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乐于在余光看着季柏像是睡着了之后,才把视线对向那边,早晨太安静了,已经深秋的空气里泛着一丝渗骨的凉意,他们现在的教室背阴,所以并不暖和,季柏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来得很早,虽然是趴在那睡觉,但是没有给他发信息,也没有靠过来坐。 他的眉眼近乎平和地朝那边望过去,指尖在书页的一侧翻过,压着上面黑色整齐的楷体字。 快要上课了,对方也不打算醒吗?这节课西方经济学老师原本说要小测的。 他另一只手在下面轻轻按着手机,打算到时间就给季柏发个信息。 “一会要小测,别忘了。” 他刚刚编辑好这条信息就有些后悔,又删掉信息,熄灭了屏幕,把手机塞回了阶梯课桌里。 明明不应该再关心季柏的。 徐志文一进教室就看到奇怪的一幕,本来今天早上他起床还奇怪没看见季柏,来上早八才发现季柏来得比平时早多了。 而且他没和郑乐于坐在一起。 这哥们又怎么了,平时不是和郑乐于走得很近吗? 他内心泛起淡淡的疑惑,又朝郑乐于的方向看了一眼。 眉目隽永书卷气有些浓的少年人似乎没有抬头的打算,手里的书稳稳地停留在那一页。 徐志文摇了摇头,干脆找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去坐,恰好在两个人中间,然后他拿出笔记,为一会的小测咬起笔尖。 他刚坐下来没多久,老师就进来上课了。 教西方经济学的老师是个戴着眼镜的严肃的女老师,喜欢上课提问,但是并不刁难学生,所以在经济学院里广受好评。 因为是早八,所以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很多,季柏又坐在最后一排,格外不起眼,连经济学老师都只是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但是接下来,徐志文也先后看到季柏又换了个方向继续睡,郑乐于手机打着字一反常态像是一点都没在听的样子,过了一节课,他俩依旧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虽然季柏本来就没醒。 他侧过头,实在没搞清楚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不过没关系,他能够处理好一会的小测就谢天谢地了,他翻了翻手里的笔记,又确保小抄完全在可见范围内,才鞠了一把辛酸泪想到。 早晨的晨光已经渐渐褪去了,余留一些阳光渐渐变得刺眼,透过树叶掩映的窗台照了进来,让季柏在睡梦里都微微皱起了眉。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他又做梦了。 最近临近期中周,他也忙着复习,有时候睡不好,就容易多梦,更何况昨晚他也没休息好。 他这次梦见的是他小时候。 在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他爸急得团团转,求医问药求佛拜神什么都做了,还是不见好转,甚至有医院委婉地表示他这个病治不好,以当时他家的情况都治不好的病,也实在没有治的必要了。 生死门前走一遭,在大病之际,他妈妈做了一场梦,说是梦里有个神仙说他上天福佑,病一定能好。 这大概是一种神兆,他妈妈后来这样说,因为做过这个梦之后,他的病真的奇迹般好了起来。 所以就算季柏实在记不清小时候发生了什么,却对身所谓命运的启示有一种莫名的信赖。 他这梦做得极深沉,一下子把少时的回忆都记了起来,但是醒来的时候,却还是什么都没记清。 “靠。”他迷迷糊糊说了句,耳边传来了信息叮咚声和卷子翻动的声音。 他侧头打开手机,是郑乐于发来的信息:“小测,你别忘了。” 还真是符合郑乐于一贯的语气。 他有些没睡醒般迷糊地想。 然后对着传到他面前的试卷还有些懵。 他拿起笔,下意识地往郑乐于那边的方向看过去。 他睡前还在看书的人此时和他隔着一横排,已经对着卷子提笔写了起来,神色冷淡而严肃。 郑乐于今早喝的应该是草莓豆浆。 季柏歪了歪脑袋,一下子往另一个方向想去。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对郑乐于的口味了解得一清二楚,郑乐于的男朋友都不会这么清楚吧。 他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有些恶狠狠地想。 当年梦里的事情都能预兆,没道理天赐般的书里写的东西就不对。 一定是程于飞,一定是他改变了自己命定般的爱情。 他的笔尖在纸上很用力,严肃监考的经济学老师扶了扶厚重的黑框眼镜,目光直直地射过来,似乎有些疑惑。 她爱提问,当然对平时课上表现比较优秀的学生有印象,但是今天这个她平时很爱提问的学生的表情实在是可怕,写卷子时的表情像是一觉睡了半个月醒来发现自己在高考考场上一样。 她神色沉思地想。 试卷当然不像高考试卷那样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写完,等到专业课下课的前十分钟,大部分人就都写完了。 郑乐于和季柏当然也在此列,他们俩几乎同时放下笔,同频的时间让郑乐于都侧目。 季柏假装翻着试卷,实际上一只手在下面打字,脑袋里还是想着要问郑乐于。 郑乐于既然这么久没让他知道,要么压根不想让别人知道,要么就是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但是不管是那种可能,最重要的是郑乐于他有男朋友啊。 他按下了按动笔的笔帽,此时近乎面无表情地想。 那个人一定是哄骗郑乐于谈恋爱的,说不定是个比书里的他还要混蛋的家伙,该死,他在心里抓狂般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卷子准时回收,被老师拿起装订线小心地订好了。 A大很重视学生的平时成绩,这种小测也会最终算在总成绩里折合分,季柏小测前睡了一觉,脑袋懵懵的,但平时底子好,也不担心。 他刚要去找郑乐于,多少有点下定决心去问他,结果下课时裹挟着的人潮一下子把人冲走了,季柏的耳边充斥着今天中午要去哪吃、刚刚小测怎么这么难的交谈。 等到他从人群里挤出教室,脑袋里只剩下一大堆名词。 并且郑乐于不见了。 他走得极快,季柏看见他时对方似乎接起了电话,往外走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 所以现在他找不到郑乐于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 徐志文在门口发现他了,刚开口就是季柏熟悉的感叹,说去小测怎么一点也不简单,他做的小抄完全没有用处。 才说了两句,他就发现季柏情绪有点不对。 “你咋了?”他有些犹豫地开口。 季柏以一种深沉得看不懂的眼神看向他:“你看到郑乐于了吗?” “哦哦,刚刚往那边走了,应该在尽头阳台。”徐志文还正巧看见了,往前指了指。 季柏挎上单肩包就追了上去。 徒留徐志文一个人在原地迷茫,顺带着还被走出来的三三两两的学生撞到了,他有些纳闷地喃喃自语:“合着真吵架了?” 上课的教室是连栋教学楼,……设计得高级,但是七拐八绕的走起来容易迷路。 季柏上这么久学还是有点迷,最后都快要放弃了的时候,在旁边寂静的楼道拐角看见了郑乐于。 他眼睛亮了亮,刚要说话,只听见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的少年人柔和了眉目,含着笑意般说道: “好啊,那就下次,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的脸色一下子风云变幻起来。
第32章 酒吧 如果非要说这之后有什么变化,郑乐于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概可以用莫名其妙的冰期形容。 季柏不再怎么来找他,偶尔遇到他的时候,明明下一秒熟悉的笑就会出现,他却硬生生憋住了这笑,只露出郑乐于看不懂的那种表情,郁闷和生气混杂,似乎想让郑乐于先开口说什么。 郑乐于还没来及开口,对方先流露出带点悲伤的神情,似乎还有些郁闷,先一步走开了。 郑乐于摸了摸鼻尖,和季柏待一起久了他也爱做这些小习惯,把刚刚要说出来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还没有因为季柏那什么事情生气呢,倒是先被对方疏远了。 也许季柏是发现他知道了,或者是季柏突然对他这张脸不感兴趣了也说不准。 郑乐于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酒店门口见到的人,跟在季柏身边,似乎在抱怨某个游戏,天很黑,但是对方的长相和他有点像,那必然也和李琼楼很像。 季柏会是从别人那里得手了吗?所以开始远离了他。 那这样的话,伤心的就应该是他了啊。 郑乐于将视线落回面前的一晃一晃的摆车,微微垂下了眼帘。 谭青在对着期中考的复习资料哀叹,寝室里的空气带着秋天的昏黄色和闷热,刘文浦看向窗外的空气说要下雨了,属于秋天的雨大概又要成为入冬的一点预兆。 高霁对着寝室的墙在那玩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到了好笑的事情,还时不时笑出声来。 此时才有一种他人的喜悦与他并不相干的感觉。 他安静地撑起脸。 刘文浦到底细心,眼神有意无意般往这里瞥过来。 他回视,然后露出个并不明显的笑来。 对方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郑乐于看向桌子上的摆车,这是一个小摆件,用手轻轻地按下开关,小摆车就会来回晃荡起来。 现在,它已经被开启了,细微的叮当声和着窗外欲落不落的风声,听起来有一点淡淡的寂寥感。 在无边的秋色里,郑乐于垂眸,颜色偏深的眸子一下变得晦涩难言了。 — 已经是深秋,距离上次的话剧有半个多月了。 何绍和朋友一块进入酒吧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人气冲散了外面夜色里的寒意。 她歪了歪头,把红色的头戴式耳机信手取下来,放在了一边的吧台上。 同行的朋友和调酒师很熟,很快就畅谈起来,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调酒师还演示了她最新学的一款调和鸡尾酒,不知道说到什么,两人都笑得不行。 何绍有些无聊地把视线从酒杯里的冰块转移,尽管三分钟之前她还相当有兴致地晃着。 秋天,半个雨夜,九点还不到,种种原因让酒吧里的人很少,三三两两地坐在卡座上,舞池里有人蹦迪,灯红酒绿的,男男女女笑起来都带点调情的意味。 何绍的视线先后略过灰色波浪卷发在那里一个人喝酒神色落寞的女人,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试图揩旁边女生油结果被人拍下手的中年男人,最后无意识地转移到了灯光昏暗的角落里。 有人沉默不语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地倒。 何绍的眼抬了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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