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周川看邱山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喜欢总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现在不是了,他的眼神平平淡淡的,看上去不起什么波澜。 邱山在这样的眼神中感到无地自容,近乎是仓惶地蹲下去,用手去捡玻璃的碎片。 他的手明显在抖,周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成戈高兴地往前跑了两步,也蹲下来:“哎呀!你在店里呢!我还以为又跑空了!” 邱山左手铺着一叠碎片,闻言抬头笑了一声。 成戈说:“你回来就好了,我要点几杯冰美式!” 邱山点点头,把碎片捏在手里站了起来。 成戈在旁边叨叨,说运气好,差点就跟冰美式错过了。 周川背后就有个垃圾桶,邱山走过去,周川往旁边让了一步。 碎片零零散散的从高处坠落,邱山手松开,掌心多了几道带血的划痕。 周川垂着眼睛,又抬起来。 只是邱山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一只微凉的手捉住了手腕。 邱山浑身一僵。 周川视线冰冷地扫过邱山的掌心,声音极沉:“破了。” 邱山艰难的将目光聚焦到周川脸上,徒劳地动了动唇。 周川放开手。 邱山什么都没说,安静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
第39章 邱山把门开着,成戈跟着往里走了几步,见周川还在原地站着,回头招呼他:“进来坐会。” 墙上开启的窗户内有人影晃动,周川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邱山的侧影。四年了,邱山看起来和四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岁月无痕,它留在邱山身上的烙印不重,却让周川猝不及防被过去冲撞了一把,刻骨的爱消弭在每一个不见邱山的日子里,血肉风化之后,模糊了痛,可恨还是那么清晰。 周川走到屋里去,午后的阳光正好,房间被光影分割成狭小局促的两侧,左边放置着两组原木桌椅,右侧是一个吧台。 成戈从吧台上拿了一张卡片递给周川:“你喝啥?冰美式吗?” 卡片上的字是手写的,字迹工整好看,和周川记忆中的一样。周川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说道:“黑咖啡吧,我不喝冰美式。” 邱山背对着这边,正在清洗杯具,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淅沥沥的水珠顺着他指尖流落下来。 成戈说:“老板,三杯冰美式,一杯黑咖啡。带走哈,谢了。” 邱山点了点头,关上水龙头,用毛巾擦干净手,然后开始打咖啡。 咖啡机嗡嗡作响,成戈电话响了,是基地打来询问实验数据,他跑出去接电话。 小小房间里周川并没出声,但他的存在感似乎强大到令人无法忽视。周川打量着这个地方,也打量着邱山,他直白且肆无忌惮的用目光审视着邱山,让邱山如芒刺背。 四杯咖啡用不了多久就做好了,周川走过来,低着头扫码付款,声音还是发沉:“多少钱?” 他的手指触在屏上,等了一会没得到回答,于是抬头看了邱山一眼,重复道:“多少钱?” 邱山拿过一边的计算器按了起来,机械的女声报着冰冷的数字,周川在邱山公式化的动作中不悦地皱起了眉。 钱算好,邱山把计算器转过来给周川看。 周川在付款界面输入金额,冷冷地笑了一声:“四年不见,话都不会说了?” 邱山放在计算器上的手指误触了一个按钮,女声无情地播报道:“归零,归零,归零。” 周川付完钱,嘴角笑意不减,但眼底却是冷的。他用没有感情的眼神看向邱山,语气比冷冰冰的机器人声好不了多少:“还没问邱老师,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归零,归零,归零……” 周川口中说着问候的话,可看起来没有半点问候的意思,邱山的脸色寸寸变得苍白。 周川被那声音吵烦了,动作不算轻的把计算器从邱山手底下抽走了,扔在吧台边的收纳盒里。 邱山嘴唇动了动,和之前一样,这次他的喉结甚至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能发出声音。邱山的手按在桌沿,指尖无意识的在原木桌上抠了一下。 木屑卡入指缝,血瞬间晕了出来。 周川眼底的温度越来越冷,他拎起桌上咖啡,神情异常冷酷:“随口一问,我对你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不想说就算了。” 打完电话回来的成戈进门正好听见这么一句,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拉住周川小声问他:“在说什么啊?不是提醒过你说话要注意点吗,怎么还冒犯人家啊。” 周川听不明白成戈在说什么,分一半咖啡给成戈提着,催促道:“走吧。” 成戈叹了口气,很不好意思的对邱山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们同事新来的不了解你的情况,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你别跟他计较。” 周川莫名其妙地看着成戈,更不明白成戈好好的为什么要跟邱山道歉。直到邱山平静地摇了摇头,低下头去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模拟的键盘音“哒哒哒”地敲打在周川的神经上,他突然想到临入县城时,成戈说的话—— “一会去喝咖啡,那咖啡店老板是个残疾人说不了话,咱都平常心对待啊,别盯着人看。” 周川猛地抬起头,眼底的冰层骤然碎裂。 他不是听不懂成戈的话,不是忘了成戈的叮嘱,他只是从来没有把邱山和一个说不了话的残疾人画上等号。 邱山打完字,把手机递到周川面前。 屏幕上有一句话,写着:“抱歉,我现在是一个哑巴。” 周川的视线恍惚了一瞬,看见邱山指甲缝间干涸的血渍。 · 黑咖啡加了冰,直到冰块完全融化,周川也没有喝一口。 饭桌上同事天南地北地聊天,互相聊着过往的经历,聊恼人的实验数据。 周川没有加入,甚至没有走心地聆听。这个行为有些无礼,但周川没有办法思考太多。 在英国交换那一年,大多时候他要同时兼顾好几组实验项目,教授总对周川一心多用的能力赞不绝口。可偶尔,周川也有无法顾及的时候,比如现在。 他的脑海中不停地闪过一些画面,邱山带血的指甲、苍白的脸、几次徒劳张开的嘴唇,以及那一句“我是个哑巴”。 其实这些年周川极少再听到和邱山有关的消息,起初是自己刻意不去关注,拉黑了联系方式,卸载了社交软件,不允许同学提起邱山这个名字。 后来周川上了研究生终日忙于研究,再后来又去了英国,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敏感又脆弱,连朋友都会渐行渐远,何况是邱山,一方有心要断,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对方。 周川不想知道邱山的消息,不想知道他过得如何,他将邱山视为禁忌,将“邱山”这个名字彻底封存,此后四年,每想一次都是罪大恶极。 不要想邱山。 我是一个哑巴。 不要想邱山。 我是一个哑巴。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邱山。 我是一个哑巴。 这无声的几个字让周川感到罪孽深重。 饭吃完了,成戈说基地那边在等他一个数据,打算先回去了,另外两个同事想要再逛逛,成戈也问了一下周川,本以为这个工作狂一定会跟自己走,不料周川也说要留下。 成戈觉得稀奇,调侃了周川几句,然后交待道:“七点半有基地的车统一到县城接人,你们不跟我走就自己坐车回去,八点门禁,晚归要打报告,你们自己看着点时间。” 交代完,成戈先开车回去了。 周川没和那两个同事一起,说想自己走一走。 周川本身在基地话就不多,跟同事也保持着距离,彼此之间都不太熟,他这么一说,同事也轻松,几个人在饭店门口分别。 饭店外有一排塑料板凳,给客人等位坐的,周川拉过一个凳子坐下来,掏出手机点开了不久前的转账记录。 曾经他对邱山的号码倒背如流,此刻经过号码保护后的四位尾号却如此陌生。 周川盯着那四个数字看了一会儿,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周川已经忘了,那时候刚上研究生,学术压力大,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蹲实验楼外面一根接一根的抽。抽烟的时候思绪放的很空,那是周川为数不多容许自己停下来的时刻,但现在不同,他有意通过这支烟让自己停止去想某些事,可惜失败了。 黑咖啡摆在手边,杯身上签字笔画上的“Life goes on”字样,每一笔都像是在嘲笑周川的失败。 香烟燃尽之后,周川又点了一根。 之后又不停歇地点了第三根。 地上掉落零散的烟头,呛人的气味逼得人咳嗽。 周川侧过身去咳嗽,越咳越凶,烟灰抖落飘散在空中,他的思绪总算被短暂的麻痹。 周川闭了闭眼睛,蹲下去把烟头捡起来。 海绵嘴的余温落在手心,周川把垃圾扔掉,漫无目的的在县城里走了起来。 九璜是个没有被开发过的西部小城,这里的一切都保留着最原始的味道,走一圈只要一个小时,说是可以逛一逛的地方,其实就是在千篇一律生活中跳脱出的一个小小窗口而已。 周川没有跟着成戈离开,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留下,却不知不觉走到了邱山这里。 可能他就是想找过来吧,周川自己也说不清,过往那些爱是真的,爱死去的时候,恨也是真的。 周川靠在Life goes on的外墙边,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火星迅速燃烧着,周川吞吐出一口,忘不了四年前邱山给他的最痛、最狠的一刀。 邱山提着垃圾袋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周川差不多抽到最后一口。 暗墙边的男人高大沉郁,离邱山记忆中那个明朗的男孩相距甚远。 邱山顿住足,周川就朝着他的方向,缓缓呼出一口烟。 带着呛人气味的白色烟雾模糊了邱山的面容,周川掐了烟,冲破雾气走到邱山面前,沉声问:“能进去坐坐么?” 邱山点点头,扬起手中的垃圾袋,示意周川自己要先去倒个垃圾。 周川让开一条路让他走,俩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周川记起四年前邱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喜欢。” ----
第40章 邱山的咖啡店其实是他在九璜的家,这里前面卖咖啡,后面住人。他家里有一个种满花草的院子,院前有一张藤桌和两把藤椅,人坐在这儿,抬头能看到祖国西部湛蓝的天空,低头能看到一院子叫不上名的红花绿叶。 周川坐在院子里等邱山,正值初秋,天气不冷不热很舒服,如果煞风景的话,周川此刻还想再抽一支烟,但他忍住了。他两手搭在藤椅扶手上,整个人好似窝在椅子里,缩着下巴划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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