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白线后面,拿起一个圈比量了一下,瞄准了近处的一个小猪扑满。 他很早很早以前玩过一次这样的游戏,但那已经是太小时候的事情,小到他的爸妈还在,他还能骑在父亲的脖子上逛公园。他爸给他套了个一上发条就能满地蹦跶的铁皮青蛙,他很喜欢。 一圈套出,未中。 接连再出三圈,换了相邻的两个物品做目标,也是未中。 贺春景面露尴尬,瞧了瞧站在对面的大爷和陈藩,陈藩明显是憋着笑,怕笑出声来让他恼羞成怒。 “你笑什么!”贺春景还是怒了。 陈藩向前两步,走到贺春景初次瞄准的小猪扑满旁边蹲下:“来,你别总换目标,心乱了就更不套不中了。” 贺春景听他的话,又朝小猪扑满投了几个圈,有一个险险擦着猪耳朵落到了地上,看得他干着急。 周围不知不觉来了一圈围观的人,有的七嘴八舌在背后点拨,让他换换角度、换换姿势。 手里的圈就剩两个了,贺春景有些泄气,陈藩还蹲在小猪扑满旁边,笑吟吟地看他。 “来吧,小贺选手!”他朝贺春景拍拍手,张开双臂,“大胆的来!” 贺春景被他逗笑,依照前几次扔出的轨迹调整了力道,一个蓝色的塑料圈,轻轻巧巧落在了小猪扑满上面。 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几个年轻的男女来了兴致,轮流给大爷交了钱,摩拳擦掌等着上阵。 贺春景为了这小小的胜利受了好一顿喝彩,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涨红了脸,情绪却更昂扬起来。 他笑着扬了扬手里仅剩的红色塑料圈,指着陈藩另一边的吹泡泡水:“我试试那个吹泡泡水!” 陈藩拿起地上被套中的扑满,转过身,指了指身边的小瓶子:“这个啊?” “嗯!”贺春景点点头。 他一扬手,红色塑料圈飞出去,兜头套住了陈藩。 这回周围人爆发出的不仅仅是欢呼和喝彩了,调侃声与口哨声也夹杂在其中,贺春景彻彻底底闹了个大红脸。 这哪里是套圈,贺春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活脱脱表演出了抛绣球的架势。 陈藩不怯场,他比谁乐得都大声。 一边笑,陈藩一边摘了脖子上的塑料圈,还把先前落在地上的塑料圈捡起来还给大爷,给大爷道了谢,朝贺春景走过来。 贺春景脸上发烫,见他在众人起哄声中款步走过来,简直臊得不敢抬头看他。 “不,不好意思,我,我就,我没扔准。”贺春景低着头,跟着陈藩往人群外面走,身旁众人的注意力渐渐转向粉笔线后的下一位玩家。 “哪儿啊,你套我套得那么准!”那陈藩真是个黑心黑肺彻底坏心眼的,都看他快要现场打个地洞缩进去了,还偏偏要说些撩拨的话,“但你想要的泡泡水是没有了,将就将就,反正也都是你套来的……” 他把手里的粉红色小猪扑满往贺春景怀里让了让,四下瞧了瞧,已经走出了人堆,便倾身凑近了贺春景的耳朵。 “……你泡泡我吧。”他说。 贺春景来不及管什么小猪扑满,他瞪大了眼睛看陈藩,神色无比惊恐地蹬蹬蹬倒退了三步。 然后一扭头,跑了。 陈藩在他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里之前,终于反应过来,这小孩从来就不禁逗,这下倒好,自己直接把人家给吓跑了! 他看着远处那个拎着饭盒跑得叮哐直响的小背影,拔腿就追。 贺春景说不上来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一时间脑子里迸发出无数画面。 从初见面时,陈藩用手压着自己的额头把他半抱在怀里;到两人窝在水泥管子里,陈藩说的那句“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再到今天遇到陈藩时,他喂过来的烟……还有刚才那句“你泡泡我吧”。 可恶,贺春景想,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被他拿来当做迷惑人的法宝,那么好看的一张嘴巴开口闭口全是胡言乱语。 若是遇上个与陈藩同样狡猾的,小狐狸精、小黄鼠狼精一类人物,或许还能你来我往地对战几个回合,但他贺春景是个胆子没有芝麻大的耗子,要是找不到地洞躲起来,是要被这种事活活吓死的。 况且陈藩要是三天两头只对着他说些撩拨人的话也就罢了,他就当这人爱开玩笑,嘴上没个把门的。可千不该万不该,陈藩不该一边说这些话,一边对他好,一边送东送西的像对姑娘似的关照他。 他又想起今天吕忠惹得陈藩翻脸的那句话,变态,什么变态? 他是知道了陈藩的什么事,骂他是变态? 贺春景不敢再想,只顾埋着头胡乱跑,为了甩开身后的陈藩,他还专挑一些偏僻无人的石板小路拐进去。 渐渐,他跑得愈发深,周围愈发静。贺春景拨开眼前的林子,正要再往前的时候,他猛然停住了脚,捂着眼睛忙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面前是两个抱在一起的年轻女孩子,高一些的那个把另一个穿着水手服学生装的压在树上,两人原本正投入地吻着,被贺春景这一个差点扎进两人怀里的猛子给惊醒,连忙分开,一齐朝贺春景看过来。 贺春景此刻只想投河。 他捂着眼睛往后退,火速沿着自己刚刚跑过来的密林小路又折返回去,结果没跑出两步,就迎面碰上了追过来的陈藩。 “你他妈,呼,你,”陈藩今天睡眠不足,猛骑了一阵自行车之后连打拳带打架,体力有些透支,追得上不来气,“我,呼,逗你两句,你他妈怎么还,还跑马拉松啊?!” 他这头话说不利索,贺春景也没比他好到哪去。 “你!我!”贺春景结结巴巴,惊慌失措,“她们!我!” 陈藩摆手示意两人都冷静一下,喘口气再往下说。 两人各靠了一棵大树,缓了半晌,陈藩觉得自己能说出句囫囵话了,这才开口。可他只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贺春景,我刚才——” 陈藩抬头朝贺春景身后望过去,贺春景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发现身后不远处正站着方才在深林里接吻的两个姑娘,她们看上去正想顺着小路悄悄离开。 贺春景再看向陈藩,发现他的表情十分古怪,脸色绝对说不上好看。 他以为陈藩跑得快,也撞见了那一幕。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是转身跑了几步才撞见的陈藩,况且周围是密匝匝的柏树,她们被自己一惊又很快就分开了,没道理再叫第二个人看见呐。 正在他忐忑地不知该不该把陈藩注意力拽回来的时候,忽地听见陈藩朝她们轻轻唤了一声。 “鲜儿?” 高个儿的姑娘停住了,朝陈藩转过脸来。 贺春景逆着光,瞧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可他偏过头,就能看清陈藩脸上的每一丝欣喜。 【作者有话说】 更一章凑字去申榜!希望能申请到榜单www来看我的宝贝~来看我的宝贝~请来看看我的宝贝~~~
第15章 偏入梦 贺春景心跳得飞快,只觉得自己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出门不看黄历,现在遭了报应。 他和陈藩之间还没掰扯清楚,又撞破了别人一桩大秘密,这人还和陈藩是旧相识。 前有虎豹后有豺狼,此刻他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没想到这位叫鲜儿的姑娘牵着女朋友走过来,还没等贺春景撇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居然先发制人开了口:“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贺春景目瞪口呆干嘎巴嘴出不来声,心说你这女孩子家家的不害臊,光天化日在小树林里搞同性恋不说,还质问别人在干什么!我们干什么了!我们能干什么! 他张着嘴看看陈藩,又看看鲜儿,再看看面色如常,仿佛无事发生的水手服矮个姑娘,就好像她们真的只是路过,偶然间碰到了什么熟人一般自如。 贺春景不确定陈藩知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也摸不清陈藩和她们是什么关系,遂闭嘴。 “我朋友,”陈藩忽然很亲昵地把手臂搭在贺春景肩上,将他朝自己揽了一把,“他非说跑得比我快,我俩比比。” 贺春景贴着那具滚烫的身体,从肩膀头僵硬到尾巴根,从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我就说我比你跑得快。” 他不敢看对面鲜儿的眼睛,那对眼睛狐狸似的上挑,淡薄又锋锐的目光投过来,像是一眼就能挑穿他的心虚。 但他心里又感觉怪怪的,鲜儿这张脸说不上是哪里见过,总让他感觉很熟悉。 “幼稚。”鲜儿如是评价。 此刻忽然有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有几个人找过来。 “YUKI!” “HANA!” 树丛簌簌响了一阵,远远从后头走出几个服装怪异,戴着彩色假发的人。 “干嘛呢!”一个套着紫色假发的女孩子朗声问道。 “哎,这儿呢,马上来!”鲜儿身边,穿水手服的小个子姑娘遥遥应了一声。 “我们先过去了。”鲜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贺春景这才注意到那是个照相机。 陈藩点点头,又在两个女孩子手牵手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们,或者说叫住了其中的一个。 “鲜儿!” “嗯?” 身形高挑,眉目间尽显英气的漂亮姑娘回头望过来。 “都遇见了,晚上一起吃饭吗?”陈藩问她。 鲜儿眼神往身边飘了一下,朝陈藩摆了下手:“约别人了。” 斜阳残照,从林间枝叶中透出斑驳的光,洒金似的落在人身上。 贺春景在震天响的蝉鸣里站着,站着看陈藩故作轻松的脸上流露出的眷恋与克制。甚至他恨自己站得太近了,近到一眼就能瞧见陈藩眼里藏不好瞒不住的不甘心。 河堤上吹来的风掠过树林,把贺春景跑得后背汗湿的上衣吹起来,又落下,紧紧贴上皮肉。 贺春景打了个激灵,他忽然想起是在哪里听过“鲜儿”这个名字了。 他想起那天在人防地下遇到胖子时,对方的一句无心调侃,听到调侃后陈藩表情微妙的反应,以及那杯付了钱却落在摊位上的珍珠奶茶。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怜又好笑,倏然间膨胀起的羞耻感击得他节节败退,他不敢再去面对陈藩。 陈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带他吃饭、给他手机、帮他抓住了周虎和马进宝的把柄、陪他打电动逛公园。 可他贺春景呢?他自作多情地假设陈藩对自己有了一些想法,还曲解吕忠那句话,不,说不定那个口型也是他误解了呢!他自作主张地逃跑,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扭捏的样子,但其实,但其实——陈藩分明是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是他贺春景一厢情愿。 贺春景猛然意识到自己使用了一厢情愿这个词,心里咯噔一下,刚刚跑步给他脸上带来的那点潮红血色被杀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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