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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衣角都已经拧了好几次，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恳求他给那张小小的破纸。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个人是有多喜欢他啊？ 可是，母亲最后那句话，他却不认同。 “和我继续在一起不会是他不想去的方向。” “因为我不同意。”母亲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了，“因为我这个家长不同意。他是个好孩子，马上就说放弃了。 对不起，小允。妈希望你能走在容易一点的道路上。确实，我们家很有钱。别人就算知道你跟男人谈恋爱，也不敢在你面前说些什么，但私下呢？那些流言蜚语能有多难听，你知道吗？ 妈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过得快快乐乐。既然能够及时止损，那做这一回恶人又有什么关系？” 母亲最后一句话就像铁锤，狠狠地撞击在裴允的心口上。 他想起夏晏礼说过，没有谁在阻碍，唯一的阻碍就是自己。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不对，他开始明白夏晏礼说的每句话的意思。 他想象着那天早上，夏晏礼和母亲见面，在听到母亲说的话后，脸变得煞白，心里在想：“看吧，裴允，我就说你爸妈也不会同意。现实没有那么温和。而我，也没有那么坚强。” 那天，他觉得夏晏礼说得太卑微，也太会缩到龟壳。他以为夏晏礼不去努力尝试，却不知道夏晏礼已经去尝试了那种痛苦，然后发现自己承受不了。 “是我给的安全感不足吗……” 这是夏晏礼说过的。 裴允在喃喃自语中回味，母亲充满无奈的轻柔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你才几岁呢？都还没踏出校园，能给人什么安全感？一辈子太长，青春又太短。你不能让人家相信青春时的承诺能覆盖一辈子。” 挂断电话后，裴允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手机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闷响好像心坠落的声音。 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很无力。 是的，不是说努力就能解决问题的。在母亲的坚决反对下，他根本无法让心爱的人来到自己身边。而夏晏礼就更不可能反抗自己的父母了。 在夏晏礼提出那些问题时，他总以为那是懦弱的逃避，还没去面对就已经打了退堂鼓，但如果那份恐惧真的大到让夏晏礼不敢去面对呢？ 就像有恐高症的人明知不会掉下去，却还是不敢往下看一眼。 尽管如此，夏晏礼还是曾经跟他在一起，深信他不喜欢自己，害怕现实的压力害怕到要死，还是选择跟他在一起。 原本那100步真的是夏晏礼走的。他就站在原地，还埋怨夏晏礼走得太慢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痛在体内蔓延开来，因为他发现他真的欺负夏晏礼了，喜欢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而且也发现那个人已经选择了离开。 而他最后跟那个人说的话却是一句指责。 他好像都能想象在电话挂断后，夏晏礼抱着电话，哭着道歉的样子。 那个人是真的会把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何况是在对方明确地指出就是自己问题后。 他为直到最后还在伤害那个人而难受，也为自己的无力而难受。 他们确实不匹配。 他站得太高，而夏晏礼又站得太低，但他们确实在那个寒冷的情人节晚上紧紧相拥了不是吗？ 可也正因如此，他更感到心胀痛至极。 他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却没找到任何夏晏礼的照片。他们在一起时从不拍照，因为夏晏礼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想留下痕迹。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夏晏礼要收藏那些东西了。 他从来没有收藏，因为他曾以为不会失去。
第三十章 7年后。 一家精致时髦的西餐厅里，夏晏礼将自己母亲拉到落地盆栽后面，脸上写满了为难。 “妈，我不是说我对相亲没有兴趣吗？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把我骗来了？” 母亲皱起眉头：“什么骗骗骗，这么难听。你就是害羞。不推你一把，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谈恋爱。好啦，又不是非要你和人家谈上。觉得不合适就当交个朋友呗。回去吧，人家王阿姨和小姑娘干坐在那里多尴尬。” 夏晏礼转头看向窗边的母女。视线和身穿鹅黄长裙的年轻女子对上。对方冲着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确实，让人家干坐在那里也不合适。 他叹了口气，只好和母亲一起走回窗边桌子前坐下。 接下来就基本是两个母亲在那里做他们的代言人了。两个年轻人则是时不时附和两声，然后在长辈“关爱”目光的凝视下，加了微信。 走出餐厅门口后，趁着两个长辈在门口旁闲聊，夏晏礼悄声跟今天的相亲对象王琼说想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后，夏晏礼能感觉到两个长辈带着笑意的目光，然而他要说的话可不会合这两位心意。 “对不起，王小姐。我并不知道今天是来相亲的。其实我没有找对象的打算，所以想跟你说清楚。希望你不会感到不舒服。” 他说的不是“目前没有找对象的打算”，而是“没有”。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曾以为时间能将那身影磨灭，却发现那身影反而成了一根刺，永远驻扎在心中。 王琼吐了吐舌头，刚刚的文静姑娘形象一变，显得格外俏丽活泼：“我看出来啦。你也是被你妈骗来的吧。其实我也不想相亲啊。我妈以前不会这样的，今年不知道是不是看到讨厌的亲戚抱娃了，受了刺激，非要逮着我来相亲。” 夏晏礼舒了口气，正想说那他们就别联系了，因为刚刚两个长辈还替他们做了决定，约好明天晚上去看电影。 然而他还没说出一个字，王琼就突然双手合十。 “所以！帅哥！可以麻烦你继续假装要跟我处对象吗？不然我妈又要逼我去相亲了。之前我见到的都是歪瓜裂枣啊。我想对自己的眼睛好一点！啊，放心，只是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电影就好。 我在外地工作的，这次只是偶尔回家，后天就回去啦。求你了，帅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夏晏礼微微张大了嘴巴。 “可以吧可以吧。求你了。我到时请你吃麦当劳新出的冰淇淋好吗？那个口味超好吃的！” 面对女孩写满了哀求的亮晶晶眼睛，夏晏礼犹豫片刻后挠了挠后脑勺：“行吧，反正我明晚也没有什么要做。” “太好啦！果然是人帅心善。“女孩只差没有举手喊万岁了，”唉，我如果不是不吃你这种类型的，肯定会考虑你的。好可惜啊，就这么错过了一个帅哥。” 错过…… 这个词戳中了心底某条神经。 神经被拉扯的那一刻，传来了隐隐的痛感。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会痛。 所以他不喜欢相亲，不喜欢谈及情感。不要碰就不会痛。 那个人当年说他缩在龟壳里，那句话便成了诅咒。直至今日，他还缩在里面。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比约定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来到电影院。 等候处已经坐满人了，只有一张三人桌还有一个空位。那里坐着两个年轻女孩。他走过去问了句有没有人坐在那里，得到否定回答后便坐了下来。 夏晏礼能感觉到那两个女孩时不时偷看自己，可是在其中一个女孩正要开口搭讪前，王琼就到了。 和昨天的打扮很不一样，今天王琼穿着一件引人侧目的华丽lo裙，不过感觉更适合她。 两人走过影院的检票处后，王琼啊了一声：“对了，可以拿着票根跟我合拍一张吗？我怕我妈说我骗她。” 这种小忙，夏晏礼自然愿意帮。拍完后，王琼让他把票根也给自己，说是多一份证据。 将那薄薄的纸片给出去时，夏晏礼突然有点恍惚。 原来这种东西对不在乎的人来说，真的就只是张破纸。 两人在昏暗的影院里坐下。电影还没开始播放。王琼起身，说要先出去上趟洗手间。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草莓奶茶。 王琼笑着摇了摇那杯奶茶：“你能相信吗？这是票根换来的。我在外面遇到个帅哥，说想收集票根，让我点杯奶茶来做交换。” 夏晏礼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啊了一声：“可能是这部电影的宣传方吧？拿来在微博上宣传。” “嗯嗯，有可能。” 观众陆续入座。夏晏礼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但他正低头回妈妈的微信信息，所以没有留意。 倒是王琼突然啊了一声：“你是刚刚的帅哥！” 听到这句话，夏晏礼有点讶异，心想世事真巧啊，但他还在跟妈妈聊，又对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兴趣，所以并没有转头看去。 然而，在听到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时，他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手指停在屏幕上。靠近“陌生人”那边传来能将他溶化的灼热，让他的视线丝毫不敢移向那边。 “真巧，你们也来看这场吗？” “是的！刚刚还在聊起你呢，谢谢你的奶茶！” “不用谢，你给我的东西更值得珍惜。” 夏晏礼缓缓闭上眼睛。 不，你从来不会用“珍惜”这个词的。 “说起来，”旁边的人继续说道，“还有更巧的事。我和你这个朋友其实是高中同班同学。” 轻轻的惊呼声传来。 “哇，那真是太巧了！” “可惜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见面了。” “高中毕业之后……大学四年，我妈说过晏礼工作三年了。那就是时隔7年的重逢！对吧，晏礼？” 夏晏礼再也不能假装低头回信息了。他抬起头来，缓缓转过去。 动作实在太慢了，都不知道会不会引起王琼的狐疑，但他也没办法。 撕开陈年伤口，总是要慢慢来的。 熟悉的英俊脸孔出现在眼前，少了几分少年人的张扬，多了成年人的稳重。 他扯出一个笑容来：“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很平和，因为在决定回老家发展时，他就想过可能会和裴允偶然再遇。 虽然听说裴允在国外读完书后，就留在当地开创公司，但这里毕竟是裴允的老家。偶尔回来几次也很正常。 他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道一声“好久不见”，再闲聊几句，就和这个人笑着说再见。 后来裴允一次都没找过他，那么强硬地说了“不允许分手”，却在他不告而别后，很干脆地放弃了。 国外的新生活太精彩。一个无趣的同性恋在这个人心中留不下多少痕迹。 放不下过去的只有他。 不过他可以放下的，只需要最后的阵痛。 就在夏晏礼想开口闲聊两句，完成最后的仪式时，电影开始了。他只好闭上嘴巴，同时也在暗暗庆幸可以多一个半小时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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