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张的接电话的时候也像是刚醒,可见昨夜跟那漂亮姑娘温存了个臭够。 “张总,”陈藩言简意赅,“跟你打听个姓贺的。” 姓贺的时隔多年,总算知道什么叫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他醉得太深了,又要在那样的场合里拼命吊着一根警惕的神经,所以听到故人名字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矢口否认。 可他千想万想,也没料到这样的举动,竟然为自己招来这么大的一场灾祸。 贺春景是被面朝下按在枕头里闷晕过去的,晃动的床板,淋漓的汗水、久违的耻辱和熟悉的恐惧在那一瞬间被戛然抽走,他像是掉进粘稠昏黑的沥青里,周身皮肤滚烫,意识却被隔绝在另一层空间。 然而多年以来,看早课训练出的精准生物钟不允许他昏睡太久。 五点钟,贺春景感觉自己的思维像一台正在艰难启动的老电视机,嗡鸣声先于一切响起,又在急促地狂喘数次后,才发现自己早就睁开眼了,正看向虚空里不知哪一点。 他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无法动弹。待到包裹在精神上的那一层迟钝外壳逐渐消融,感官依次回到身体里,贺春景才鼓足勇气,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陈藩的睡脸从被角中隐约露出一半,鸦黑色的眉毛压在密匝匝一片眼睫上,看得贺春景连呼吸都停了。 他几乎是爬下床的。 草草披上衣服挪下楼,贺春景趁着早高峰还没到,扑到路边打了个正要交班的出租车回家。 他浑身上下都在难受,过期的愉悦化作乳酸堆满全身,每呼吸一次,痛感就更广泛地蔓延开。沉闷的酸胀自每个关节生长出来,惊疑和崩溃在神经末梢凝出细小蓓蕾,时不时炸开在脆弱的脑内。 他一边明确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面又朦胧地拒绝回想发生过什么。 死撑到单元楼下,他还不敢上去。这个时间贺存一正准备出门上学,自己这副萎靡不振的烂拖把样可不能叫小孩看见。 他一瘸一拐拖着腿进了隔壁门洞,愣是在二楼屏气凝神扶着墙,看自家小孩背着书包晃晃悠悠离开了,才敢下楼回家。 进门后他终于站不住了,直接瘫倒在玄关地上。伸手往后摸,裤子里垫的厚厚一层卫生纸全给打透,在外层布料上渗出一块尴尬的湿痕。 贺春景仰面躺着,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而后才缓缓地、缓缓地掩住了脸。 他发出一阵既像哭又像笑的声音,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团起身体,再舒张开,像是有满腹心事要顺着喉管喷吐出来,又被生生抑制在这具身体里。 他之前预想过自己会和陈藩如何重逢,在他公司的会客室,或是在酒桌上、咖啡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或许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们两人在聊《风卵》,并且借机观察彼此身上多年未见发生的种种变化。 总归应该是体面的、婉转的、含蓄的,一切在可控的范围内,有商有量,有来有往。 但怎么会是在昨天,怎么会是两人都醉了的时候,怎么会是在床上呢。 他们又一次被命运牵引着,不合时宜地相见了。 开局就是糟烂至极的模式,利益驱使的哄骗引诱做开头,混乱无意识的酒后行为殿后,似乎在刻意帮陈藩回顾少年时那一场不堪的恋爱。 他本意不是这样的。 贺春景胸膛激烈起伏,他不敢想陈藩若是恢复了清明神志,看到他早已青春不再的样子,是否会为这一晚的事情感到反胃。 没有了讨人喜欢的漂亮皮囊,没有任何闪闪发光的亮点,带着一兜子的经年的沉疴,背负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手机嗡鸣着响起来。 “贺老师?”电话中响起一个女声,“我是露露家长。” 贺春景想回应一声,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好先清了清嗓子。 那头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带了些焦急音色继续道:“我们家露露昨晚没回来,贺老师放学的时候看到她了吗?” “我在家。”贺春景喑哑答道,“我没事。” “……”另一端沉默了一下,“昨晚一直联系不上你,吓坏我了。” “昨晚喝得太醉了,就在酒店开了个房,睡下了。”贺春景安抚道,“很顺利,有戏。” “那就好。”那女人道,“用我过去看看吗?” “不用。”贺春景下意识地拒绝了。 他撑着瓷砖地,想要靠墙坐起来,坐到一半的时候又放弃了,重新躺回地上。 “……不,明天,明天放学,一起在家吃个饭吧。”贺春景改了口,“确实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好。”对方答应得很利落。 挂断电话,贺春景没什么力气再动。只抬手将防盗门反锁了,又给手机定时设置了个闹钟,就这么躺在玄关昏睡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连一个梦也没有做。 所以也并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过往人生正被整理成小小的一张pdf文件,顺着网线被投送到了陈藩手里。 手机屏幕上发出的荧荧光线打在陈藩脸上,在他眸子里映出一片晶亮的空白。 贺春景,男,三十二岁。 毕业于竹舟市师范学院,曾任教于竹舟市第一实验中学,语文组。 现任教于松津市第二中学,高二年级组,语文组。 不应该,陈藩盯着贺春景的毕业院校看了又看,他以为按照贺春景的成绩,即便有当老师的志向,也该去首师范之类的院校。他那种成绩,怎么会跑到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念书? 这是本科吗?该不会连个二本都不是吧! 陈藩又向后翻看,发现虽然起步低,但贺春景学得十分努力。后面一页罗列的多是一些这人获得过的各种奖项评优,可陈藩很难从那些某某荣誉、某某头衔中拼凑出一个多立体的人来。 贺春景的教书生涯很平淡,以至于读起来有些许乏味。陈藩撑着脸,目光掠过文档上一行行文字,试图找出能够映射出对方这些年来生活真实状态的细节。 在读到某一行时,陈藩乍然停住了。心中席卷而来的震撼让他险些将手机屏幕扣碎在地上。 他满脸难以置信,瞪着眼睛重新把那行字读了一遍。 亲属:贺存一(父子)。 那行字如是写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阿嶠真乖 @空台戏 @也休没有钱 uu们的打赏投喂!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阅读! 下卷的悬疑线不会很重,因为春景不是警方的正编卧底,主要还是走情感流哈,不用担心~以及破案部分写得比较菜,还请见谅哇> <!
第114章 找茬儿 贺存一放学回到家的时候,他爹正窝在被子里蒙头大睡。 听到关门的动静,贺春景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半开的眼睛,看着门口走进来的身影穿了一身蓝校服,这才重新把眼睛闭上。 “你怎么了?”贺存一把书包往沙发上哐当一甩,连忙进屋来摸他的额头。光用手摸还嫌不够,又用嘴唇去贴,整个人撅着屁股跪在床上,把贺春景结结实实揽在怀里。 “去,别压着我。” 贺存一的鼻尖戳得人痒痒,贺春景在被子里蠕动两下,把小孩拱开,“没事,昨天喝多了睡觉没盖被,有点着凉。” 他动作间带出一股热腾腾的洗衣液气息,贺存一被这开锅包子似的热气扑了满脸,眉头一下皱得死紧:“我还想问你呢,昨晚你干什么去了?开个标间的功夫你人就没了,急得我差点报警。” “呸呸呸!”贺春景伸出只胳膊揪他的校服领口,连揪了三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你人就跑了,行吧?”贺存一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回手就要开灯,被贺春景一把拽住。 “晃眼睛,就这样吧,我再睡会儿。”贺春景闷在被子里叽里咕噜的说,“昨晚被人架走续摊来着,手机没电了,忘了跟你说。你今晚在沙发上将就一宿吧,我感冒,别再把你传染了。” “嗯。”贺存一一边应着,一边打开床头抽屉稀里哗啦摸黑找退烧药,“吃饭了吗?” “不想吃。” “药呢?药也没吃?” 贺春景嘶了一声:“吃了,你是爹我是爹,哪儿那么多话,我自己心里有数。” 贺存一不说话了,把扑热息痛找出来搁在床头,转身出去到厨房动次打次捣鼓了有十来分钟,随后带着一身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儿,把刚眯着的贺春景给摇晃醒了。 “吃饭,吃药,睡觉。”言简意赅。 贺春景知道这孩子犟,只好坐起来。单是这么一坐,他冷汗就下来一层,连忙歪着屁股从身边刨出来条珊瑚毯裹在身上,把耳朵往下膝盖往上都包得严严实实的,晃晃悠悠往客厅走。 一室一厅,室是卧室,厅就是多功能厅了。 平时吃饭聊天看电视都在这小小的客厅里,地方不大,但用习惯了也觉得温馨舒坦。 矮茶几上放了一口小铁锅,两只瓷碗一左一右面对面放着,贺春景探头一看,自己这一侧的碗里满满登登都是配料,小孩那头清汤寡水。 “你辟谷啊?”贺春景看了小孩一眼,“匀匀。” 贺存一也不吭声,默默从对面挑了两根肉丝放自己碗里,这算匀完了。 虽然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可有时候贺春景对贺存一这犟种劲儿一点招都没有。他端起碗吹了吹粥,送了一口到嘴里,咂摸了半天,吐了一大团姜丝出来。 “这啥?”他指着姜丝无语道,“这皮蛋瘦肉粥还是皮蛋瘦肉姜汤?” “驱寒。”贺存一从吸溜吸溜的间隙丢出俩字。 “……也没有拿半块姜直接往里放的。”贺春景叹了口气,“伺候你爹都这么大阵仗,以后你要是找个女朋友,我看得给人家天天榨姜汁喝。” 贺存一拿着勺子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唏哩呼噜往嘴里吞米粥。 “不找,省姜。”他喝完一碗,又添一碗,也不知是烫的还是辣的,额头上薄薄沁出一层汗。 贺春景噗嗤乐了:“真会过。” 说着,他从桌面上抽了张纸巾,压在贺存一额角:“这孩子,给自己都吃燥了吧,擦擦汗。” 贺存一随着他的动作往自己头上一摸,手指擦过贺春景发烫的指尖。小孩攥着纸胡乱抹了把脸,呼啦往起一站,弯腰把沙发上的书包拎起来:“我吃完了,写作业去了。” “去吧,顺便帮我把屋里那叠小卷子拿来,我还差点没批完。”贺春景打了个哈欠。 贺存一两道又粗又浓的眉毛又开始打拧:“都这样了,明天叫他们同桌交换批一下不行吗?” “就差一点了,明天作业叫他们互相批。”贺春景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缩在沙发上当大蚕蛹,来回支使他的小朋友,“红笔也给我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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