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不陪父母过年已经是牺牲很多。”徐栖定说,“这好意我得领下。” 邹却一听便哑了口,这话倒衬得方才暗暗抱怨的自己不是人了。他想反驳徐栖定的“无处可去”,想说我们在彼此身边,难道不足够令人心安。可又拿不准徐栖定是否也这样想,只好扭头望着车窗外怔怔出神,手里那管润滑被握得发热。 “本来怎么安排今天的?”徐栖定问他。 邹却转过脸来,下意识将原本的规划和盘托出:“下午一起贴对联福字,到了傍晚我做菜你帮忙打下手,吃完饭可以一起找部电影看……” 徐栖定耐心等他说下去。 然后,然后……反正也实现不了了!邹却一把将润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啪”一下拍在自己大腿上,也不说话,视线复又与窗外路景缠缠绵绵,又紧张又后悔地揣测着徐栖定的表情。 那管东西的重量很快从自己腿上消失了。车也缓缓往路边停靠,邹却听见徐栖定的笑,旋即左手被人握住,轻轻与他十指相扣。 “你转过来。”徐栖定说。 虽然确实很想转,但邹却隐隐觉得自己的脸又烧红了,便梗着脖子不肯动。他就非得是虾子吗?他多想显得从容些、镇定些,能掌握主动权则更好,比起虾,更想做把勺,把这锅沸水搅出细密的涟漪来。 邹却于是定了定神,强装冷静地坐正身子。却见徐栖定笑得无奈,用遗憾的口气道:“不知道你更喜欢草莓,我买的是蜜桃味。你说下次我们先用哪个味道好?” 事实证明,勺子确实是比较难当的。 “好像还是可食用的。” “别说了……!” 邹却更恼,夺回润滑重新塞进口袋,催促他赶紧回家。徐栖定又逗他几句,眼看着要把人惹急了,才心满意足地闭上嘴。 回了徐栖定家小区,两人一人拎一袋菜坐电梯上楼,门口已经多了两双没见过的鞋,想必狄明洄和曹抒也没把自己当客人,早早进屋了。邹却弯腰换鞋,抬头见曹抒走到玄关和他打招呼,脸上表情却不太好看,一副分明很委屈却不得不扯出笑容的模样。 “怎么了?”邹却拍拍他,“又和你哥吵架了吗?” “不想说。”曹抒像刚从冰箱里爬出来,声音被冻得硬邦邦的。 而徐栖定将两袋菜拿去厨房,也发现满脸愁容的狄明洄,正咕咚咕咚往嘴里大口灌着温开水。 不用他问“怎么回事”,狄明洄已经迫不及待自己开了口,唉声叹气道:“又闹僵了。” “说。” 狄明洄还没接着解释,曹抒突然在客厅嚷道:“这年我不过了,我回排练室去!” 他说着便真的要走,被邹却拉回来按在沙发上。 邹却叹口气:“看过钱塘老娘舅那种调解节目没?好想给你们俩报个名。”
第68章 除夕(二) 曹抒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经过,狄明洄则郁闷到跑去阳台上抽烟,显然对弟弟的不快也颇有怨念。 这事儿说来确实有些过于离谱。 前阵子曹抒得到和自己崇拜的乐队合作的机会,由此结识了乐队成员中小有名气的主唱,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那主唱叫南承,长得眉清目秀,又很有才华,非常受女孩们的欢迎。真正和他成为朋友前,曹抒总在网上看到南承的各种花边新闻,把他描述成风流成性、女友一天一换的花花公子,因此在南承对他表示自己喜欢男人时,着实吃了一惊。 彼时他们已经混得很熟,常常约着一起吃饭、做音乐,狄明洄去给曹抒送过几次吃的,还鼓励弟弟说要跟有能力的人好好学习,争取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厉害。曹抒应下了,更加发奋地提升自己,也没想到这短暂几面倒是让南承起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某天向他提出想要狄明洄的联系方式。 虽感到疑惑,曹抒还是没往那方面想,只道是狄明洄财力雄厚,南承大概想要借自己的关系拉个赞助。他还热心表示自己能够帮忙说服哥哥,却见南承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很快坦承自己对狄明洄产生了一些暧昧想法,简而言之就是喜欢、想追。 曹抒大脑宕了机,第一反应是想要阻止,又说不准自己到底有什么阻止的必要和资格。面上不关心不在乎,背地里还是紧张得不行,觉得难以接受南承和狄明洄有可能会在一起这件事。他不敢去打探哥哥的反应,只知道南承行动力强,或许已经开始频繁联系对方,用尽一切追人的手段。忐忑席卷了他,虽然这几年狄明洄身边换过不少情人,可近来兄弟俩关系转好,狄明洄也像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曹抒不由生出了近似“独占”的想法,不想放走哥哥喜欢别人,不想那些专注于自己的目光转移阵地。 没多久狄明洄便联系他,问那个南承究竟是怎么回事。曹抒强颜欢笑,内心想要大叫“不要搭理他!不要答应他!”,嘴上却说着“不知道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挂掉电话后他恹恹地趴在桌上,惊觉自己竟掉了眼泪。 莫名的委屈攻袭了他的全身心,使得他情绪极其敏感,控制不住地对哥哥发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真正的心里话却埋在身体最深处,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另一边,狄明洄三天两头收到南承的信息,不是邀他共进晚餐,就是说些模棱两可的暧昧话语,分寸又把握得恰到好处,并非越线,却叫人很难招架。对方显然足够殷勤,本身长得也不赖,这要换做以往,狄明洄大抵就是“何乐而不为”了。 可他这次却觉得不胜其烦。一想到那小子是曹抒崇拜的对象,心里就涌出大股无法言述的情绪,这情绪几乎要驱使着他逼问曹抒,我哪里不比那家伙好,你能不能别总是对着别人星星眼了! 而曹抒近段时间也确实反常,自南承接近他之后,曹抒便又开始对他爱答不理,说些尖锐无情刺伤人的话,让狄明洄感到很受伤,也很烦躁。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来缓和自己和弟弟之间的关系,难度和追回撕破脸皮的前任没什么两样! 好比一池水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南承这颗碍事的石子儿却偏要击碎水面,制造些本不应该出现的裂纹来。 曹抒为什么反常?狄明洄认定没有哪个粉丝会在偶像有了心仪对象后,不感到烦闷与怫郁。 他越想越焦灼,越想越不爽,又觉得这事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几次三番想要拉黑烦人的南承又放弃,担心曹抒会为偶像抱不平,与自己的距离便自然变得更远。 父母在国外,以往每年过年兄弟俩都会飞过去聚一聚。前段时间母亲听闻徐家的事,打电话问起徐栖定的情况,又善解人意地嘱咐他今年不如就留在芍城陪朋友过年。狄明洄心不在焉地应了,马上给曹抒发信息告知此事。 那人还是晾了他好几天,才回了个一目了然的“哦”字。 狄明洄从未觉得这字有如此刺眼过。 他决定趁着过年这几天好好解决和弟弟之间的问题,没想今早刚开车接上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迫使两人因为早餐吃什么而莫名其妙争吵起来。 多大岁数了,还这么任性,真的太不懂事了!现在还放着好好的年不过说要回排练室?非逼他发火是吧?! 狄明洄憋屈得快要命了,从阳台扭头看了眼正与邹却抱怨个不停的曹抒,忍不住在花盆盆沿上按灭烟头,然后大步迈去弟弟跟前。 说话声被打断,曹抒仰头望他,被狄明洄拎着衣服后领站起来:“走啊。” 邹却拦他:“别这样。” “他不是说想走吗?”狄明洄恨恨地,“曹抒我提醒你一下,这是在别人家里,大过年的你发什么疯?有没有点教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就全都说出来,我们今天好好算一算账。但你不能影响别人的心情知道吗?今天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谁愿意看你臭着个脸!” 徐栖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兀自靠在沙发上给电视换台。刚好切到个调解类节目,夫妻俩大打出手,众人费劲口舌去劝和。邹却瞄到电视画面,有点想笑,又觉得这不是该笑的时候,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好了,都说了大过年的,不要在这种时候吵架伤了和气。” 狄明洄松开曹抒,嘴上仍然咄咄逼人:“你说。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有多恨我,你说出来。” 曹抒把下唇咬得泛白,觉得心上被拉了道口子,咝咝渗着血。狄明洄见状也顿感懊悔,觉得“恨”这个字实在太重,自己竟口不择言到如此地步,是真的过分了。 他谨慎地观察着曹抒的神色,竟猛然发现弟弟眼里隐隐含着水光,嘴唇翕动,像只受惊的鸟,仿佛连发梢都沾满脆弱。 狄明洄顿时慌了神。 他听见曹抒开口了,声音低低的:“我看见南承寄给你的新年礼物了,好大一箱。” 这个名字确实是个能触发危机的炸弹,狄明洄觉得自己变成座将要爆发的火山,躁意源源不断涌起,冒着灼人的火星子:“根本没拆,等着退回去,我缺他那些礼物?祖宗,能别提他了吗?” 曹抒神情有些许松懈,半晌憋出一句:“哦!” 又是哦。狄明洄刚想发火,却见那些眼泪终于满得溢出来,大颗大颗砸进衣领里。小弟性子要强,太久太久没见他哭过,这眼泪过于珍贵。 曹抒起初反手用手背去抹,被邹却手忙脚乱地递来纸巾后,眼周皮肤便因反复擦拭而变得更红。 狄明洄浑身的气也像是泄了,瘪成一片语无伦次的小舟,想要托起弟弟的哀伤。他在曹抒面前蹲下来,叹了口气道:“能跟哥哥说说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吗?” 曹抒眼泪越掉越多,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邹却转身戳了下徐栖定,用眼神表示他们现在好像有些多余,是不是该给那兄弟俩留出对话空间。徐栖定却一动不动,看戏般注意着那边事态的发展。 邹却只好也留在原地,掏出手机随便乱划起来,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忙。 曹抒半天不语,狄明洄等得有些急,抓住他的手晃了晃。这许久未出现过的亲密举动让曹抒眼皮一跳,哽咽着说:“你能不能别跟南承联系了。” “行。”当然不快,狄明洄还是答应下来,“别哭了,没人跟你抢你偶像。” 曹抒闻言眨了下眼睛,诧然。他思考了一会儿,本想就此闭口不言,最终还是决定作出解释:“我没有担心你抢他。” 他顿了顿,好像有点说不下去了:“我是,担心,你跟他真的在一起。” 他其实想说,我是担心他抢走你。可这话要说出口实在需要太大勇气。 狄明洄没听懂他的话,脸上现出几分失望:“曹抒,我现在在跟你好好说话,你不要总提无关人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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