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川顿了顿,从磨花的影盒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字眼。 那是《挪威森林》。 成戈怕周川找不到遥控器,自己去电视柜底下帮他找来了,抬手开了机。 上次看电视是什么时候成戈都忘了,也就没想太多,电视正开机中,他把泡面拿起来,问周川:“要加鸡蛋吗?” 周川说:“可以,谢谢……” 他话音未落,电视忽然传出一声暧昧的喘息。 周川和成戈同时一愣,久不开机的电视继续未播完的影片,电视屏幕上,两个外国男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让成戈立马爆了粗:“我cao……” 成戈把泡面一扔,动作麻溜的把电视又给关了,声音戛然而止。 要是有个地洞成戈现在都想钻进去了,一外国同志片直接让成戈在周川面前暴露了性取向。 这种事,谁碰上谁尴尬。 周川也挺尴尬,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成戈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知该怎么找补,这种事也没法找补,怎么讲都是错,他又不是那种不坦诚的人,快把自己尬死在那儿了:“那什么……我那个,好久没看电视了,忘了……” 周川看着杯里的水:“啊。” “我……”成戈不知道该怎么说,怪粗鲁地揉了把头发,“哎,这事儿弄得。” “没事。”周川放下杯子,抬头看向成戈,“我也是。” “你也……” 成戈再次失语,被周川的坦诚给惊着了。刚那两分钟他各种情况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周川会给他来这么一句。但这句说出来,成戈那要命的尴尬感顿时荡然无存,他瞬间放松下来,惊讶过头地笑了声:“啊?” 周川打开《挪威森林》那盘碟片,去电视柜底下的DVD那换了个片子,换完才重新打开电视。他走回来,靠坐在乱糟糟的沙发一侧:“不是要泡面吗?” 成戈又笑了一声,转头钻厨房下泡面去了。 周川胳膊底下是堆得高高的书,刚好可以给他撑着,他就把手肘撑在上面,独自安静地看着电影。 成戈等水开把泡面下锅里,煮泡面的时候回头透过厨房透明的推拉门看了眼周川。 这个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男人看上去心事重重,好像从见他的第一眼就没见他开心过。 不多时,成戈煮好了泡面,端着泡面锅出来:“快快,那本书给我垫一下。” 周川坐起来,把茶几上的杂物往旁边推了推,垫了本书在锅下面。 成戈又去拿了两副碗筷,回来对上周川疑惑的眼神:“就在这吃吧,能看电影。” 周川对在哪吃没什么意见,他看上去对用专业书垫桌子的意见更大。 成戈乐呵呵地拽他下来坐,张着碗帮他盛面。 两个大男人坐一块吃泡面原本很平常一件事,但因为成戈和周川一不小心对上了性取向,再这么凑一起感觉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 成戈把碗摆周川面前,也不避讳了,直言道:“你刚吓了我一跳。” 周川眼睛没离开电视机:“我看你太尴尬了。” “哈哈。”成戈摸摸头,“是有点,没想到你给我来了个更大的。” 周川夹一筷子面:“嗯,不用那么惊讶。” “我感觉你挺坦然。”成戈戳了戳碗里的鸡蛋,“我以前没遇见过像你这么坦然承认自己性向的人,即使在同类面前。” “是吗?”周川不知想到了什么,夹面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社会接受度那么低,谁想被用有色眼镜看待。”成戈面露嘲色,“别人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友情提醒啊,你也就跟我说说,跟别人留个心眼,别这么直接。” 周川冷冷地嗤了声:“我不怕。” “哟,小伙子挺刚啊。”成戈感叹一声,想起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辣酱,跑去把辣酱也拿来,问周川,“要么?” 周川摇摇头。 “你爸妈知道吗?” 周川说:“知道。” “你都跟父母出柜了?”成戈有点震惊地看着周川,“他们什么反应?没把你逐出家门?” 周川语气平常:“一开始接受不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头两年家也不让回。直到去年我爸生了病,我坚持回去照顾了两个月,虽然他们到现在也没松口,但至少关系缓和了很多。” 虽说现在社会包容度越来越高,可是能接受自己孩子是同性恋的家庭依然很少,成戈稍显唏嘘,算了算周川的年龄:“听上去你出柜好几年了,那时候你才几岁啊?谈恋爱被发现了?” 世人眼中恋爱结婚生子才是正途,大多数人宁愿拖着,拖到结婚年龄已过才选择和家里坦白,或是一直隐瞒下去,像周川这么小就和家里出柜的人不多,成戈想不到别的可能。 可周川却说:“没有,我自己说的。” 周川今天已经反复让成戈刮目相看,他问道:“为什么?” 这次周川停顿了很长一会儿,电影持续不断的往下播放,人也不回头的一路向前走。 周川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有没有过挣扎和犹豫,他只知道他脑中那根绷了四年的弦,日复一日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出口,他奢望能够在一段无望的爱情里得到彻底的解脱。 “一时冲动吧。”最后周川说。 成戈看着周川,没有再追问下去。 说自己出于冲动而坦白性向的周川看上去并不轻松,他身上还是压着重重的壳子,成戈无法判断周川身上的重量从何而来,他只是看着周川,觉得他快要被压垮了。 成戈从沙发下拖出一箱啤酒,酒箱空了一半,他拿一瓶出来,问周川:“喝吗?” 周川没说话。 成戈帮他开了一瓶,周川也没拒绝。 俩人碰了一杯,成戈憋着坏笑凑周川边上,有意缓和气氛,故意欠嘻嘻地问他:“哎,你是1还是0啊?” 周川仰头喝啤酒,喉结在成戈视线里滚了一遭:“不知道。” “啥?”成戈又要对周川另眼相看,“别告诉我你没谈过恋爱。” 周川转过脸:“没有。” 成戈对周川竖了下大拇指,“咣咣”几口把一听啤酒喝掉一多半:“你还挺纯情。” 周川在成戈那吃了晚饭,喝了两瓶啤酒,时间不早了,成戈送他到门口,看见他脚踝上贴的纱布才想起来这人今天被猫抓了,一拍脑门说:“靠我忘了!你打疫苗不能喝酒!” “没事。”周川推开门,“我先回去了。” 成戈有点不放心,眉头皱着:“你早点睡吧,今晚别洗澡了。” 周川应了声,但没听他的,回到宿舍就去冲了个澡。洗澡时热气熏着,两瓶啤酒按理说不醉人,可周川晕晕的,洗完出来倒床就睡了。 这觉睡的不踏实,周川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大学的某个夏天,刚打完篮球的男孩一身汗湿着从篮球场出来,碰上了刚下了课准备回家的邱山。 邱山坐在车里朝周川按喇叭,周川笑着跑过去,等邱山降下车窗,便扶着车顶弯下腰,高兴地喊他:“邱老师,你下班了?” “嗯,准备回去了。”邱山说着,看见周川下巴上挂着的汗珠,很自然的伸出手,用手背把他的汗擦掉了:“今天赢球了吗?” “对啊。”周川摸了摸下巴,“这周末我有篮球赛,你来看吗?” 邱山转身从车里抽了张纸递给周川:“你邀请我啊?” “啊。”周川点点头,“来吗?” 邱山笑了声,答应道:“好。” 那场篮球赛邱山一直坐在周川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周川比任何一次比赛都拼,也比任何一次都累。 他流了好多汗,热的喘不过气,终于难受地醒过来。 天亮了,周川浑身骨头都透着酸。 他点开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发现距离那场篮球赛已经过去六年了。 ----
第42章 周川从不觉得自己和邱山之间有某种特别的缘分,上大学的时候,他常常想见邱山,却一个学期也碰不了几次面,有时避着邱山,却总是能无端撞见他和别人走在一起。 命运这东西无法捉摸,没有被老天垂爱过也是一种本事,可偶尔,命运也会和周川开一开玩笑,比如现在,中国那么大,他们偏巧能在这座小城重遇,再比如,周川出来打点滴,也能在医院碰上邱山。 其实是邱山先看到周川的。 大概是昨天的狂犬疫苗起了反应,周川睡到半夜开始发烧,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汗湿了,好似被雨淋过。 周川撑着精神洗了个澡,打算去基地医务室拿点药。值班医生问了下周川的情况,听说他昨晚喝酒、今天洗澡,狠狠将他批了一通,说他乱来。 医生让周川先在医务室观察,给他打了针,等了俩小时没见好,医生说还是得去医院。 正是周一的早上,人都在上班,周川跟曹清芳请了假,也没喊个人陪着,自己出门打个车去了九璜县医院。 到达医院后,周川挂了急诊,医生立刻给他吊上水,然后他就独自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打点滴。 县城医院条件一般,周遭也乱哄哄的,周川靠在椅子上,沉默地盯着吊瓶里的点滴。发烧人本来就不舒服,骨头缝里透着酸,眼睛盯久了,发红发酸,可没人陪着,周川也不敢睡,得盯着吊瓶。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周川拿手机定了个闹钟,半小时半小时的定,定完才敢睡。可就这么睡也还是不踏实,坐那儿不舒服,周围又吵,他囫囵坐着乱七八糟的梦,心肝脾肺都是拧着的,难受得很。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察觉有人在摸他汗湿的脸,周川想睁开眼睛,可是太困了。闹钟响了,有人将手伸到他口袋里去拿手机,周川皱着眉,抬手按了一下,将那人的手抓在手里。 周川闭合的双眼微微睁开,朦胧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医院消毒水味混着人群中乱七八糟的味道,身边这一丝清新的气味令人怀念。 又做梦了,周川想。 闹钟关上了,周川的呼吸渐渐从沉重变得绵长。 周川吊了三瓶水身上的温度才降下来,中途护士来看他,说这瓶打完就可以回家观察了,还说要多喝水,今天不能再洗澡了。 邱山点点头,他包里就有一只保温杯,里面装着满满的热水,现在喝温度应该正正好。 邱山侧头看了一眼歪在他肩膀上的人,又摸了摸周川的脸。 周川今早洗了个澡,没怎么收拾就来医院了,现在下颌骨泛了一层浅浅的青。 邱山往那里轻轻地刮,被冒头的胡茬刺着手指。 周川微微一动,邱山立刻把手收回,再看过去的时候,周川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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