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暗的灯光下,她只能看清那人半张侧脸,但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记人极清,自然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是这并不关她的事,她眼皮垂下来,指尖轻轻敲打了下往下淌着水珠的杯壁,又轻轻呼了口气。 调酒师看上去不是很年轻,头发浓密又黑,皮肤是小麦色,笑起来健康又开朗,她像是发现何绍看着人,一边做特调一边笑着说:“哇,这年头年轻人都这么能喝呢,那角落的学生从下午喝到现在。” 何绍近乎冷淡地一抬眸,似乎内心毫无波动。 但她最后还是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碰的一声,很是沉闷,像是外面下着雨的秋天夜晚一样。 朋友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何绍就推开座椅站了起来。 ? 她有些疑惑,但是何绍向来是这个性,她当然也不会直接开口问。 何绍刚刚下座,还没走几步,一个黑色鱼尾裙眼尾闪着大亮片的女人就拿着杯酒,眼神颇有些暧昧地朝她凑过来: “帅哥,喝一杯?” 何绍被这突如其来的拦路虎弄得有些懵,她眨了眨眼,顿了一下才说:“不好意思,我是女生。” 对面的女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扫了她全身一眼,然后终于发现了什么似的,有些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波浪卷发,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何绍把头发往下放了放,在酒吧璀璨斑驳的灯光下,她的脸确实没有那么轻易能够看出稍微柔和点的轮廓。 她刚刚把酒放下了,但是一走进沙发边,还是有一股浓烈的酒味传来。 这角落极昏暗,如果不注意甚至压根不容易发现坐着个人。 黑色碎发,脑袋上还有翘起的毛,在碎发间隙露出来的鼻梁高挺而优越,从玻璃桌上传来的酒味也很熟悉,是马天尼。 不是熟人,但是她认识。 是上次话剧里的那个男生,叫季柏好像。 她若有所思地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凑近闻了闻,烈酒的味道扑鼻。 她这么大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沙发边,季柏都没发现,还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泛红,眼神迷糊,完全对周边的环境毫无所觉。 从季柏的动作来看,他原本压根不常喝酒。 这猛一喝,出事了怎么办。 何绍在心里骂自己多事,但还是上手戳了戳季柏的肩。 这时候,往常就在酒吧定时驻唱的乐队乐声传来,很嗨的音乐里,季柏抬起了头,脸红得不正常,他像是完全没发现面前的人是何绍一样,又喝了一口,把头低了下去。 “你喝醉了。”何绍这句话用的是肯定句。 “……没有,”季柏咳嗽了一声,眯着眼努力辨别这个声音说的是什么,“才没有。” 喝醉了的人才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何绍想。 “你怎么了?要我打电话叫人吗?你应该在这喝了挺长时间的。”何绍放轻了声音。 “没有怎么,我没怎么。”季柏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往前一扑就要抱住酒瓶,何绍感觉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 这是怎么了?何绍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人来喝酒就算了,郑乐于没在他旁边吗? 她拿出手机,在联系列表里找到了郑乐于,然后向季柏摇了摇手机:“我叫你男朋友来了。” 这声音忽远忽近,不知道哪来的音乐也怪恼人,反正季柏没有听清,他下意识抬头地对着人问:“谁?” “我说,我叫郑乐于来了。” “我不要。”季柏拒绝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了?”何绍耐着性子问。 “哦,我失恋了而已。”季柏酒品好,但是一喝酒就什么都往外说,别人一问他就答,这时候把头低下来,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这样——何绍拿着手机的手一顿,陷入沉思般——季柏是在和郑乐于闹分手吗? “混蛋啊,他有男朋友了,我再也不相信书了,他的语气对我都没有这么温柔,他就是不喜欢我……”季柏低头,拿起酒瓶子继续猛喝,这架势何绍都拉不住他。 算了,何绍有些头疼,她送佛送到西,管什么人家小情侣的事,先把人给弄走再说。 于是她干脆地给郑乐于发了信息。 接着,何绍的目光就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季柏身上,此时也才回味起刚刚季柏的话。 虽然有的地方没怎么听懂,但是,貌似,他没有在和郑乐于谈恋爱,倒像是有什么其他情况嘛,她若有所思地想。 那她最开始还猜错了,还以为人是一对小情侣。 这时候郑乐于的消息跳了出来,一贯的语气:“我马上来。” 简短,并且利落。 何绍眨了眨眼,在季柏旁边挑了个位置坐下,也没试图去抢季柏的酒,反倒平和地坐在那一块慢慢喝了起来。 季柏喝着喝着还瞪了她一眼:“那是我的。” 何绍觉得好笑,对他晃了晃杯:“我说,明天你就酒醒了,我提前收的报酬。” 可惜季柏压根没听到,拿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一次扑在桌子上抱起酒瓶。 看样子,失恋也蛮可怜的。 何绍摇了摇头。 同时又抬头远远地朝着坐在吧台上的友人举了一杯。 友人觉得好笑,只顺手拿起她之前的那杯,遥遥地碰杯。 酒吧里的音乐忽然变得舒缓起来,连带着灯光也一起摇曳,从A大到酒吧还挺远,多少也要半个小时,何绍欣赏着音乐,半点也不着急地等人来把季柏接走。 角落离酒吧门口极近,夜晚的寒风过于凛冽,还会吹来一点,有些冷。 季柏感觉自己的大脑被冻得一激灵,勉勉强从酒劲里清醒了一点。 一股和酒吧里完全不同的极清淡的香也同时从门口传来。 季柏吸了吸鼻子,脑袋懵懵的同时还想着,这味道怎么和郑乐于身上的一样?他后来用的同款洗衣液都没这个味道。 这当然就是郑乐于。 不到十五分钟,从A大到酒吧。 身上带着股和酒吧气质完全不符的年轻人推开了门,何绍朝他挥了挥手。 她又指了指季柏。 郑乐于还没做什么,闻到味道的季柏就扑了上来,一身酒味,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怎么才来?” 这声音委屈得要死,何绍还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郑乐于。 郑乐于要拍他肩膀的手顿了下,然后才落下: “嗯,我来接你。”
第33章 一个雨夜 外面下雨了,郑乐于是扑着一身潮湿的夜色来的。 他一只手还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欲落不落地搭在季柏的肩上,一时还有些怔愣。 哪料这家伙完全还没认出他,只是在他脖颈间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扎到他的脖子上,似乎只是为了嗅闻怀里的香气。 郑乐于忍无可忍地动手弹了弹他的脑壳,季柏神色有点委屈地捂着头退了小半步。 终于没有毛茸茸紧贴着他刚刚下雨来的时候还被浸湿的脖子,郑乐于下意识回看,又觉得是自己把季柏弹痛了,有些不知所措。 酒吧的音乐舒缓入耳,乐队的主场沙哑着声音唱着情歌,在暗色的灯光里,他一时看不清季柏的神色,只能从角落的沙发边闻到浓烈的酒味。 他皱了皱眉,将视线从喝得神志不清的季柏身上转移,看向为了避免尴尬假装玩着手机实则无所事事的何绍。 半长头发被扎起来像个狼尾的女孩无辜地摊手,表示她也只是凑巧遇见,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郑乐于耳边是舒缓低沉的音乐,这让他略微有些分神,他顿了顿才问何绍:“你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半个小时前,”何绍咳了咳,“我看他喝得凶,人又不怎么清醒,就打电话叫你来了。” 此时的季柏喝得人事不知,迷蒙一双眼看人,还口齿不清地反驳何绍:“我喝得才不凶。” 何绍耸了耸肩,扎起来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了利落的弧度,她本人毫不在意,意思是,看,就是这样。 郑乐于有些无奈,将将把人扶在沙发上,这家伙毫无意识自己到底在哪,差点一头栽倒在郑乐于的身上,耳侧擦过间,郑乐于还能闻到对方在酒味之下,以及还有些热乎的吐息。 郑乐于站直了,然后礼貌地朝何绍道了谢,黑色皮衣的女孩摆了摆手,只点点头就要回去。 “对了,他为什么喝这么多?”郑乐于这么问的时候,还有些淡淡的疑惑。 虽然这场冷战莫名其妙,持续到现在也就两天,季柏总不可能为了这两天冷战就一个人跑到这里喝得酩酊大醉吧。 他的目光没忍住看向季柏,对方在沙发上抱着酒瓶,整个人笼罩着一种低沉的气氛。 这是从谁那里吃瘪了吗? 何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刚刚季柏喝醉说的话告诉郑乐于,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她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 一种潮湿而清新的空气被郑乐于带到这里,多少冲淡了酒味。 酒吧的灯光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了,不知道谁又唱起了又燃又炸的歌,比起刚才的舒缓情调,显得有些刺耳朵。 何绍看了郑乐于和季柏一眼。 这两人一旦共处同一空间,就好像没人能插进去,真是奇怪,居然不是情侣嘛。 她这样想着,原来吧台上坐着的友人就朝她挥手,小麦肤色的调酒师露出灿烂的牙齿,向她遥遥举起酒瓶,她没有深想,本着自己今晚做了件大好事的心态回去了。 郑乐于还没有目送何绍回去,沙发上躺着低他半头的季柏就扯了扯他的袖子,头往上挣了挣,脸上还泛着热气,抬头看他,似乎要说些什么。 “嗯?”他微微弯下了腰,试图听清季柏在讲什么。 “喂……”季柏的眼睛看向郑乐于,里面有些迷茫,一直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 郑乐于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脸:“你真的喝多了。” 此时他身上带着潮湿雨色的味道随着他的俯身一下冲进了季柏的鼻腔里,他的大脑清醒了一瞬间,从酒吧模糊的光影里辨别出面前的人是郑乐于。 他最后轻轻开口:“你怎么这么有空?” 这一声里似乎还有些颓废,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小狗。 郑乐于觉得他这样子蠢蠢的,一时间也不管他到底为什么喝了这么多久,最后只平和地开口:“你喝多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回,”季柏又抱着酒瓶往后仰倒,“我真没喝多。” 所以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郑乐于叹了口气。 季柏继续滔滔不绝般说,虽然嘴里含糊不清,还是带着点酒后的呛意:“我从下午坐到现在,连一瓶都没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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