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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越伸手帮他按压头部穴位，低声道：“不用想那么多，我会帮你的。”又说，“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还有徐煜。” 手指按上太阳穴那刻，徐堰身体僵硬了一瞬，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睁开眼，待瞳孔适应了黑暗，才看向一旁的顾衍越。 对方神情温和，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徐堰恍惚了一瞬。 他想起自己的过去，他为他的无知、自大付出了代价，他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阿光，结果却是阿军。 在他的默许下，阿军拥有了无法遏制的权力，一如今天的顾衍越。 如果有那么一天，真正能要他命的，不是迭码仔、不是徐淮盛的兄弟、不是道上的仇家、也不是宋老，而是顾衍越。 徐堰闭了闭眼，站起身来：“睡吧。” 顾衍越没说什么，顺着他的力道，一同上了床。 他躺了许久，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 想到身边人走漏消息的可能，徐堰心中有些芥蒂。 出门的时候，他没有让顾衍越的人跟随，也没有叫平常开车的司机，而是带了一个叫阿泓的，是郑临斌给他送来的人，刚来这边不久。 徐堰较约定的时间稍早一些抵达餐厅，包厢里却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个男人，看年纪三十出头，戴着金丝边眼镜，配浅色衬衫，穿着简单却不失得体。 宋寻熠起身同他握手：“久仰徐先生的大名。” 徐堰同他寒暄了几句，目光扫过整个包厢，注意到衣帽架上除了西装外套，还挂着一个包，明显是女士的。 宋寻熠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今天来这里的，还有我的一位堂妹，宋幼琳。” 说话间，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女孩，她个子高挑，柔顺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锐气。 徐堰看到来人那刻，愣了一下。 宋幼琳同他目光相对，微微一笑，她脚步未停，径自在宋寻熠旁边落了座，没有说话。 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船厂一楼的展厅里，他欠她一份人情，换来那只红玉锦鲤。 三人各自落座，有侍者上菜。 宋寻熠：“听说你参与了西澳港开发，最新的五年规划下来，要建设旅游休闲中心，政府大力支持度假村建设，我爷爷也看好这个项目，所以我特地找您来聊聊。” 徐堰摸不准对面的路数，开口便保守些：“我确实有在做。” 宋寻熠：“听说您开发遇到些许困难，由我们牵头，或许会顺利些许。” 这是要进来分一杯羹的意思了。 徐堰倒无所谓对方插手，开发流程还在初期，日后如何还未可知，能搭上宋家的线把项目做了，总比黄在手里要强，况且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宋家参与，很多事做起来顺利可不止一点。只是他不明白，宋家人向来自重名声，怎么会亲自下场做这些，又是和他这种身份的人合作。 徐堰沉吟片刻：“宋先生愿意帮忙，自然好风凭借力。”顿了顿，“只是具体事项，还需要慢慢商议。” 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幼琳，忽然开了口：“现在就可以商议。” 徐堰看了她一眼。 宋幼琳站起身，面上带笑：“在这里吃饭，总是缺了点意思，我那边还有一场。” 宋寻熠没想到还有这出，忍不住抬了头，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宋幼琳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这位堂哥盈盈笑道：“这是爷爷的意思，我忘了和你说。” 徐堰看着眼前一幕，心中也是意外，没想到宋家人私下里关系还挺复杂，单单打了个照面，就看到堂妹当着堂兄的面抢生意。 宋幼琳提上包先一步出了门，徐堰思索片刻后跟了上去，宋寻熠只好也跟着起身，表情都有些僵了。 宋幼琳在前方带路，几人各自驱车前往一处葡萄酒庄园。 抵达庄园后，在一处空地停了车，宋幼琳带着徐堰往前走，宋寻熠大概是被算计了一把，心里不很痛快，有意落后了几步。 徐堰余光瞧见一旁停着的轿车，样式有些熟悉，往前走了几步，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一条红玉鲤鱼车挂。 宋幼琳也注意到那枚车挂，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 徐堰定了定神，劝自己不要多想，裴含境还生着病，多日不曾见客，未必是他。 几人穿过广场，来到一处回廊，隔着草木扶疏，看到庭院里坐着的两个人。 徐堰首先是看到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大约便是宋老，他手里捏着一枚白棋，正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些的男人，脊背笔挺，此刻正背对着这个方向，看不清面容。两人身侧有各自站了几人，徐堰目光扫过，其中一位竟然是袁道光。 对坐那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徐堰脚下一顿：“他怎么会来？”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太合适。 宋幼琳笑道：“开发权在他手里，自然要邀请他。”又说，“你搞不定那片地，我爷爷才会出面，他早年走投无路的时候，受过我爷爷的恩惠。” 三人绕过花廊，来到庭院中，有侍者搬来座椅。 裴含境俊朗如初，只是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许是大病初愈。对方看到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宋幼琳和宋寻熠在宋老左右两侧坐下，徐堰站在原地，迟疑了数秒，才在裴含境旁边落座。 气氛有些怪异。 宋幼琳打量着二人，联想到方才看到的，似有所悟：“那个红玉鲤鱼原来是送给别人了，不过人情还是要从你这里讨。” 徐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含境神色一凛，问道：“什么鲤鱼？” 棋局还在继续，宋老落下一子，和蔼道：“我的藏品，被小丫头随手送给别人了，原来在你这里，倒是蛮有缘分。” 宋幼琳：“不是他。”说话间，目光落在徐堰身上，“送给的他，结果转手就被送给了旁人。” 徐堰有点尴尬，对宋老道：“不知道是您的藏品，我愿意照原价给您。” 裴含境冷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不用麻烦他，东西在我这，我给您全款。” 话说到这个地步，饶是宋老都多抬头看了眼。 三人关系确实有些复杂。 76 宋老这把年纪，不好插手小辈间的事，只是说：“既然送出去了，是谁的就各自收着。” 宋幼琳意味深长递过来一眼，徐堰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保持沉默。 宋寻熠适时起身，为众人倒茶，岔开话题道：“做休闲中心、开发文旅项目是市里的安排，领导们重视，财政也愿意拨款。西澳港十年都没能建出个头绪，如今借着度假村项目，开发起来既能增进民生福祉，又能激发需求潜力、拉动当地经济增长，对诸位也都有好处。” 裴含境在棋盘右上角落下一枚黑子，并未表态。 宋幼琳：“三年前南湾建了一个度假村，开发面积100亩，投了4个亿，建成后年入超5000万，回收期8年；西澳港规划开发200亩，投资9个亿，政府项目有银行贷款优惠，报批后所得税减半、设备和基建物资免增值税，回收期不到5年，测算下来IIR（内部收益率）保底40%，加点杠杆甚至拿到100%利润都不成问题。”她意有所指，“除了您手里那些跨国跨境的生意，大概没有哪个项目能做到这个收益。” 徐堰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宋家人只是牵线搭桥，未必会了解到这么具体，毕竟以宋老的身份不好直接入股，没想到连账都提前算好了，甚至和他昨天看到的大差不差。 裴含境也抬头看了眼，对方年纪不大，看模样也就大学毕业不久，却隐约有了当年宋寻薇的气势——开口倒是和她那个堂姐一样不留情面，什么明的暗的都敢往外说。 宋寻熠被抢了话头，找补道：“事情就是这样，您可以考虑一下。” 裴含境神色平淡：“的确是个好项目，又有宋老邀请，我自然愿意加入。”他语气一转，“只是西澳港是我叔叔拍下来的，尊重逝者意愿，我要求其中30%的土地面积用来开发资助房。” 宋寻熠僵了下，原本拿起茶杯喝茶，手一抖险些没洒出来。 裴含境嘴上说着愿意，可度假村旁边建资助房，不说环评能评过不过得了，两个市场根本就不是一个定位，真照他说的来建，就规划层面都做不成，遑论后期招商运营，和拒绝没什么差别。 话说回来，裴含境口口声声说要开发资助房，结果十年了都没动静，这借口找的不算天衣无缝，但逝者为大，又教人不好指摘什么。 宋老目光虚望着一处，表情没什么变化，手里捏着的棋子却是迟迟未落。 宋寻熠见状，只得把话摊开了说：“我以为您今天来这里，是默认同我们合作。” 裴含境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望向宋老，言辞诚恳：“我回国那年腹背受敌，是您拉了我一把，没有您就没有我今天，您在莲花湾做路桥建设，我可以帮着投钱，建物流园也没问题。”他身体还未恢复，多说两句便咳嗽起来，稍稍缓了口气，“但是西澳港，我不会让。” 宋寻熠还要再说些什么，宋老摆了摆手，让他退到了旁边。 宋老：“你是我看着走到今日的，我不会为难你，但也希望你多考虑一番。” 裴含境垂着一双眼，将手中黑子置回棋奁中：“这盘棋，是您赢了。” 宋老回想起什么，叹了口气：“九年前，你同我下了一盘棋，我让了你半子，如今你又还了我半子。”他看着旁边的宋寻熠，目光有些浑浊了，“老而不死是为贼，我管不了许多，也不想管许多，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合计吧。” 说完这句，宋老起身离开了庭院，他双手负于身后，步履蹒跚着缓缓往前走，有人从旁搀扶，被他挥退了。 徐堰心道，裴含境不怎么在H市做生意，宋老确实管不了什么，真撕破了脸面两边都不好看。 只是没想到，裴含境还真谁的脸面都不给，上回是那位督查，这回又是宋老。 裴含境不松口，后续也没什么好谈的，众人聊了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便散了场。 宋幼琳路过他身边，低声道了句：“走吧，我有办法。” 徐堰心中讶异，暗自思索起来。 庭院和回廊衔接处有一段台阶，他没留神被绊了下，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跌倒，被旁边伸出的手扶了一把。 男人露出一小截的手臂紧实有力，肌肉线条分明，热度自两人肌肤相贴处传来。 徐堰站稳了身体，正要道谢，却看裴含境皱了眉，把手抽了回去。 裴含境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没有说话，径自走了。 徐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在原地愣了会儿神，心情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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