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依旧在响起,但比之最初出现时微弱许多。他重重喘息几下,渐渐平复了呼吸,发觉那些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 “滴答、滴答。” 甬道里安静下来,沈云集听见了水滴声。 他抹了把脸,扶着石壁站起来,缓缓抬脚,顺着水滴的声音走,脚下地面越变越湿黏,几乎是在粘着他的鞋底。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倏忽地又干燥起来,空气中湿气没那般重了,沈云集松一口气,暂时停了下来。 此处比之前面那阴冷之地,有了些光亮,他借着这光四下里环顾一圈,心说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简直是暗无天日。 好在这里有点亮光,不至于像前边那样连路也看不清…… 他刚这样想,视线忽地在某一处停驻下来。 下一秒,眼中漫上惊恐之色。 那里竟然绑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衣衫缺失大半,裸露的皮肤早已发黑,手臂、大腿流着脓水,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胃里翻涌着,沈云集捂住嘴,皱眉移开眼,有所感应似的,方才还昏暗的地方忽地亮起几盏火焰,照亮了眼前一切。 不止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全都被绑缚着,无一例外都面容模糊不成人样。 腐烂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沈云集忍着呕吐的欲望,不再去看那些几乎已经成为腐尸的东西。 他原来以为这地方是抓他的那些人临时寻到的,却未曾料到,除了他,这里曾经关过许多人。 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牢狱。 而且很显然,这些人被抓进来后用了酷刑,却并不杀死,只是长久地被困在这里,这不仅是□□上的痛苦,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缓缓后退,捂着口鼻,强迫自己忽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些人经历过什么。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或许这就是自己最后会变成的样子。 想到这处,沈云集再顾不上酸痛的手脚,一步步摸索着远离方才见到的那些人。 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绝不能死在这里。 ———— “到了。” 九凌脚步一停,语气不善,“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子,死了便死了,你找他作甚?” 他低头整理袖口褶皱,面色不耐,“到头来烦扰的还是主人。” 殷羽扯下脸上的黑布,看也未看丢在地上,闻言启唇,“不关你的事。” 九凌怒极反笑,“以前倒是未曾发现,你这嘴倒是厉害。” 殷羽转身打量这是湿冷后山,眉头轻皱,没搭他的话。 九凌方才一路上都嫌弃的很,此时带到了地方,却不走了,见他不言语,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主人对你倒是宽容的很,你那般冲撞他,却还能得这便宜。” “这是他的事。” 言下之意,愿意给他这便宜的还是九凌口中那位好主人。 九凌本欲再说,听他这样说,脸上笑意僵硬一瞬,双目沉沉,目光似毒蛇一般阴冷。 殷羽却并理会他的带有攻击性的目光,四下打量着周围。 浓重的雾气弥漫,湿冷的水汽让空气都变得湿重。 要在这样的地方寻人,并不容易,况且——殷羽看向九凌,这人也不是说给就给的。 山顶本就阴冷,加上这冷雾,阵阵的冷意不断袭来。 连他都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冷,更遑论是普通人。 现下还是白日,若是到了夜间,必然会更冷,若是一连待上几日,恐怕不死也要留伤。 殷羽想到沈云集单薄的肩膀,破天荒感到一丝慌张。 长剑与他同声相应,气息随之震荡一瞬。 九凌察觉到,忽地笑出声来,“看来,那小子当真是对你很重要?” 他拢起衣袖,双手缩在里面,不怀好意地望过来,接着道,“不过,这地方可是不好找人呐。” 方才来时尽管蒙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来路并不好找,若是无人带路,怕是几日也难以走出。 殷羽转过身,静静看着他,“有劳。” “……哈”九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此话何意?难不成你是要我带着你去找?” 不等殷羽答话,他哼笑一声,“莫非是主人的仁慈让你误会了些什么?我带你来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了。” 殷羽看他一眼,目光淡淡的,下一刻忽地抽出寒光四射的长剑来。 九凌面上顿时一凛,身手利落地后迈,同时双刃出鞘,瞬间便已握在手中,剑光凛凛,杀气四射。 长剑挥出,剑光闪现,在半空中形成利刃之状,破空之声随之响起,九凌神色一沉,手中双刃旋即提起以作抵抗,那剑光却是自他耳边击过,卷起一阵冷寒的风。 身后浓雾散开许多,深色的枯树枝干断裂开来,窸窸窣窣地掉落在地上。 殷羽收了剑,看一眼手持双刃的九凌,淡淡道,“冒犯了。” 言毕,便自他方才打开的缺口处走去。 “该死的——”九凌低声狠道。 方才劈开的雾气再度聚拢起来,渐渐隐去前面人的身影。 双刃袭来的瞬间,殷羽提剑挡住,锋利剑刃狠狠撞在剑鞘上,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脆响过后,双刃被弹飞出去,重回到九凌手中。 九凌收了利刃,眯眼笑笑,“还礼罢了。” 他挥挥手,转身离开,声音自浓雾中传出来, “早去早回。”】 奚琢从洞里艰难地钻出来,身上沾满了泥。 很快有工作人员上来递干净的毛巾,他松口气,轻声道了谢,接了过来。 这毛巾太过雪白,但此时他身上全都是些泥和水,他把毛巾抓在手里,一时间还真有些难以下手。 总归是要擦干净的,脏着也不是办法,之后再洗洗就是了。 奚琢叹口气,最后看一眼雪白毛巾,带着种舍不得的决定用毛巾擦了手。 身上衣服也都是脏的了,好在这场戏后没有他的场次,他擦干净手和脸,打算先去将身上衣服给换了。 里面的湿气不是盖的,身上衣衫尽数被打湿,这衣服层层叠叠,湿了更显得厚重,几乎是有些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 换了衣服轻松不少,身心都轻松下来。 只是身上黏黏糊糊的没法处理,只能将就着用毛巾擦擦。 奚琢把用过的毛巾折起来装进包里,准备晚上带回去洗干净,一抬头,看见有人背对着他坐在一把椅子上。 他身上戏服没脱,造型也还在,那把漂亮的佩剑就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惹人瞩目。 奚琢脚步一顿,随即走上前去,拍拍他肩膀,“前辈?” 仿佛是被吓到一样,被触碰到的地方轻轻缩了一下。 原来是容易被吓到的性格吗? 奚琢收回手,心说以前好像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还没多思考,戚寒洲就转过身来,微扬起脸看着他,“你好了?” 奚琢注意到,他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他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来,目光落在一旁的剑上,眼睛亮了亮,“之前就想说,这把剑做的真漂亮。” “是很漂亮。” 戚寒洲应和着,眼睛却不是在盯着剑,浅色的双瞳流露出微妙的情绪。 奚琢伸出手指碰了碰,凉意顷刻间顺着指尖传来,触感和寒冰一样。 “这上面的花纹好精致,”他不由得想再多摸摸,上手之前没忘记问主人,“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戚寒洲没有立刻点头,一双眼睛盯着他许久,忽然张口,“你前面叫我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熟悉又陌生,以至于奚琢愣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他看着这人的表情,脑海里回想起很久之前的熟悉画面。 这样的问题,好像已经不止一次了。 出于某种习惯上的直觉,奚琢乖乖改口,“寒洲,”虽然是短促的一声,被叫的人却是十分满意的,他于是重新问了一遍能不能仔细看看这把剑。 说起来他之前写的时候是特意花了些笔墨在这把剑上的,只是没想到做出来会这么精致,而且相像,几乎已经达到一种一模一样的程度。 想象里的东西再现在眼前,不管多少次都让人心生雀跃。 戚寒洲听到了想听的,点了头,“怎么样它都可以。” 说完,看一眼剑,想起什么似的,伸手要去拿,“这把剑有点重……” “我帮你”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奚琢已经伸出了手。 长剑毫无负担地被他拿在了手里。 戚寒洲伸出的一只手没来得及收回,他看着奚琢脸上难掩的兴奋神色,视线一转,又盯着他轻松举着剑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似乎是注意到身边人的目光,奚琢终于从剑上的移开视线,笑了笑,“这把剑确实有重量,但我以前经常拿,所以不会觉得重。” 有那么一瞬间,戚寒洲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还沉浸在某种难以自拔的情绪里,似乎连带着头脑也不太清楚,“拿什么?” 奚琢把剑放下来,闻言道,“剑呀,”他解释,“我爸喜好古玩,家里收藏了好几把,都有些分量。” 戚寒洲反应了几秒,哦了一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猛地抬头,一双眼亮起来。 像是被点燃的琥珀。 奚琢一顿,“怎么了?” 戚寒洲:“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你爸爸了?” 这个关键词抓的有点无厘头,奚琢迟疑着点了头。 戚寒洲道,“我还没见过。” ? 奚琢睁大了眼,“怎么说呢……这个,我爸的话,你没见过,感觉是很正常的。” 戚寒洲却不再说话,过了好久,又抬头盯着他,一动不动。 奚琢下意识摸摸脸,指尖刚碰到脸颊,就被一把握住手腕。 戚寒洲轻轻按下他的手,好久没有放开,忽然开口,“里面很冷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没什么情绪,奚琢却觉得心里头痒痒的,他一时没能抽回手,任由他抓着,低头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半晌,应声,“不冷。” “你的手经常是热的。” 戚寒洲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奚琢一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刚才开始,戚寒洲好像就有点儿奇怪。 这种感觉,不是今天第一次有,他大脑飞速运转着,想起之前的每一次。 月光下情绪复杂的注视,受伤后过度的关心。 想的多了,头脑恍惚,奚琢望向戚寒洲的眼睛,隐约觉察出些什么。 这些,真的全部都是戚寒洲自己的情绪吗?
第37章 加三十七分 最终没能问出些什么,几乎是刚张口的瞬间,戚寒洲就好像从什么朦胧的境地里醒过来一样,眼神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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