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尾声 · 全剧终 深秋的北京不下雨也不下雾,单下土。 会议室里空气过滤器嗡嗡作响,成为季度汇报会上的背景音。 钱益多被嗡嗡得犯困,张着大嘴很不雅观地坐在前排梦游太虚。后头职能部跟业务部都看着,这属于贴着老板的脸开大,主位上陈藩忍无可忍,往他嘴里塞了个纸团。 这回钱益多砸吧砸吧嘴,醒了。 他品了好一阵子,品出嘴里是一张保湿纸巾,甜唧唧的,这才依依不舍地吐出来:“散会了吗?” “没有。”陈藩头顶青筋崩崩地跳,“继续。” 被点到的影视剧总监赶快接上先前的汇报。 “《风波亭上》剧本送审,主创团队谈妥,选角导演已经开始安排试镜。我们对这次网剧结合传统戏剧的中式音乐剧的概念很有信心,正push宣传在做事件,预计下周一给到方案。” “《太炎》呢?” 派克流畅的笔身在修长手指间划出圆润弧线,金尖上的Ace桃心闪了闪,落在纸质汇报文件上。陈藩有些烦躁不安地圈圈点点,画出一坨无意义的线条。 “平台内看爆,感觉没什么问题,上线就大推。” “行。” 陈藩转了转椅子,锃亮的皮鞋在地毯上蹭了又蹭,像是着急要走,却不得不在此时此刻留在会议室里。 “电影。”他言简意赅,抬头看了眼会议室智能屏右上角的时间。 “《达瓦更扎》改完又送审了,暂时没出结果,”电影事业部的总监是个画着细长挑眉的女人,“少数民族比较难过,但我们尽最大努力在规避,我明天约那边碰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辛苦。”陈藩扎了正在打哈欠的钱益多一眼,嘴上接着问,“其他项目有卡点吗?” “没有,三个都在正常推,”女人笑了笑,“哦对了,今天首映我们的——” “《大雪岸》。”陈藩立刻说,“我知道。” “嗯,预热很好,从题材到原IP都有热度共鸣,”她顿了顿,确认到,“电影没有其他问题了。” 陈藩拳头紧了紧,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好,一会儿我约了人,今天先散会,有问题找孟南。”陈藩转头敲敲桌子,“钱总留下。” 钱益多睡眼惺忪地看会议室退潮,成为篱笆影业中最坚贞的一颗螺丝帽。 “有屁快放,我昨天弄你那块地的使用权变更……呵,”钱益多打了一个万马齐喑的哈欠,震得陈藩耳朵疼,“今天早上六点终于弄完了,可以签了。” “就是留下问你这个事儿呢,还缺什么手续证明么?”陈藩搓了搓亮闪闪的笔帽,“流程大概多久能走完?” “年内吧,这都拖了快三年了,都把我从总监拖成副总裁了,再不给个痛快,我怕是要谋逆啊。” “去!你给我滚回去调休,不说胡话了再回来!”陈藩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就要往出奔,被钱益多喊住。 “哎!” 钱益多懒踏踏趴在桌上瞅他,问:“那地方你买下来之后,还开学校吗?” 他搓搓脸,从指缝里吭吭地笑:“到时候给你们家贺老师官复原职,大手一挥,说看,这就是朕为你买下的江山!” “去你的!”陈藩轰他,“他这两年跟姚二宝混得挺好,圣慈那块地……我打算改建影棚,出租或者自用。不说这个了,你还有事没事,我赶时间。” 钱益多怪模怪样噘着嘴酸他:“哦你赶时间~赶着跟你老公手拉手去看大~雪~岸~” “钱总。”陈藩扶着门,忽然端正了神色,“我决定明年推选你当法人。” 钱益多做出嗤之以鼻的样子,在他出门的前一刻突然又把他喊住。 “陈藩!” “又怎么了!”陈藩横眉竖眼地准备喷他,没成想钱益多忽然挂了张正儿八经的脸。 “那毛片我看了,我觉得好。” 钱益多定定看他。 “《大雪岸》后面不论出什么事,放心,我都给你顶着。” 大街上沙尘暴,刮黄天。 陈藩隔着车窗玻璃都觉得嗓子难受,恨不能立刻弹射进影院。手机上是贺春景的新消息,说是在买饮料,叫他不用急。 这哪能不急,陈藩一路风风火火冲进电梯,直奔影城冲过去。 结果下了电梯刚一转弯,就跟端着热饮的贺春景撞个正着。商场里暖风开得大,贺春景的格子围巾齐整整搭在手上,端着两杯小饮料有些诧异地看他。 “跑什么,还有十分钟检票呢。” “我这不是担心——”陈藩见他好胳膊好腿面色如常,稍微放下点心了,开始胡说八道,“这不是担心你太想我了么,诶哟我可知道想人是什么滋味儿,那可真是一秒钟离开不我们家贺老师……” 他狗狗祟祟拱过去,遑论道德舆论和社会影响,大贱特贱了一番,把贺春景吓得直接举起手上的热饮往他脑门子上贴。 陈藩被那茅根竹蔗马蹄饮烫得一激灵,刚要开口控诉,就听身后两个女孩子在讨论影城门口摆放的易拉宝。 好巧不巧,正是《大雪岸》的电影海报。 她们看上去像是在附近刚下了班,来约了场电影的好友。其中高一些的那个拿出手机搜了搜,惊奇道:“这片子是《风卵》改的?” 另一个正在吸奶茶的忙咽了一口,满不相信地说:“咱们小时候看的那个《风卵》?快二十年的冷饭也能拿出来炒啊?” “看看?” “看看,童年回忆系列嘛。而且我记得这部写得挺疯的,现在能让拍么。” “走走走,就它了。” 女孩子们声音渐远,陈藩攥着那杯有点烫手的马蹄水,用了些力气控制自己,没把它捏爆。 “陈藩。” 贺春景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轻轻扯他的袖子。 “检票了。” 他们买了最后排的情侣座,双人位带了些私密属性,用小隔断将观众一对一对包裹在里头。 陈藩直到落座,都始终沉默着不说话,只牢牢牵着贺春景的手。 还是贺春景率先用膝盖碰了碰他:“怎么,做的时候说一不二气冲云霄的,现在上线知道紧张了?” 陈藩低着脑袋也不应声,拇指反复摩挲贺春景右手那一小片坑坑洼洼的指甲。 见他这幅蔫巴样子,贺春景不禁笑出来:“现在紧张也晚了,片子还有两分钟开演。成败在此一举,陈总对自己作品有点信心行吗。” “倒不是怕被骂,”陈藩抿了抿嘴唇,终于朝贺春景挤出一个笑,“就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听到别人轻飘飘地提起那本书,心里比下了滚水煎还难受。 就是想到这本书成了一代人的童年记忆,想到长大之后还得用这种砸骨续断的方式来将真相昭告天下,心脏像被成千上万的看客剖开把玩似的难过。 热乎乎的马蹄饮碰上他的手背。 “你要是……因为我的话,大可不必担心。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陈藩转过头,影院灯光在此时一点点暗下去,他借着残光看见贺春景微微抿起嘴角,非常柔和地朝他笑了一笑。 那是很释然的、欢欣的一个笑,陈藩心神俱震,在龙标开头的响亮音乐掩盖下凑近贺春景的耳朵:“那你要是哪里看得难受了,就转过头来亲亲我。” 贺春景在黑暗里扯起他的手,笑着吻了一下:“我看你就是想骗我亲你。” 一百五十分钟的电影很长,大概在开头三分之一处,就能感受到影厅的观众一片哗然。但陈藩忙着与贺春景接吻,顾不上许多。 “鲜儿姐和YUKI也买了首场的票吧?”贺春景在接吻间隙喃喃地问,“她们是不是也在看?” “嗯。”陈藩感觉脸颊有点湿,分不清是两人谁的眼泪,“不止她们在看,还有更多人也在看,过不了两天,每一个人都会知道这个片子,知道这件事——” 圣慈学校爆炸案三年后,篱笆影业独立出品的剧情片《大雪岸》上映。 一经上线,舆论热度迅速爆红,引发争议频频。只因其预告剪辑打了个很精妙的擦边球,实际观看时才发现,影片内容与原IP《风卵》剧情并不一致,而是讲述了另一个改编自真实案例的校园故事。 影片结尾处,更爆料片中反派原型正是原著作者陈玉辉。此人生前种种恶行无所遁形,一代人的童年记忆就此碎裂,举国震惊,掀起一阵莫大的互联网声浪。 其中不乏《风卵》、《衔水瓶者》的书迷对此反应激烈,更有甚者,提起了对出品方篱笆影业的诉讼。 舆论潮中,有人指出篱笆影业的CEO陈藩即陈玉辉亲属,“吃骨灰馒头”炒作的阴谋论大行其道,一夜之间,篱笆影业成为舆论漩涡中心,陈藩、陈鲜姐弟二人更是被推上风口浪尖。 众议沸反盈天之时,警方将早准备好的松津河旧案翻案公告发出,解救篱笆影业于水火。陈玉辉累累罪行板上钉钉,历史作品彻底封禁,从昔日天才作家,沦落成为人人所不齿的肮脏符号。 同年,片中另一学校原型——“圣慈学校”被捕教职员工均受开庭审判,主犯李端行、赵博涛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从犯万盛死刑缓刑;其余涉案人员被判五至十七年刑期不等。 由此,校园安全、校园暴力、校园性教育再次成为大众关注焦点。 次年,篱笆影业正式收购原圣慈学校所在地块,改建影视基地,并收容聘用大量生计困难的聋哑青年。 CEO陈藩表明,每年影视基地收益中约30%的部分,将会投用于校园安全建设;有雪工作室负责人陈鲜则表示,会将其父生前的全部版税收益,投用于各地特殊教育学校建设。…… —— 烧灯续昼 · 下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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