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时敬之上方,时敬之的两只手都被闻命拢在一起,如同被禁锢。冷气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沁出来,时敬之竭力咬紧牙关,他耸着肩膀往回缩,闻命却不撒手。 “出差累了吗?”闻命关切道,说着又向前凑了凑,紧紧贴着时敬之的身体。他问完了,也没等时敬之回话,又自问自答:“原本早就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后来想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也不错,惊喜吗?” 时敬之站在风中,全身僵硬,他艰涩地发出一声“嗯”,仿佛被野兽攫取,也忘记了反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闻命又低低笑了笑,声音里全是纵容,时敬之全身紧绷得更厉害,他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我还买了你最喜欢的扇贝,上次本来要做给你吃的。还有唱片机,哦对了!”闻命恍然大悟,急忙解释说:“那张旧的被你拿去修,一直没修好,我从电子数据库里搜出来一首刻录版本,虽然是假的,聊胜于无吧。不过我知道你挑剔,肯定没有真唱片好听……你觉得呢?” 时敬之沉默不语,过了阵子又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视线停留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闻命一直在喋喋不休。 闻命拢着他的手暖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好玩的事,兴味盎然地和时敬之提起话头,他低低笑着说:“哦…其实有件事我还忘记问你了,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闻命语气很随意,仿佛在讨论德尔菲诺喜怒无常的天气,“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还发现了这个——” 他毫无预兆地掰开时敬之的手,手掌朝上,然后掏了把口袋,把一枚脑波发射器放入时敬之掌中。 纤长,光滑,如同一个滑膜鞘。 冷冰冰地躺在时敬之掌心。 时敬之终于抬起眼,目光缓慢地移动到闻命脸上。 闻命满脸无辜迷惑,话语却毫不留情,他冲对方温柔笑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小敬?” * 时敬之的房子在最顶层,他把阁楼打通,宛如一处小复式。 顺着天台的露天楼梯向上,连接着一间硕大的鸟巢。 那间鸟巢为球形,通过反重力装置悬浮在空中,可以在轴承控制下做公转与自转活动,呈现出一种移动行星般的光晕。 时敬之听过一句话,“火星上密布赤铁矿扬尘,透过那些扬尘看去,太阳是蓝紫色的。” 原来这间鸟巢阁楼的光这样漂亮,在防雨保护罩下散发着蓝紫色的光晕。 时敬之的手指无措地扒着栅栏,他满眼愕然,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仰起头,似乎还想解释,却被闻命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从他那个位置仰望,可以清晰看清对方的脸,还有不停低落的汗滴。 “为什么带花?” “有事情想告诉你。” 闻命就笑:“有事情瞒着我?” 时敬之哑然。 “为什么是玫瑰花?” “是玫瑰…”时敬之刚才只说了三个字,就被闻命强硬吻住了。 “玫瑰之镜,一种视觉辅助装置,可以通过脑波发射器和……计算机建模辅助,来完成视觉构像……”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又被闻命按住肩膀,直到闻命松开,他才低声解释。 “那能捕获我的想法吗?”闻命突然发问,同一时刻,他的手指的钻进一个湿热紧致的地方,那似乎是时敬之恐惧的开端。 时敬之猝然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对方,满脸不可置信。眼睛如同黑色珠子,划过一闪而过的脆弱。 “不!”时敬之这样否决。他飞快否认:“…只是一种视觉辅助工具,没有其他…!”比如控制…监视…… 闻命连连发出无奈又大度的叹息。 他好像不怎么满意这个答案,又好像不怎么在意这个答案,嘴里只是说着:“真是可惜……” 时敬之一脸慌张,他竭力张口,想要飞快地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后仿佛放弃了,微微张着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话。 等了几秒没有回话,闻命露出纵容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他的手指灵活翻搅几番,整个人趴在时敬之肩畔低声笑了,他俯在时敬之耳畔低语,声音里透着无奈,却又悦耳动听:“那你能看到,你在我脑海里是什么样子吗?” 话音未落,—— 时敬之一口气没上来,因为痛楚而脸色煞白,冷汗飞速沁出来,贴在他脸侧,亮晶晶的。 “不……”时敬之失神地看着远处的浩瀚星空,无意识地喃喃道:“不……” “这个看得到吗?还是看不到?真是可惜……不然你知道我每天在想什么吗?知道我想怎么……”对方的身体不住战栗,闻命把那个字含在嗓间:“…你吗?” 耳畔传来一声闷哼,时敬之这次直接把嘴唇咬出了血。 闻命的嗅觉如同野兽,他飞速顺着气味凑过来,失控地同时敬之接吻。唇舌灵活地钻开对方的牙齿,再四处搅动,直到空气中密布暧昧不清的水声,口腔中弥漫着血腥气。 时敬之颤抖着垂下眼,视线随着这句话回到闻命脸上,目光同对方的眼睛交汇,因为恐惧,他忍不住浑身发抖,止不住发抖。 失神的、无光的,像是失水干瘪的黑紫色葡萄。 闻命是很好看的,他是很好看的,时敬之在这一刻不住重复,他惨白着脸,难耐地低喘一声。 时敬之觉得很奇怪,特别奇怪,他有了种被掌控的错觉,这让他感到恐惧和无力,可是他似乎又没办法拒绝,因为那是闻命。 他还没有想明白,很想保持警惕,可是身体却越来越热,烧地他全身热烫,似乎被点燃。 他很痛苦,嘴里却泄露他感到恐慌的喘息。时敬之只能更加用力地咬紧下唇,抗争的力度那么弱小,简直狼狈不堪。 失重的瞬间仿佛跌落。 “……玫瑰之镜再美,再真实,能还原一个小敬吗?真实的、真正的、小敬吗?它能补偿我吗?”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复明。”闻命似乎终于不再忍耐了,他对时敬之了如指掌,那样轻而易举。 那样子冷酷又充满诱惑力,似乎在引诱时敬之,又像在取悦他,等时敬之露出令自己满意的表情,他会温柔地摸摸对方被冷汗湿透的脸颊。 闻命心满意足,嗓间全是无奈叹息:“毕竟我是那么的,在意你啊……” 话音未落,时敬之微微张大眼睛,闻命慢条斯理地抽回手,他满不在意地摸了摸时敬之的脸。 三分钟后,时敬之似乎才缓过神,他愕然无主道:“闻命………” 闻命继续若无其事道:“………你还记得我吃奶油扇贝那次吗?我一共做了三个,你偷偷藏在碗底,明明在意的紧,却非要装不在意,若无其事似的,结果最后都被我吃了。你就反过来找我哭,骂我讨厌。” “你不说……谁知道你那么在意呢?”闻命贴在他耳畔低语,“我真是,心疼极了。” “太可怜了。我当时想,你怎么这样卑微,让人心酸又让人讨厌……” “搞的我像个恶人一样,仿佛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闻命继续凶狠地讲着,他发出一声隐忍而粗重的喘息,又从容不迫地愉悦道:“就跟现在一样……” 闻命说着,又去触碰他冰冷的嘴唇,然后是眼睛,他盯紧他的眼角,继续叹息着说道:“太可怜了。” “那简直是抽到我身上的鞭子,给我套上绞刑架,从此以后这些东西永远刻在我的记忆中了。仿佛我的使命、我的信仰、我的人生就是为了这些细节和琐屑而存在……我就这样一直想着你的遗憾和委屈……” 闻命喃喃道:“深夜难眠,辗转反侧,我想,这真是小敬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 时敬之声音里带着哭意,沉重的花语仿佛让他喘不动气,他就这样挣扎了好久。 “你当时哭了。” 闻命的拇指拂过他的眼角,用力揉了揉,揉出艳红,他好像要把时敬之揉碎了,揉进胸膛中,浑身弥漫着绝望。 “我真想给小敬补完。” 闻命说:“但是其实我更加相信,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永远没有办法弥补,只会在日后的漫长时间中,一次又一次记起遗憾。可是那些渺茫的未实现的心愿,是被遗弃的、微不足道的东西,所以才叫做遗憾。” 时敬之被狠狠审判,痛到哭都哭不出来。一股巨大的恐慌袭来,时敬之挣扎着,他喘息未定:“不……” 闻命失控地说:“为我哭一次吧……” 时敬之绝望地闭了闭眼,眼泪顺着面部滑落,随着牙关而抖动。 闻命一把将他翻过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样子迫切而急躁,像是要碾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要听时敬之的求饶,还要很温暖的拥抱。 闻命挥舞着命运的剑,一寸一寸钉进去,仿佛要嵌入对方的骨血中,然后紧紧凝作一团。 他确认一般,一次又一次攻击着,然后一次次叫他,“小敬。” 时敬之太痛了,整个人被抛在云端,逼他哭道:“我……” 闻命一记重击,仿佛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把那具清瘦却坚硬的身体斩于剑下,他命运的剑下,他那样清楚的明白,如此沉痛,如此惨重,时敬之脱了力,向前踉跄一步,又被闻命毫不留情地拉回来,他掌控着无力的对方,再次攻击。 那个姿态让时敬之很痛苦,脆弱不堪又筋疲力尽,对方太有破坏欲了,他好像总想弄坏他。 闻命回忆他们重逢后的一切,原来他从没有看懂他,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他…… 闻命感到一种强烈的恨意。 他想这算什么呢? 高高在上、远隔云端的一切,这算什么呢? 一点也不真切,闻命那么愤怒,让他忍不住去惩罚他。 他想把他套紧了,抓牢了,在手心里掰开、拉扯,看个明明白白。 这个人最好为了自己哭,为了自己痛,他要这个人忏悔,要他敞开心扉完完全全接纳他。 时敬之太痛了,无助地缩起肩膀向后躲,他全身激灵,忍不住踮起脚尖躲避,神经绷到极致再无力松弛,那让面容狰狞的对手有了可乘之机,进入更深,而他开始失去掌控。 “闻命……!!”时敬之所有的声音都被堵住,宛如窒息—— 而对方的意志好残忍,像是无情的音叉,按压他脆弱的弦,让他发出颤巍巍的呜咽。 耳畔全是清冷的雨,水声淋淋,那样清晰,那样惊心,他疯狂摇头,泪水忍不住撒出来,撒到闻命肩上。 那是他们出于意志的博弈—— 时敬之那样心软,然而心软让他步步后退,对方的意志那般无情,像是木楔,一寸一寸地嵌进他的脊柱,连着头部神经,四肢百骸为之震颤,那种凌迟般的烧灼感带来巨大的、漫长的痛苦,像是难以忍受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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