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苗书想…… 要承认读书是错的吗?可是那样他能说服自己吗? 要承认读书是对的吗?可是那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要承认姚月白的人生选择是对的吗?可是他为什么那样屈辱、憋闷、不忿,想把眼前的屏幕撕碎! 要承认姚月白的人生选择是错的吗?可是谁又该对此负责?谁又该对此买单?她命运拐点之前的那些人,那些所有出现过的人,是不是都该去反思、忏悔、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是不是该付出代价?可是该付出代价的又有谁?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还没学过和这个时代赋予的焦虑死磕,就已经提前自杀在灵魂三问里。 如今成年的苗书问当年十几岁的自己,他沿着时间轴往前回溯,追问生死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十几岁的苗书说我已经死了,是行尸走肉。 二十多岁的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已经放弃思考。 那个夏天电闪雷鸣,兵荒马乱。暴雨中夹杂巨大冰雹。 监控清楚记录下车祸发生的经过,将要生产的新妈妈自己开车去医院,路况不熟加之疼痛,她看着车窗上的雨水纹,迷失在暴雨中。 地质环境并不好,那天还发生了地震。 姚月白被判全责,被撞的大货车司机躺在医院。 苗书砸破了医院的玻璃门,转而头脑发热,气势汹汹闯进光明街,可是他不知道该找谁,他想找到那个男人,那个让姚月白神魂丧失的男人,可是天地茫茫,人头济济,他陷入一种盛大的茫然。 于是他转而抬起头,望着冲进自己家门的男人,敲断了对方两条腿。 他用了最简单的方式,拿着保命干架用的板砖和拳头。那个男人应该是光明街的常客,瘦弱精明,还带着浸淫欢场的市侩与油滑。苗书眼神阴鸷,男人装出苦脸,笑哈哈张罗小舅子你在干嘛啦…话没说完骤然痛呼。 苗书没关门,后面赶来的众人眼睁睁看到他直接把砖头拍在男人膝盖上。 那一瞬间,那个误入此间的男人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巨大的符号,在他背后有千千万万个男人,他们频繁出入于光明街,无数次讲着浪荡话,轻浮而低俗地打破边界,而在那一刻,他们都是苗书冲锋的对象。 他终于不必再容忍他,不再容忍他们,不再容忍光明街的一切,容忍对方的好色与浮夸。 苗书长得那样瘦小,因为太矮小,很长一段时间里,姚月白努力给他喂鸡蛋。 瘦弱可欺的苗书提起了砖头,对方终于成了一滩泥,如同苗书想象过的那样,生动而真实。 那是苗书对着命运挥舞出的板砖,挣脱了对客人的曲意逢迎、对光明街的温吞忍让、对欺凌嘲讽的委曲求全以及,对姚月白的生死同担—— 苗书闻到了血腥气,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滚到一旁快速干呕起来,脑海中,血泊里躺着谁,浑身软绵绵,潮湿且弱小。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那个客人挣扎着举起了那块板砖,苗书如同失控的兽,不管不顾扑上去,用脚狠狠踩在男人脚踝上,听到骨裂的声音,他不禁毛孔张开,一身快意。 冰冷的快意劈开脑壳,冻僵了他满脸的泪。 “苗书——”流转之书。 “这本书!这本书我东躲西藏,我睡不着,我把它放在我枕头底下。”苗书说:“我就这么一个姑姑……我就一个姑姑……我以为我们会过好日子了。” “应该是出于愧疚之心吧。”时敬之似乎顿了一下,他看着对方,怜悯地说:“她和姚月白说,她相信爱情。站在她的角度上讲,对自己的情感负责、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平等地聆听少女的声音,甚至维护着她新生的脆弱的芳心——这好像都是她该做的,甚至做得足够滴水不漏,尽最大的可能提供了一种温和的环境——” “我母亲——”时敬之轻声说:“她不是怪姚月白不争气,她是责备自己害了她。她以为是她理想主义的爱情观误导了姚月白,这种‘我有你无’的愧疚感吞没了她。” “按照你的计划,通过公众的舆论,通过同频共情、寻找同类,制造更大的声势,用语言制造成利器,陌生的力量来自全球,激进的群体将成为他的盟友,只要他们团结起来,如臂使指,便可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时敬之喟然,引发成员聚集、集体发声表达公共诉求、甚至意图挑战和变革现存秩序—— 苗书字字啼血道:“这是你母亲给姚月白写过的书信——” “那你证明了姚月白的确死的不值当。”时敬之讽刺地笑笑,“我本来以为的殉道是退无可退选择死亡,前面把她说的那么那么好听,结果她只不过是个为了‘理想之爱’殉情的恋爱脑,你看到了吗?即便被人知晓也无人在意,她只是某些人人生里的唏嘘往事罢了。” “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 任何形式的暴力行为都是不道德和不合法的,包括对他人进行伤害和死亡。 如果您认为老师的行为不当或存在不当行为,应该向学校或相关部门报告,以便采取适当的措施。 同时,我们应该尊重每个人的生命和权利,避免使用暴力解决问题。【AI智能检测答复】” “都啥啊傻逼无图无真相” “啥内容想吃瓜的心按捺不住了” “听说很炸裂给我看看呗” 闻命嘟囔,“还不如我的AI算法呢……” 屏幕上信息在颤动,可是,如果仔细研究过这类情形的行动特征、形成机制和社会影响的话,情况可能和苗书的愿景更加背道而驰—— 2080s,末世求生的人群,已经对这种极度消耗情绪的事情麻木不仁。 如他意料之中,屏幕上,苗书向全球网络发送的信息,无人问津。 时敬之无情宣告,“你的计划失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沉底! 苗书不可置信! “为什么——”时敬之想,因为他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当时在西北海岛,他假意发布的那封时约礼与他断绝关系的公告信,为了显得逼真,他在海岛附近的几个开放型重要城镇也发布过,甚至是官方头条,然而几乎无人在意…… 那些地方人员来往如织,南腔北调的商贩往往回回,是八卦和小道消息的集中地——照理说,这封公告应该被疯传才对。 为了增进逼真的效果,头条投放好几天,紧接着郡县信息宣传管理处的投诉信箱被塞爆,“什么狗屁倒灶的信息占用了公共资源!我小区电梯坏了什么时候能修好?!” 然后很快地,这些信息如同沧海中的小小砂砾,被席卷,飞速沉底。 紧接着,就是虚假信息、无效信息、AI书写的以假乱真的信息——无数数据触手带着猎犬般的嗅觉自动伸来,互相纠缠、互相滋养、再悄然迅速地退去,蛰伏在深广的大海中,而海面上,都是泛滥的泡沫。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会关注。”时敬之说,他讲出的话非常不近人情,“你想利用公众的关注、群体的力量,去煽动他们的情绪、勾起他们的同理心,然后壮大自己的声势与力量,可是这是行不通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仅仅是为了生活,已经筋疲力尽,更无处分心去关心他人的喜怒哀痛。” “即便是感同,永远无法身受,反而会沉浸在情绪的漩涡和死角里。”时敬之说,“你想让他们做什么呢?给你声援?你没有控制声音流向的能力,即便制造了爆点,也会很快被吞没。给你钱?这种毫无根据、毫无价值的信息,换不来同情,又谈何换钱。” 时敬之嘲讽道,“禁止发表当然不符合生命伦理委员会精神,只是它的确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时敬之冷冷一笑,那模样在苗书眼里,显得相当洋洋得意,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露着残忍的嚣张。 苗书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而时敬之仿佛看不够似的,如同逗弄一只困兽,欣赏着对方羞耻、仇恨、恼怒的表情,继续拱火。 他慢条斯理地拉开领带,笑吟吟道,“其实你也知道自己会失败,不是吗?” “你有一腔恨意,但是你资质平平,不然为什么二十多岁还在附中谋生?你一次次修改自己的年龄、面容,就因为你离不开现在的位置,因为你没有办法在大学扎根立足,一旦失去附中的平台,你真的会被打回原形。而为了拥有一个获取资源的地方,你只能围着附中打转——这是你最接近核心的地方,也是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取得成效的根本原因,你只能曲线救国,你只能这么选——在德尔菲诺,你甚至连要找的人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先生们。”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们打嘴仗之前,都不先准备点素材吗?”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 苗书急匆匆从飞舞的数据信息流前一跃而起,忽然记起地时敬之的表情,他脱口而出:“你这是看轻了姚月白,她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死,她为了理想爱情去死——” 话音刚落,他仿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猛然跌落进座椅中。 时敬之目光冷静地看着他,似乎很早以前就已经料定到某个结果。 这不对! 不可能! 苗书乱糟糟地想,姚月白怎么会是因为某种情伤而不管不顾走向死亡的人? 她怎么会是那种人? 她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她的理想、力量、前途、胆魄、尊严、人格…… 又怎么会被系在轻飘飘的爱情之上? 你的诗呢? “不!”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降临在苗书头上,以至于他分辨不清时敬之的目光到底是透着怜悯还是讽刺。 时敬之很轻地叹息了一声:“值得吗……接受不了现实而去死,这个不是殉道……” 就是懦弱…… 苗书想。 可是姚月白怎么会是一个懦弱的人呢? 姚月白是个怎样的人呢? 姚月白又应该是个怎样的人呢? “创造不了了,走投无路了,才死,这是殉道。按照你目前的结论,说到底姚月白就是接受不了理想和现实的差别。她和那些普普通通的,经历了巨大打击的人本质上没差别。”闻命说。 时敬之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那眼神透着古怪和游移,闻命迎上他,等待着。 他似乎很疑惑,时敬之眨眨眼,低声说:“领子。” “什么?” “领子。”时敬之目光闪烁,轻声说:“有血。你不痛吗?” 闻命诧异地看着他,眉间微蹙。 他的额头被划了一道,事实上在苗书将什么扔过来的时候他提前预见到了,但不知什么原因,那一瞬间他没有躲开。眉间传来刺痛,于是他看清,那是一枚鼠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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