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自保,只能时刻保持警惕,并且对着教条屈服。 病房在时敬之的认知里属于严肃的公共场所,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又听闻命说:“你们去坦桑尼亚坐飞机吗?还是空间器?” “联合政府的空间器。”时敬之顾及他的腿,四处躲闪,脸色骤然一白,他猛地看向敞开的门口,忍不住咬住下唇,“闻命…!” 闻命不动声色地摸他,声音低沉,还是笑:“怎么?” “门……”时敬之挣扎着说:“门没关……” XXX 闻命低笑道:“那你可要看好,别让人进来。” 闻命飞快地阻拦了对方脱身,事实上时敬之也没怎么挣扎,他好像一直顾及着什么,虽然全身抖地厉害,可连挣脱都带着欲拒还迎的意味。 “空间器啊。”闻命暗里烦躁地“啧”了声,手下止不住用劲,他心满意足地喟叹道:“唔…入侵敌方领空,未曾发现高射炮。” “你……你不要开玩笑。”时敬之白着脸,眼睛紧紧盯着门口,远处的大厅里人来人往,传来护士小姐们悦耳的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时敬之浑身一僵,他挣扎,喘息未定,满脸惨白,猛然握紧对方的胳膊,眼神四处闪动,颤声说:“不要……不要开玩笑…” 闻命一愣,忍不住笑起来,时敬之心里大乱,结果对方非常体贴地为他整理好衣摆:“你还真是……” 他靠近时敬之的脸,靠得很近,时敬之没由来觉得紧张,他很少和人离得这么近过,下意识想推拒。 可是一看到闻命的脸,他又忍不住犹豫了。 “啧。作战时机未成熟,绝对不是高射炮射程短的问题造成的。”闻命一副很头疼的模样,他嘶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叹气:“你怎么这么敏感呢?”他嘴上这么说,手却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一样,恶劣地捏了把对方的腰,感叹道:“真软。” “你这里有颗小痣,知道吗?”闻命掐着他的胳膊说,颜色像红石榴。 他最近好像经常用这种语气和时敬之讲话。时敬之摸不准他的意思,也听不懂这句话到底指什么,他默默观察对方的脸色,上面似乎有惋惜,可惜,无奈,不知道有没有责备,应该是没有生气的吧…… 时敬之呆愣愣地看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一身冷汗,一直盯着闻命的脸察言观色,思索闻命的脸色到底代表什么,后来他发现闻命一直在笑,然后他不明所以地回答说我不知道。 闻命又是一愣,他抚掌大笑,把对方从怀里拉起来,摇着头一直叹息:“我怎么没发现……我才发现……” 时敬之更加疑惑了。可是闻命只是摇头,他无奈极了,一颗一颗为时敬之扣好刚刚被挣开的纽扣。 闻命扣扣子的时候慢悠悠的,见时敬之一直不说话,他轻笑道:“…生气了?” “没有。”时敬之说。 闻命又礼貌地笑了笑,轻声嘲讽道:“你以前可是经常发小脾气。”他语气里笑意盎然,让人听不出是自嘲还是真的嘲讽时敬之。 时敬之哑然。 闻命却好像沉浸在回忆里了,他冲着时敬之,一直在盯着他看一样,一动不动看好久,空气沉甸甸的,时敬之浑身难受。 “你自己可能都忘了,我把你的扇贝抢走了,你一直怪我,不理我好久。上次给你做了英格兰早餐,你也是只吃一口就不吃了。”说到这里闻命突然沉默了,他垂下眼继续扣纽扣,就在时敬之想搭话时,忽然又如释重负般长叹了一声。 这些话轻易勾起时敬之的愧疚。他因为那声沉重的叹息而浑身颤抖,特别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他手足无地垂下眼,小声说,我也不敢不理你太久,怕你难过。 闻命一时语塞。他想起来在光明街,小兜兜总爱用这种小动作示弱。 时敬之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他想问这是什么意思,闻命却继续给他扣扣子,给他把衬衣最顶端的纽扣紧了紧,又抚平他领口的褶皱。 因为高度的原因,时敬之要弓着身体,闻命笼罩在他上方,撒下一片阴影。 他做这些小事还是那么稳妥又体贴,而言语里只剩叹息:“……你还真是……你还真是天真的严重。” 时敬之必须走了,他急匆匆的,连饭都没吃,准备去舰艇上随便喝点营养液。 他没有看到,自己走了以后,闻命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他进了洗手间洗手,慢吞吞洗了十几分钟,洗手液涂了三遍,丢弃擦手纸张时毫不留情,仿佛对某些东西避之不及。 他抬眼,和镜子中的自己长久对视。 “你见过雪吗?” “见过,在冬天。” “那你见过盛夏的雪吗?” “………” “………snowglobe.” 是snowglobe. “………” “为什么我们永远到不了岸?” “你还记得我们航行了多少年吗?” “………” “你还记得……记得……” …… 他记得。 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在记忆的最后,是漫天火光,那是一场爆炸。
第28章 Chapter 28·玫瑰 “我很久没见过这么讨喜的男人了!帅气,聪明,活泼,交谈!啊……我梦中自己的模样啊……” “是啊是啊,这位先生彬彬有礼又谈吐幽默,呵呵呵听说他还是个世界级的语言学家呢,他会说一口地道的濒危语言呢!被语言组织认证过的哦,真是年轻有为……” “而且人家还拿了特殊人才签证!长得又帅,身材又好,年轻有为……嘤嘤嘤!” “太过分了!” “我讨厌他!” “就是!” 护士小姐们凑成一圈,窃窃私语,同仇敌忾,最后异口同声地喊口号:“世界上怎么可以存在这么好的男人!” “那个完美的人不应该是我自己的吗?!” 这位议论中的年轻人飞速打入医院交际圈,并成为男女老少眼中博学多才的红人。 一楼得了衰老症的那个老婆婆识人不清,看着五大三粗的年轻人要叫大闺女,每次在食堂或者花园碰见要忙不迭摸小手,叫着大闺女,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 三楼的小护士偶然被年轻人帮助,从古老的书架中找到了一本由凯尔特语写就的资料,年轻人轻易破解其中字眼,把濒危语言翻译得明明白白,一时成为传说。 被称为“好男人”的闻命此刻正在儿童休息室中,陪伴托马斯听童话故事。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在坐着火车。有的快,有的慢,有的是老爷车,特别特别慢,康吃康吃,狂吃狂吃,逛吃逛吃,不是因为他身上挂满了破铜烂铁,而是因为——” “因为上面挂满了章鱼。不对,还有藤壶。”托马斯哼哧哼哧地说。 他啃着爆米花,爆米花糊了一嘴。他又肥又短的手掌按在嘴巴上,腮帮子蠕动时鼓出两个桃子一般的大球。 这是昨天说的前半段的故事。 后面是今天闻命告诉他的。 “他身上挂了藤壶,走得特别慢,因为藤壶不会走,他要停下来等他。” 对呀。还有藤壶。他走的很慢,可是他交到了可以一起走的好朋友。 “他还有糖吃。”托马斯说。 今天,好心的先生给他一颗糖。 闻命笑着摸摸他,并偶然从爱丽丝小姐的口中得知了托马斯的身世,这是一个双耳失聪的孩子。 这个穷苦的孩子的家门口正对了一个垃圾桶,他住在地下室里,每天清晨出门,跟着邻居们走街串巷捡垃圾。 小小的托马斯从这个屋顶的窗口窥见了这座城市的诞生与成长,一座城市的命运如同一个人的命运。 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优质基因,坐在鸟巢里,含着金汤匙。有人生来就是青苔,你知道吗? 在高楼大厦的背后,在摩天铁塔切割的天空之下,在地下室里,阴暗暗而又潮湿的屋子里,仿若永远没有白日的屋子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着幽闭的生活。 他们没有告诉他,藤壶要寄生在那条大鲸鱼身上。 但是也许,大鲸鱼根本不在乎呢? 闻命笑着将故事结尾:“…大鲸鱼和藤壶成为了好朋友,他们从此快乐幸福地生活在海底。” 爱丽丝小姐摸摸眼睛,笑着鼓掌:“真是个感人的故事。先生!您的头又痛了吗?” 一股激烈的刺痛翻涌上来,闻命感觉有数秒钟飘浮在空中。他咬牙熬过那种持久的钝痛,几秒后从眼前发黑的不适中抬起头,抱歉道:“我可能需要休息下……明天见面,好吗?小托马斯?”他对着小托马斯很亲切,讲话时特别温柔。 爱丽丝小姐推着闻命回病房,嘴里说着:“…没有想到您是这样有童心的人。很多人和小托马斯讲话,都会俯视他,您是少有的低身和他讲话的大人。” 让一位腿上有伤的人做出蹲下的动作是很困难的,闻命坐在了儿童休息室地上的泡沫地毯上,大赖赖地张开双手拥抱托马斯,不一会儿他们就玩在一起,闻命把托马斯高举过头。 “我喜欢孩子。”闻命笑着回答,他仿佛刚刚想到什么,仰头问道:“托马斯是戴了助听器吗?” “啊……是的。是一些脑波发射装置……”爱丽丝小姐瞬间语焉不详,但是忽然又说起实话:“…小托马斯的父母都是聋哑人,因为相信天赋人权、人人平等,因此认为聋哑人和所谓的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甚至无比排斥残疾人这个称呼……后来他们结婚,无比执著地希望生下一个聋哑人孩子,因为这才叫做真正的平等……” “他们在各个区域申请试管婴儿的名额,辗转来到这里,最终生下来托马斯,只是几个月前因为一场车祸双双身亡……” “真是太不幸了。”爱丽丝小姐又开始红着眼睛抹眼泪。 闻命适时表示安慰。他们到了楼层的某间电梯,闻命又突然问:“小托马斯可以听清我说的话吗?我的意思是,不像被笼罩在某种罩子里,而是清晰地听到别人的话。” “小托马斯的某段听觉神经异常,因此听不见一些分贝波段。”爱丽丝女士解释说:“通过助听器械和一种特定的脑波发射装置可以辅助完成听觉任务,那种音效……我听同事们形容,更像是电梯下落时候的感觉。声音被压缩,大幅度吸收,继而产生某种压力,人在那种情况下感觉自己在飞速下坠。” “所以更多的问题是感官层面的。”闻命总结道。 电梯门关闭,爱丽丝小姐正要按下楼层,又听闻命说:“…那托马斯用的材料都是特定的对吗?我可以去参观一下吗?”闻命补充说,我感觉托马斯用的平板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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