏,正给林世桉展示他新得的一盒雪茄。 闻声抬头,病容醒目:“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赵思礼无言。 “还是你体贴。”瞿江郁操着口浓重的鼻音便来接他手上的冲剂。 不给似乎说不过去。 好在他那还有,他顺势一递,准备再去冲一杯,不料半道让只横插过来的手拦截。 林世桉人坐着,态度却高人一等:“不好意思,这是我的。” 未给瞿江郁反应的时间,赵思礼很快说:“韩总交代的,给林总预防感冒。” 瞿江郁自然不会跟他抢。 一杯感冒冲剂而已。 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带偏:“你结婚了?” 赵思礼眼睛轻跳,下意识将手蜷起背去身后。 “嗯。”林世桉抬手,展示一般举到眼前。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没听说。”略哑的嗓音里充满了诧异。 “今天。” “这么突然?”瞿江郁忽问:“婚前协议签了没有?” 看似关心,实则打探。 林世桉抬头,对上赵思礼颇显严肃的目光:“签了。” 瞿江郁心道果然。 在他眼里,不管是谁,只要结婚对象是林世桉,便和羊入虎口没什么两样。 行业里关于林世桉的风言风语一直没有断过,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还都算轻的。 他工于心计,连一路扶持帮他创业的合伙人都能算计,何况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 他将雪茄放回去,盖上送去林世桉面前:“结婚礼物。” 林世桉心安理得:“多谢。” 瞿江郁认识林世桉的日子比赵思礼只长不短,见面叙旧无可厚非,他拔了u盘,拢了资料,着意避开戴戒指的那只手。 离开前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是林世桉在说:“这要看赵工。” 赵思礼顿住。 一向冷静的脸上难得绷出裂纹。 如果他没听错,上一句是瞿江郁在问林世桉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第30章 “赵工,雨好大。” 他做贼心虚般藏着食指上的戒指,望向林世桉的眼底藏着茫然,不安,但更多是对他言而无信的愠恼。 瞿江郁的错愕不比赵思礼少:“这跟我们赵工有什么关系?” 赵思礼面无表情,资料下藏着的手却暗暗蜷紧。 会议室一瞬间寂静无比。 林世桉拨开雪茄盒,又“啪”一下扣回去:“当然有关系。”风轻云淡,理所当然:“赵工早一点出图,酒店早一点完工,不空下来怎么有闲暇办婚礼。” 握着的手微微松开,赵思礼仍旧看着他。 “催进度就催进度,说这种话我差点误会了。”瞿江郁嘴上这么说,视线却有意无意在二人之间睃巡。 瞿江郁不是傻子,瞧着混不吝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实际上不知长了多少个心眼,否则拿着家里那么多的股份,早被他那些叔叔伯伯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离开会议室将门关上的前一刻,听见瞿江郁问起了民宿。 他从韩远那回来时听了一耳朵。 国家注重文化传播,这两年一直在扶持小众旅游景点。酒店和民宿看似异曲同工,实际上差别大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做成品牌。 雨还在下,赵思礼开了灯,摊开资料,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食指上的戒指触感强烈。 摩挲几下,摘了下来。 手机放在一旁,偶尔弹出几条群消息,赵思礼拿起来又放下。 电脑开机后一直停在桌面,通风口源源不断输入冷气。手指停在鼠标上,视线始终没离开手机。 电话进来的下一秒将手伸去,却又迟迟没有按下接听。 响了足足小半分钟,终于贴向耳畔。 “在忙?” 赵思礼嗯一声便不再说话。 电话那头异常安静,他大约已经离开了。 赵思礼相当有耐心,这其实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喜欢把事情摊开来说,但这显然不适用于电话那头的人。 他太能诡辩。 他们之间看似赵思礼占据上风,实则不然。 下一秒,林世桉说:“我错了。” 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形成了一道道雨柱。赵思礼淡淡道:“林总说笑了,你能有什么错。” 街道因大雨而变得雾蒙蒙,林世桉走出电梯,抿去唇角的笑意,听着电话那头阴阳怪气的指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好兴致的停在门外看了会儿雨。 他不为自己在瞿江郁面前那番话做任何解释,他就是故意的,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足够坦诚,足够气人。 赵思礼轻点桌面,隐隐不悦。 要求林世桉配合隐瞒结婚的确有些委屈他,但既然选择了在一起,那首要的难道不是互相尊重? 如果不愿意,他大可以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不是阳奉阴违,前脚答应他隐瞒,后脚就在瞿江郁面前说一些引人误会的话。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戒指被他摘下来放在桌上,在电脑的荧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赵思礼听见那边传来了雨声。 过了大约小半分钟,林世桉才说:“我只是不知道该向谁炫耀。” 敲击桌面的手骤然停在半空。 “思礼。”顿了顿,改口:“赵工,雨好大。” 雷声轰鸣,电脑下方的时钟堪堪跳过五点,赵思礼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手指无声落在桌面,即便知道这可能是林世桉的一种手段,是陷阱,他还是向下跳了进去。 尽管不想承认,但林世桉的确吃透了他。 他向后靠向椅背,无言良久。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林世桉相当有耐心的在电话那端陪着他。 电脑因长久没有工作而进入休眠状态,暗下去刹那倒映出一张低头沉思的面孔。 大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办公区的交谈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安静得只听得见电话那端的雨声。 忽然,内线狂作。 赵思礼霎时回神。 瞿江郁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问他忙不忙。 赵思礼看了眼时间。 五点零九分。 “韩远又手写报告。”瞿江郁在电话里抱怨:“我看不懂他写得什么玩意。” 雨仍旧在下。 瞿江郁鼻音重,声音哑,絮絮叨叨地埋怨韩远字丑不自知,图省事把会上随手打得草稿当报告交给他。 “你上来给我讲吧。”一番铺垫后终于阐明来意。 瞿江裴不喜欢韩远,他只好舍近求远。 好在赵思礼脾气好,一向不会拒绝工作上的事。瞿江郁得寸进尺:“刚好晚上有个应酬,忙完了陪我去一趟。” 雷声响彻云霄,震在赵思礼心头。 头顶的灯光忽然闪了一闪,赵思礼猝然起身,顿须臾,拿起了被他摘下的戒指:“抱歉瞿总,我可能没办法陪你。” 五点一刻,他离开办公室,戒指攥在掌心。 肖雨从茶水间出来,迎面撞见他从办公区出来,下意识说:“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我马上拿给你。” “明天再说。”赵思礼越过她,戒指攥出温度,电梯门一开便跨进去。 电话没挂,雨声争先恐后钻入耳中。电梯一层层下降,电话那端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见。 赵思礼摊开手掌,少顷,将戒指戴回去。 “思礼。”听筒中传来林世桉的声音,搅在雨里,听起来不那么真切。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林世桉说:“现在可以这么叫了吗?” 抬起的脚微微停顿,电梯门重新合拢,赵思礼低头:“林世桉。” 那边同样轻声:“我在。” 赵思礼说:“一直迎合我,不觉得委屈吗?” 雨水裹在风里漂湿了林世桉的发丝,街道上车流不息,身边一直有人经过。 初秋,天气尚不算凉爽。林世桉西装革履站在大楼前,看着路上五颜六色的伞,徐徐道:“我爱你。” 那头突然没了动静。 他知道赵思礼不会回应,也不急于让他表态:“思礼……” “我会对你好的。” 林世桉一愣,回头。 赵思礼停在旋转门前,手机仍贴在耳畔。 他张开嘴,又抿住,似乎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 林世桉上前一步,继而停住,目光定定落在赵思礼的无名指上。 那本该空着的地方赫然戴着一枚戒指。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林世桉的告白,即便到了现在,他仍旧觉得林世桉的爱太轻易。可正如他在海岛时说的那样,感情这种事,来时狂风骤雨,去时悄无声息,的确很没道理。 事已至此,赵思礼已经不想再去纠结这个了。他看着不远处的林世桉,郑重道:“我也不会背叛你。” 天色渐暗,车里温度和气氛一样闷。 林世桉一改前态的安静。 赵思礼挪回目光:“抱歉,电话里对你态度不好。” 林世桉看过来,嘴唇翕动,却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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