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陈藩闪身出了洗手间,从消防通道下到一楼,往大堂走。 过程挺顺利,他甚至还抽空在软件上叫好了车,但在绕过大堂屏风时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贺老师,那我们先走了啊。” 一道醉意朦胧的声音划过大堂,金光璀璨的巨大吊灯巍然不动,每一颗水晶珠子都兢兢业业映射出此刻的场景,像昆虫的复眼,像秒针无穷无尽的兜圈循环。 陈藩忽然心跳如擂鼓,他的血液逆流,寒天雪地的风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直吹到了他的灵魂里。他的脚被冻在酒店纤尘不染的拼花地砖上,他的耳边汩汩流过一条冰冷的——冰冷的河。 说话的是个面色酡红的中年男人,头发稀少,被同样面红耳赤的几个人扶着,声音洪亮地朝屏风这边招呼。 屏风前几米处,就是酒店大堂的休息区,有个穿着铁灰色风衣的男人歪倒在休息区沙发上。 这人一脑袋蓬松的短发,刘海稍长,毛茸茸伏在前额,身材算不得多高大,甚至往皮沙发里一窝,像被吞进垫子里了似的。 陈藩隔着镂空屏风,将目光死死钉在这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男人醉得不轻,勉强朝门口的几个中年人挥挥手,然后又重重靠回沙发里。他用手上下搓了搓脸,又在颧骨上拍打了几下,似乎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而在他的右侧额角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暗粉色的旧疤。 【作者有话说】 感谢@青花鱼ng8tox02ffe @空台戏 @也休没有钱 @阿嶠真乖 @全世界热恋uu们的投喂!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和陪伴~预警:小陈同学长大之后会说一些垃圾话捏,属于是无妻徒刑的一些副作用......后面慢慢会改的!
第112章 纯什么一?! 陈藩连呼吸都忘了。 镂空屏风的阴影将他的脸分割成许多细小的碎块,连带那脸上的表情,也呈现出一种破碎后重新粘合的模样。 他眼睛一眨不眨,静止在原地许久,仿佛怕自己只要一动弹,就会猝然从某个长梦里醒来,再一次坠入无尽失落中去一样。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直到有道暗灰色的影子盖在那人身上。 陈藩和沙发上的男人同时抬起眼睛,看向来人。 走到沙发前的,是个肩宽腿长,身形高大的男性。陈藩乍看之下甚至以为这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对方身上带着一种奇怪的,介于青春与成熟之间的糅杂感。是个男孩子。 这男孩长得太高了,面对沙发上“贺老师”撒娇耍赖伸着胳膊求搂抱的姿势,他不得不倾身坐到扶手上迎合。 这下陈藩看得更清楚了。 少年人短发剃得很利索,眉弓高耸,眼窝很深,鼻梁却兀地拔起来,嘴唇呈现出微妙的肉感——过分英俊出彩的长相。 陈藩皱起眉头,酒精不容许他的大脑再做出更多反应,下腹一直隐隐烧灼着的燥热更甚。他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大堂的一隅。 然后他被引爆了。 “贺老师”醉得厉害,本来意识就不大清醒,在年轻男孩到来之后身体更是松弛,整个人软趴趴挂在男孩怀里,任由对方如何拍打摇晃,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而那个男孩子在确认了这一点后,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明显的,克制的,鼓足勇气时才会出现的神情。 他将烂醉的男人拥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接着低头往男人前额郑重其事地吻了一下。 陈藩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轰鸣着冲向天灵盖,拳头捏得死紧,下一秒就要暴起蹬翻眼前的屏障,狠狠把沙发上的一幅和谐画面撕碎! “陈总?” 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女声。 回过头,是刚才接风宴上用沟给他递房卡的那个“新人”。 这女孩此刻正带着一副求救的表情望过来,整个人被搂在一个面露尴尬的胖男人怀里。 “张总?”陈藩皱着眉毛看向二人。 胖男人醉意朦胧,摇摇晃晃,但掩不住面色上的尴尬。他平时是没什么资本招惹陈藩的,今天狐假虎威灌了陈藩好几轮,现下在外面碰上正主,又没了“老虎”撑场子,脸色由红转绿,手中狠掐了一把乱叫人的女孩。 “陈,陈总要走了?”胖男人醉醺醺开口,脸上的笑都客气了几分,讨好道,“徐,徐先生接完……接完那个电话,就走了,嗝。让咱们,自,自己玩,玩玩散了,嘿嘿。” 陈藩一挑眉毛:“张总今晚尽兴了吗,怎么这就走了?” 那张总大手一摆,把身边姑娘松开来:“尽兴!尽兴!陈总玩好了吗?” 说着,他又将那姑娘往陈藩这头推了推:“你,你去陪陪陈总,这难得回来一趟,得舒坦舒坦!” 那姑娘眼见着救命稻草递过来,伸手就要接。 哪知道陈藩玩味地看看她,目光从大开的衣领,扫到被人推得高高的裹臀裙摆,而后轻笑了下:“我还有事,春宵苦短,你们快去吧。” 那女孩脸色一下变了。 陈藩不再看她,伸手了然地拍了拍姓张的肩膀:“叫好车了?” “叫好了。”姓张的挺着肚子,一把攥住陈藩的手,“陈总,咱们下次,下次再聚!” “下次聚!”陈藩把手抽回来,头也不抬地嘱咐旁边的漂亮姑娘,“给张总照顾好了,注意安全。” 那姑娘哭丧着脸点点头,跌跌撞撞扶着人走了。 对付完这一摊,陈藩猛地把目光转回休息区沙发上,只见沙发里陷着一个灰扑扑的影子,那年轻男孩居然不见了。 扫视一圈,他终于在礼宾部逮住了一个高瘦身影,那孩子竟然是在排队开房!我操! 陈藩一下子怒不可遏,他妈的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他双目赤红,一个箭步闪出屏风,杀气腾腾冲到沙发跟前,拎起沙发里的人就往电梯口走,走出一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剽悍气息,吓得原本已经进了电梯的一对情侣哧溜窜出来,把空荡荡的电梯让给了他们。 陈藩脑子里像是灌了一团岩浆,稍有不慎便要喷发,烧得他妈的方圆百里生灵涂炭。 他摸出刚才洗手间里小男孩给他的房卡,啪嚓拍到感应区,电梯上行带来的失重感让他更加目眩。 被他按在怀里的男人嘟哝了两句什么,挣了挣,没挣脱,左脚踩右脚地被陈藩拖进了二十三层的走廊。 陈藩无比利落刷卡开门,将手里软哒哒的身体重重掼到房间中央的大床上! “贺春景!” 这三个字从他喉咙里咆哮出来,像多年封存的旧机器再次按照原定轨道开始运行,每个零部件都在发出生涩的咬合摩擦声。 随之而来的是丘峦崩摧般不可挽回的情绪爆发,炽烈大火疯狂燃烧!陈藩欺身而上,死攥着床上人的肩膀,捏住对方的后颈:“这些年了,你还没学会好好做人吗?!那小孩才多大!成年了吗你们就——”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 明亮的顶灯泄出满室暖光,陈藩终于,真正的,再一次见到贺春景的脸。 与记忆中的稚嫩羞涩、漂亮可爱完全不同,就好像电影情节快进过了头,再停下时发现情节已经发展到自己无法看懂的程度。 那是一张不再青春的,脱去了钝感与稚气的,略显憔悴的成年男人的面容。 陈藩无言地凝视着他,喉咙里被一团又酸又硬的东西卡住,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 贺春景像是被吓醒了一瞬间,但眼神很快重新涣散,从鼻子里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哼唧,歪头无意识地蹭了蹭搁在自己腮边的手腕。 从这短暂的一偏头里,陈藩从他半阖的眼睛上、饱满的嘴唇中窥得几丝少年时熟悉的模样。 有一种工艺品,先是在小碗里浇筑浅浅一层透明树脂,然后工匠在干透的树脂上画上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鱼。而后再浇上一层薄薄的树脂,待到干透,再对准下层的金鱼,重新绘制一条相同的。 如此反复炮制十数次或数十次,便可以得到一条活灵活现、“皆若空游无所依”的立体金鱼。 从顶上看以假乱真,将那小碗侧过来细细观察,才能发现那一层又一层,年轮样的叠加痕迹。 在这刹那,陈藩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他依稀辨认出贺春景十几岁时的模样,而那一副早烂熟于心的面庞很快被往后陌生的、空白的、他未能见证的岁月掩盖了,抹消了,揉碎了,融入了现今这张脸上。 陈藩抬起头,床板背靠的墙壁被黄铜色的菱形镜面覆盖,他从中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 一张同样不再青春年少肆意张扬的,成熟男人的脸。 贺春景今年三十二岁。陈藩三十三。 他们分离的时间,不知不觉变得与从未相识的时间一样长。 陈藩翻身颓然坐在床上,毫无预兆地眼泪狂流。 他何尝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在某处与他少年时代最深最痛的这道旧伤重逢。 他总以为自己是痛恨的,是屈辱的,他想过假如上天真的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会以最恶劣、最凶残的手段羞辱对方、折磨对方、报复对方。但随着这些年的时间流逝,就算再深刻再难忘的痛,都难免被磨平了冲淡了。 后来他再想起那些事,再想起这个人,又认为自己连一个眼神都不该再浪费在没必要的人身上。 他是个成熟的人了,轻蔑是他能够给予对方最大的反馈。 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当他发现自己需要从这个男人的身上,逐个发丝、逐道肌理去读,才能从对方满身尘埃里读到往昔鲜活灵动的那个身影的时候,陈藩恍然发现自己从来都是纸上谈兵。 贺春景这些年怎么过的? 过的好吗,身边有人了吗,做什么工作,住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原本的答案,陈藩应该了如指掌才对。 应该是过得很好,一直和陈藩在一起,做一份自己喜欢又能赚钱的工作,住在和陈藩一起搭建的小家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自从赵素丹去世之后,他再没什么流泪的机会。想必是积蓄太久了,故而这回借着酒精催化,一发不可收拾,哭得格外凶猛。 陈藩失魂落魄地看着床上的人,可眼前实在模糊成了一片,看不清楚,陈藩便用手沿着对方的鼻梁眉骨描摹。 被眼泪濡湿的手指抚上贺春景的脸,线条起伏陌生,触感滚烫。陈藩颤抖得厉害,所以那只手又攥成拳头,发狠地捶在床上。 抽泣声惊动了床上迷迷瞪瞪的醉鬼,贺春景忽然侧翻过来抱住陈藩的腰,手掌上上下下的乱摸。 当然这个“乱摸”是两个醉鬼在酒精叠加态之下造成的感知,人家本意还是很规矩的想要上下摩挲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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