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琢发觉他似乎是有刻意地避开自己的眼睛。 他于是咽下了想要问的问题,手里的剑也放下了。 不管有什么问题,现在似乎都还不是该问的时候。 剑身到底是有重量的,落在桌上时轻轻发出些响声,戚寒洲的视线随着往下,落在剑柄上,那上面镶嵌着一颗成色极好的玉。 他对这把剑不可谓不熟悉。 进入一个角色之前,了解这个角色的一切,是他必须要做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成为他。 包括这把剑,他了解过形制,外观,剧本里提到的一切它的效能,都有所了解,为了更贴合,也曾设计过几个使剑的动作。 其实不只是这把剑。 在接触到这部戏之后,鬼使神差地,他看了许多奚琢以前写过的剧本。 这些剧本没有被公开过,但是曾经都被作者本人投出去过,所以要找到,并不难。 那些剧本几乎是什么类型都有,每个都构筑出与众不同的故事,许多个不同于现实的虚构的世界。 他像以前看剧本一样,在深夜里构想这些虚幻的世界,只有一点不同——偶尔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奚琢创作时的背影。 在洒满晨曦的书桌上、绿树遍布的公园,抑或是吹着微风的湖边。 他没有真正见过他创作的的样子,但大脑放空的时候,总无意识构筑出许多空间。 场景变换来变换去,唯一不变的是,气氛都是温和宁静的。 这种多余的想象,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他觉得烦躁。 因为那时候两个人不相识,没关系。 后面认识了,机缘巧合开始同桌吃饭,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人频繁地出现在一个人的脑海里,是个预警。 就像这个时候,他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戚寒洲慢慢放松了身体,他看向奚琢,看见他脸颊还有未擦干的泥水,指尖微动,不受控制地抬起手。 奚琢等了很久,没能等到他说话,看见他的手伸过来,不知道怎么,没有躲。 然后那只手就落在他脸颊一侧,指尖凉凉的,动作却很轻柔,挠痒痒一样碰了碰。 “没擦干净,”他捻捻指尖。 “啊,是吗?”奚琢下意识抬手,手指碰上刚才被触碰的地方,愣了一秒,“谢谢你。” 戚寒洲笑了,眼角下垂,就显得不那么冷淡,“你怎么老和我说谢谢?” 气氛好像是恢复了平时相处时的样子,奚琢心想。 看见戚寒洲笑,他也跟着笑,“道谢是应该的嘛,这是该有的礼貌。” 戚寒洲摇摇头,直直盯着他,“在不熟悉的人中间才是这样。” 奚琢觉得他意有所指,“不会的呀,朋友之间也会这样说的。” 戚寒洲幽幽道,“会不会显得生疏?” “……应该不会吧?” 奚琢不明白话题怎么会突然就集中在这个上面,看着他一会儿,哦了一声,“寒洲,你是比较在意这个吗?” 戚寒洲被这一声叫的满意,轻咳一声偏过头,“不会。” “不过,”他出声,“朋友之间还是应该更亲近一点的。” 奚琢点头,“这个是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他思索一下,开口,“要看是什么样的朋友,如果是特别亲近的,应该说什么都没关系?” 戚寒洲立刻道,“那我们呢?” 奚琢一愣,“我们怎么了?” 戚寒洲身体前倾,靠近他一些,“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呢?” 他们是什么样的朋友呢。 奚琢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大脑仿佛短暂地停止转动,他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人在聚精会神的时候感官似乎是格外灵敏的,尤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若有若无的香味在周围漫开,他见过洗完澡的戚寒洲,所以熟悉这股淡淡的山茶花香。 “就是朋友吧?” 许久,奚琢试探着回答,他垂下眼,不去看戚寒洲的眼睛——在拍戏的时候他就领会过这双眼睛的魔力。 戚寒洲貌似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靠的更近了,他下意识往后挪了点儿,听见他说,“是这样吗?那和曲游呢?” 不知道为什么又扯进来另一个人,奚琢还是认认真真思考了问题。 曲游是很平易近人的,完全没有当红小生的傲气,在拍戏间隔,他们之间的相处的很愉快,但是平时的联系就少了,除了在大家都在的群里,私下里只是加了联系方式而已。 他想了想,老老实实补充一句,“目前是我单方面这样想的。” “再准确一点儿的话,应该是同事。” 戚寒洲呼出一口气,“所以,还是和我更亲近一点?” 他声音轻轻,只是两人距离实在很近,奚琢听得清楚,虽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点,还是凭着主观意志如实回答,“我认为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戚寒洲就笑了。 “好吧,这样也挺好的。” 奚琢看他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来,心说情绪这种东西真是奇怪呐。 “不过,”戚寒洲撑着下巴,眼神忽然变得很认真, “我好像有点期待,不用说任何谢谢你和对不起的那天。” 有那么一瞬间,奚琢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他的,抑或是他的。 ———— 房间内黑漆漆的一片,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灯火。 黑暗的环境下,万物被隐藏,又似乎被显现,因此房门打开的时候,尽管用了极轻的力道,在寂静的过头的房间里仍然清晰。 戚寒洲并没有睡着,他睡眠一向不好,一丁点儿轻微的响声就能将他唤醒,更何况今晚预报有雨,窗外灯火依旧,但天幕沉沉,雷声隔着厚重的云层,闷闷的。 几乎是听到房门打开的瞬间,他就立马从床上翻起来,手里暗暗抓了床头桌上的玻璃水杯。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 细长的高跟敲击在地面上,步履轻轻,能想象得出主人优雅的步调。 馥郁的香水味在夜里更显浓重,戚寒洲抿紧了唇。 有些人在香水上的口味倒是十年如一日。 他放下了水杯,同时那人打开了房间的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在看见就站在床对面的女人时,背过身坐了下来。 这是酒店最好的房间,床又大又松软,可就是因为太软,坐下去会有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令人厌恶。 秋天的夜里,女人只穿着一条深黑色的吊带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肩头披着一块雪白的狐毛披肩,她生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美艳和清纯在这张脸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灯光下,浅色双瞳散发出琥珀般浓稠的光泽。 她抬起纤细的手,撩起颊边的发,打量着房间,开口时声音却与她的外貌不符,冷冷淡淡的,“酒店的环境还可以。” 戚寒洲喝了口水,看着窗外,云层透出淡淡的紫红色,闪电亮起又熄灭。 “十二点了。” 他只是这样说。 卫山澜环着手臂,抬脚走近了几步,低头看着儿子的背影,“我知道时间。” 戚寒洲没说话。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卫山澜轻叹一口气,秀美的眉微微蹙,这样略显忧愁的表情,让她的脸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美感。 戚寒洲从眼前的玻璃上看见她的倒影,那张脸熟悉又陌生,他看清了那上面的表情,胃开始隐隐作痛。 他转过身,也懒得坐起来,微偏了头看她,“所以呢?” “哦,”戚寒洲笑了一下,“或许我该倒杯水给你,毕竟是客人。” 卫山澜看着他起身,离开柔软的床,真的去倒了一杯水给她。 水杯被随意放在桌上,戚寒洲环着手臂,肩膀抵着微凉的墙壁,笑着看她,“请吧。” 卫山澜终究是没碰那杯水,只是皱起眉,“寒洲,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脾气。” 她就着灯光看他的脸,那是一张和她有八分相似的面孔,其余二分来自另一个人的血液。 “你不用一直对我竖起刺,”她微一顿,道,“我毕竟是你的母亲。” 时至今日,戚寒洲仍旧觉得这个名词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 他懒得再去反驳对方的话,只觉得眼皮沉重,先前的困意,在这时候卷土重来。 “如果你是来看我的,那你现在见到了。” 卫山澜从小巧精致的包里掏出一盒香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垂眸看着洁白的大床,迟疑良久,没有坐下,于是转过了身。 细长的女式香烟被点燃,燃气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点似有若无的甜。 烟味钻进鼻腔,戚寒洲感觉到胃更加难受,他盯着烟燃起的火星,“把烟掐了。” 卫山澜诧异地挑眉,烟离开了红唇,“你还是第一次对我提出建议。” “不是给你的建议,”戚寒洲皱眉,“我只是讨厌烟味。” 卫山澜隔着烟雾看他,“好吧,”她勾了勾红唇,“剧组怎么样?需要我投钱吗?” 戚寒洲冷漠的看她,“你说呢?” 烟味在房间里漫开,胃几乎是在叫嚣着它的不舒服,他不再去看那张过分漂亮、同样和自己过分相像的脸,转身去打开了房门, “如果不想出现在报纸上,最好现在就走。” 在听到报纸这两个字的时候,女人似乎才起了点反应,她哦了一声,手指夹着香烟,依然慢步姿势优雅地走过来,到了门边,偏头看向他,“还是那句话,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门哐当一声关上,屋内恢复了寂静。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门口还留着香烟的味道,戚寒洲走开几步,想把这种嫌恶的气味隔开,刚走没几步,却听见一声极其轻柔的敲门声。 只敲了两下就停止,好像只是试探。 心有所感似的,他再次来到门边,打开了门。 奚琢站在门外,双手捧着一个小盅,热气从小孔里冒出来,氤氲了他的眉眼。
第38章 加三十八分 今晚的云层格外厚重,奚琢照常洗澡、休息。 床正对着窗户,星光全然被掩盖,他难得的有些睡不着,侧过身看着窗外。 将近十二点,云层慢慢染上紫红色,隔着玻璃,听得见闷声的雷响。 奚琢听着雷声响了两次,本就不困的大脑更加清醒。 他睡眠质量很好,容易入睡,睡着了除非是刻意留着点神经,也很难被其他杂音吵醒,今晚却觉得这雷声虽然闷的听不太清楚,却有点吵。 奚琢翻来覆去的,一连换了三个姿势,还是没有一点儿困意,盯着窗许久,忽然想起刚入住的时候,也下过一场带雷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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