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跟我上过战场——”闻命向后靠坐着,摆摆手云淡风轻道:“白天谈情说爱,晚上同床共枕,成天传经布道,偶尔杀人助兴。” 郑泊豪瞬间被噎住。 他可能很久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了,然后他想要不我也干脆不要脸了吧! 毁灭吧! 然而还没开口,又听那人道:“最后的审核阶段,语言协会的资料你给我签的吗?” “那必然不能够!”郑泊豪一脸嫌弃,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我这种拥有大局观的人怎么可能想得到! 我才不会做那种给里给气的事情! 闻命很闷地唔了一声。 郑泊豪终于舒畅。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好吗!大家会以为我是负心汉!” “你没有负心,你只是花心而已。”闻命冷嘲道:“你只是把我当成假想敌而已。” “我才没有!” “也只是假借我的名义,散播了很多不实消息,然后把某些人蒙在鼓里而已——” “我才没有!”郑泊豪咬牙切齿:“syren!你真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 “彼此彼此。”闻命反而来劲,仿佛拿着鸡毛当令箭继续无差别攻击道:“听说我不仅小肚鸡肠,还抢了某些人的意中人,害人家失恋醉酒。殊不知,人家早已名花有主,连蜜月旅行去几个城市都计划好了呢——” 空气中传来尴尬的“夸、夸、夸”的击掌声,闻命轻飘飘鼓完掌,慢条斯理道:“您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的很啊。” “!!!!”郑泊豪一拍桌子:“我要把你这个诈骗犯抓起来!!!” 越说越不对劲,郑泊豪鬼使神差偷瞄一眼他的资料,准备看看gender那一栏到底写了什么,紧接着他大惊失色:“你这个房子为什么落在这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闻命收拾起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说:“我以前就住这里,我最开始带他住的纸板房……” “什么?!”郑泊豪双眼一瞪大声咆哮。 闻命一脸莫名其妙。 他们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郑泊豪先绷不住,他颤巍巍道:“你说什么?!你还带他住纸板房?!” 他这次是真的惊呆了,然后发现自己从没在意过这些问题,于是用地震般的声音质问:“你怎么可以带他住纸板房?!” 闻命猛然大笑,笑的声音都酥了,他一边抖着肩膀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谦逊异常:“真不好意思,我还带他同床共枕呢。” 这四个字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郑泊豪一脸“我要杀了你”的表情,那一瞬间他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仿佛作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壮士断腕般狠狠咬牙道:“我也和他同床共枕过!” 他“晃荡”砸下一杯啤酒,嚎着嗓子:“很!多!次!” “嗯。”闻命摆摆手,随意得像是在赶狗,又恢复了那种毫不理会其他人心情的模样,他迎着对方杀人的目光笑着说:“是的呢。但是,即便是上战场,他最后选了玛利亚海岛而不是德尔菲诺,这就是区别,不是吗?” * 草泥马。 郑泊豪突然做了个表示厌恶的表情,心想我这今晚上干的叫什么事。他终于想起来正事,反手甩出一个文件袋:“你的offer.” “享受一下特权吧,插班生。单身贵族住学校宿舍打九五折哦。” 闻命终于掀起眼皮正眼瞧他。 郑泊豪努努嘴,非常贴心实则欠扁地示意他看学校宣传手册,抖着二郎腿洋洋得意道:“呵呵呵——不用谢我——举手之劳。” 闻命盯着他,一言不发。 “整挺好。我的意中人是个暴力分子,有一天他会炸了一座城来救我。”郑泊豪掰回一成,冷冷道:“醒醒脑子吧。玛利亚岛谈情说爱之旅到此为止。syren先生,真不好意思,以后的日子里你只能孤枕难眠了。” 闻命目光凝聚在他脸上,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几秒钟后,摸上文件袋大步离开。 郑泊豪狂妄大笑。 但是紧接着笑声戛然而止,他满脸我操,看着拦住自己的人工智能服务生手里那盘扇贝走也不是退也不是:“Syren!回来!” 闻命明明走到门口了,却隔着大半个酒吧听到了他的声音,甚至很好心地回过头。 郑泊豪在对方的示意下举起通讯器。 “郑先生。”闻命愉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知道上一个毁掉奶油扇贝的人结局如何吗?” 郑泊豪:“???” 闻命的声音很是平静,在郑泊豪听来冷酷无情::“已经被他扫地出门了。” 郑泊豪:“!!!!” 闻命冷冷一笑,毫不犹豫挂了通话。 郑泊豪张牙舞爪想往外冲,奈何人潮拥挤。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最后,他在人工智能服务生呆滞的催促声里生无可恋地栽进沙发,恶狠狠吃完了一整盘“兜兜最爱的食物”。 妈的!你们这群神经病! 他想。 * 闻命从此在贝伦区安顿下来。距离开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他的日子似乎慢慢变了下来。期间有一次,他路过医院大楼,意外见到那个人。 他们在街边咖啡馆露天的小桌旁坐了坐,闻命再次倒了杯温水。 时敬之在等人,他冲他感激地笑笑,一手扶住杯壁,又双手把杯子捧起来,低头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水。 闻命放下水壶,也礼貌地回:“不客气。” 他一直捧着那杯温水,其实也只喝了那么一口——按照德尔菲诺的逻辑,旁人给的水,一定要喝一口来表示尊重,礼仪和文明已经刻进他的骨子里:“你还好吗?” 闻命感觉日子仿佛过了很久,但是很多事无从说起:“挺好的。” 最后他抬起脸,闻命这次看清他的表情了。依然是沉静的,安宁的目光,他望着他:“那就好,闻命。” 薇薇安结束了体检,他开了车子,时敬之端着那杯水坐进车子,闻命站在路边,目送他们远去。 * TINA来送生活物资的时候,直接用“你就是故事里的那只鸡”来形容他,闻命不置可否。 但是不知TINA抽了什么风,一阵风一阵一阵雨,今天莲花明天牡丹,总是利用各种理由异常热情地往他身边凑,比如这次:“哥!求求你,这是多么感人至深的逆袭范本!你知道我们这些俗人最喜欢听底层民众经历努力和奋斗改写人生的励志传奇——” “跟我没关系。”闻命说着,递给她一碗叉烧饭。 最近他经常来这边坐坐,小餐馆、药房、音像店、黑诊所挤在低压压的小房子里,逼仄、潮湿,黑黢黢的通道只有尽头才有一丁点闪亮,那是刺啦刺啦、忽明忽暗的霓虹灯。 “怎么没关系!你看看!HIGH TECH LOW LIFE!当年那个曾经游走于风暴潮之巅的黑户少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世界!” “这就是你们德尔菲诺的逻辑?”闻命说,“小题大做、强行拔高,在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里找出一份崇高而伟大的人生意义。难道人就是为了意义活着?” TINA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拿着琐碎的日常填补抽象的意义——”闻命说到这里,突然停下。 TINA不耐烦地打断他:“然后呢?大哥?你别着一副死了老婆的表情好不好——” 闻命的目光顿了顿。 他们对视几秒,闻命别开脸,轻描淡写道;“的确跟我没关系,我也不需要你们的认可和褒奖。” “如果你要说教育、平等、自由、价值观——那你应该搞清楚一件事,所有的逆天改命都建立在金钱的投资上,教育是没有办法改变命运的——”闻命的声音非常平静:“大学从来与金钱息息相关,不过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 他这个观点很是朴实而实际,同TINA这种一路拿着免试offer进高等学府的优等生所遵循的“追求卓越并引以为豪”德尔菲诺式价值观截然不同。 TINA打断:“但是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好人——” “也许吧。”闻命耸耸肩。 他从那天从海岛回来以后就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有时候还会发表一些略带自嘲很想让人打他的奇谈怪论,浑身上下散发着“莫挨老子、你们这群傻逼”的气息。 以往他那双眼里还会透出温和来,最近一直充满慵倦、忧郁甚至是阴戾的神色。 “喂——” TINA见到他身后黑魆魆的废墟时直接叫了起来:“你就住这里?!你疯啦?!”他用震颤的声调问。 德尔菲诺的落户补贴是很高的。 他原本以为他会住个人才公寓,政府经济房,实在不行移民临时租用房也可以,温馨、宽敞、舒适,但是绝对不是像垃圾场一般的被摧残得惨不忍睹的破烂堆里。 更不要提,破旧杂乱的外观与隔壁楼周边豪华的街景形成鲜明对照。 楼内底下两层分割成几百个个大小不等的摊位,以出售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廉价的特色食品或手工艺品。四楼以上则开办了大约二百家家廉价旅店和洗头房,每层楼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家来自非洲、东南亚和南亚的廉价餐馆。 “没什么不好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接过物资往身后的黑街里走,也没有邀请女士参观的打算。 “喂!”TINA狠狠瞪着他的背影:“大哥!你上次莫名其妙骂我一顿,我还没找你算账的好吗!” “谢谢。其实我现在发现,德尔菲诺也没那么好。世界上所有地方有的差距,不公,困苦,它都有,它并不是什么乌托邦。”闻命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又对他说了句:“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助理。” “谢谢赞美!但是其实我也很想升职加薪的谢谢!”TINA冷冷道:“挖井人挖井魂喝水不忘挖井人。我每天都在祈祷身边的各位飞黄腾达一夜暴富,苟富贵勿相忘,而不是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翻脸不认人老死不相往来——” 他总是感到一股怪异,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我们文明之都,干嘛还在这里安家落户?! “你对着他也这样?”闻命冷不丁问。 TINA一脸莫名其妙。 闻命笑了笑。 “你对着他也这个样?” “什么——” “其实有你在他身边装疯卖傻,他可能会自在一点。”闻命说着苦笑了下,低声说:“我要是——” “你在说什么?!”TINA感觉这人说话带刺,比磨得锋利的刀片还能刮伤脸。 闻命却摇摇头,摆摆手准备向前走。 TINA狠下心拿高跟鞋踢他:“把话说清楚!” 闻命突然站住了。他似乎没有感到痛,转过头就那么静静看了TINA一会儿,转身一言不发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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