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名人传记》称你为全能,光明街居民称你为创造主,《红日法案》称你为自由,德尔菲诺新闻称你为广大,FAITH&VICTORY校报称你为智慧与真理,导师称你为光明,《校友回忆录》称你为天女,《入德尔菲诺扫盲史》呼汝为主宰,《出济之市记要》呼汝为神圣,学生自治委员会呼汝为公正,《贝伦城记》称你为上帝,人称你为圣母,但是持灯称你为慈悲——这才是你名称中最美的一个。①” 德尔菲诺大区,在地动山摇的掌声和背景音里,“咔嚓”一声脆响,沈方慈收回剪刀,红彤彤的彩绸随风飘逸,轻抚她拿着剪刀的手,凉沁沁,而她若有所觉般,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朝着幽暗潮湿、日光几乎无法透进来的高楼抬眸。 同一时间,电磁波穿透大气,于广阔无垠的内外网络中,化为一枚新叶,它如一片刃夹带风响,穿空而过—— 就在那一秒,时间归零,时敬之手中的通讯器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他低下头,目光停顿。 闻命循着光看去,办公室电子屏幕上,字体庞大,冲击眼球。 揭秘真相!伸张正义! “电子扫盲计划”发起人沈方慈导致无辜花季少女惨死! 阁下又将如何应对呢?! * 一行行大字如同瀑布从硕大的光屏上闪过,苗书似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眼中光芒闪烁,一丝带着狰狞的笑容,绽放在他的嘴边。 他看着时敬之的脸,他曾经也幻想过,这个人看到屏幕上的信息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是名人被揭穿虚伪面具的恼羞成怒? 是发现亲生母亲竟然是杀人凶手的悲痛欲绝? 是想要遮羞?想要泄愤?还是和曾经的他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里像被剐了一般想要报复? “你做过面容改造手术?”一直没有讲话的闻命突然开口。他皱着眉,很快把自己的猜测推翻,并转移到了另一个角度:“不——不应该只是面容……” “哦~被你发现了——”苗书毫不掩饰道:“我做了机体改造手术,因为只有这个样子,我才能以被资助学生的身份留在这所学校……这些年里,我做过快递员,做过门卫,做过宿管……我用你们最看不起的职业,和这里的人聊天,摸清了这所学校的大街小巷、闲闻轶事——” “你可以直接申请入学——”闻命打断他。 “我的目的不是上学!”苗书说:“一个最普通的贫困生身份又怎么能帮我找到这么多信息?!” “那你怎么又改了主意。” “因为我听说了你——” “济之准备重启电子扫盲计划——我认为这是个机会。” 这些话好像很有魔力,苗书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二人当时就僵在了那儿,目光中忍不住流露出飞扬的神采。 “让我们从头开始理顺吧。先生们。”苗书望着雪片般的评论从屏幕上飞过,他愉悦开口说,“要听一个贫民窟弃婴的流浪史诗吗?” “我是个弃婴,贫民窟的弃婴——” 照理说,如果是个男孩子,被抛弃的时候,会被慎重考虑,而苗书在光明街的待遇,甚至比不上最低贱的站街女—— 时敬之目光微变,这自然逃不过一直盯着他的苗书的眼睛。 “因为我就是这么卑贱啊。”苗书说,他冷笑着看了看天花板。 “你是不会想知道,我受到过怎样的欺凌的。”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钱。小时候,我当个掮客,在酒吧里卖瓜子。再后来,那些假药贩子,就开始制造仿制药品。他们在几种变异动物尸体混合后的蒸馏物上倒铜酸,结果产出了一种鎏金色的燃料——用于生命伦理委员会的官方火漆印章……因为这种燃料颜色华美,无比耀眼,一时名声大噪……那些人就疯狂批发这种燃料,并且大赚一笔。所以当时尽管变异植物让很多人头疼无比……却是我能活下来的养料……” “我的任务就是背尸体……”苗书说,“背回那些变异的……动植物的尸体。后来……我的工作成了哭丧。因为死掉的市民太多了,很多人远在他乡回不来,就会委托当地的卫生管理所、医院、养老院代为处理丧事,葬礼需要有人去哭……我每次哭完可以赚到一个馒头。多可笑!他们死了,我却活了!哈哈哈哈多么可笑!”苗书甚至陷入了某种癫狂,随着屏幕上的数据越来越多,如雪花般出现,将他淹没,他的兴致也起来了、畅意也起来了,“我活了!我竟然活了!” 他那样快活,所以调高了自己的音量,顶着平凡的面容去迈出惊动的脚步:“姚月白……是对我对好的人。” 闻命看到他的神态有一瞬间的动容,其实那是很微妙的,就像是身处低位的人物,不忍亵渎般、以一种饱含宗教般的情感,去诵念某个人的名字,如同祈祷。 他不自觉看向时敬之,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闻命忍不住一怔。 但这种诡异的沉默很快被苗书的喊叫打破了。“你们当然可以说,她不需要为任何人的人生买单,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但是可能吗?!她是妖言惑众的女人!!!把姚月白领到了这条路上,却又搞歪门邪道!!” 苗书依然哈哈大笑:“我要沈方慈百年基业,一朝而坠!” 时敬之:“你有证据吗?”时敬之说:“你有证据吗?” 没有,其实都没有,他们只是根据沈方慈一贯的做法在推断。 “我怎么当面对质?!” “德尔菲诺秘书厅热线指挥中心会定期召开市民议会。”时敬之淡淡地说,“名额对着所有人开放,随时欢迎市民批评指正。” “如果你仔细阅读条例,会发现这条新规就是你嘴里“听不得别人批评”的沈方慈秘书长亲自签发的。” 时敬之点开给沈方慈的通讯,问,我想知道真相,沈方慈淡淡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挂断。 “骗子!”苗书目眦尽裂,“都是你们这些上等人玩弄人心的把戏!” “我早料到了。”苗书说,“你以为我没有……” 他突然无力地想,我早就不信任你们了。 我早就不信任你们了。 我曾经看过一篇老师写过的报告,那些施以援手的女性把被扶持者当做自己的镜像。 同样,他们对拿着被帮助的人抱有期许,希望他们达到自己的心理预期,他们才会进行投资。可是,他们从来不听对方怎么想。 谁又能……苗书冷冷瞪着他,谁来听我们的声音呢? ---- 备注:①写法参考《悲惨世界》,原文:《传道书》称您为万能之主,马卡伯家族的人称您为创世主,致以弗所人书称您为自由,巴鲁克称您为无限,《诗篇》称您为智慧和真理,约翰称您为光明,《列王纪》称您为天主,《出埃及记》呼您主宰,《利末记》呼您神圣,《以斯德拉记》呼您正义,《创世纪》称您为上帝,人称您为天父;不过,所罗门称您为慈悲,这是您诸多名称中最美的一个。”
第119章 尾声101·繁花万镜 “该死的精英和厌女主义?” 时敬之的神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这种高深让苗书感到出离愤怒。而时敬之只是打量他半晌,才淡淡开口道:“你拿着这些攻击她,还不如说她承认这群女子的自主性,当年她因为一篇报告,点明“这群女性在既定凝视和德尔菲诺现行秩序下并非被动承受者,同被引诱堕落的失足理由不同,她们有着现在的人生完全是自愿选择的结果,背后完全是自我实现德尔菲诺市民化和一夜乍富的欲望作祟,甚至她们还会主动出击做出这种选择。” 时敬之冷声道,“当年这篇报告一出,她受到了来自市政厅、生命伦理委员会、贝伦大区自治组织等等四面八方的攻讦,甚至有人组织游行在她的车子上喷洒致毒化合药剂。你现在的三言两语又算得了什么?” 这其实是很矛盾和荒谬的。虽然很多事从未被承认和讲明,但事实上——沈方慈被判为异端,是一个累加的过程。除却她带着阴影的贫困出身、离经叛道的婚姻、先锋尖锐的政见……在当年,很大程度上她被审判为“女巫”,是因为她赋予光明街妇女很高的地位。如此,底层审判她与精英狼狈为奸,上层痛斥她同娼妓自甘堕落—— 时敬之看着苗书的表情,继续快意笑道,“怎么,你不也说都是资源的吗?姑娘们是自愿的、你也是自愿的。” “你亲口,把你嘴里光洁无瑕的姚月白——随便她是个什么人,就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你亲自把她钉在了耻辱柱上。” 平平无奇!闻命眼看着苗书的情绪由绝望转化为愤怒。而这份愤怒反而成了时敬之的催化剂,他的声音沙哑而冷:“觉得没有办法接受了吗?可是真相往往都很难看,不是吗?” “在当年的那种情况下,有什么不可能发生?”时敬之说,“哪怕没有电子扫盲计划,没有沈方慈的一番劝告,你又觉得持灯能坚持多久?她们来的地方本来就是乡野之地,在当地谋生的方式除了放牛就是割草,稍微值钱一些的工作,就是去当保姆、去餐饮店端盘子、去娱乐场所当按摩师傅,去当洗衣妇、做勤杂工、当个厂妹,买衣服要花很多钱,她们要花时尚的妆容和饰物,当地85.5%的女人都会买基因修复洁面霜、抗衰老口红、逆龄眼霜、微纳米眉笔——你又凭什么说,姚月白,她不会这么选?” “念书?”时敬之盯着苗书发问,“念书能给姚月白改变身份的机会吗?念书有什么即时见效的结果吗?” “她们要靠着这种高消费来彰显自己是德尔菲诺一员的身份!”时敬之说,“她们能选的路就是在这里做这种营生!回家当个奴隶般的女人!卖啤酒和做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她们回家赚的还不如在这里赚得多!” “那种环境里怎么可能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时敬之不屑道,“愚蠢到家!” “你指控的缘由,只是不愿意接受,姚月白自己选了这样一条路——你认为这条路要承受的道德审判太重了,所以你要给她找个合理性,是因为姚月白念了书,她有了自我的意识,所以她这么选——不,我告诉你,无论她有没有念过书,她的潜意识、她的无意识、她的欲望、她的”时敬之说,“因为她对未来有念想。” “她念过的甚至给她的身份增加了砝码——一个更加文雅、更有品位、更拿得出手、更让人有征服欲的——娼妓。” 他望着苗书的眼睛,微笑着吐出最后的字眼——那没有声音,只是掺杂了恶意和讽刺的口型罢了。 “这都是青春饭。一张录取通知书不能为长远的未来买单,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恋却能解救她于贫困的命运——机不可失,救命稻草就在眼前,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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