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睫,徐栖定看着不断往地上砸的雨幕开了口:“不介意我抽烟吧。” 没话找话,分明已经抽了快半根。 “……不介意。” 对话没了下文,难捱的沉默像要把沉郁的心压垮。平生第一次这么想要发脾气,徐栖定咬咬牙,欲转身回到屋内,步子又被突然出声的邹却绊住。 “刚才的那个事,我不会跟我哥说的。”声音很小,已然听不出哭腔了,“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奇怪,为什么会有怒意上涌。 “谁跟你说的?”徐栖定尽量维持语气平稳。 “我之前看到你们……”邹却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看到你们接吻了。” 吃炒面那天。 他把脸侧过去,笑了一下:“恭喜你们啊,我哥真的很喜欢你,跟我提起过很多次了。” “虽然是个乌龙,但我觉得以防误会加深,还是先不要告诉他比较好吧。”邹却又说,“他从厨房出来就去卫生间了,是去洗脸上的奶油。你来得晚了一点。” 额角突突跳,徐栖定掐灭烟问他:“你知道他喜欢我?” 邹却一愣,很快点头,嘴角仍扬着:“嗯,一直都知道。”顿了顿又补,“很替你们……高兴。” “刚才不好意思了。”徐栖定打断道,“冒犯到你了吧。” “误会而已,我没关系的。”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徐栖定想。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和邹岩并未两情相悦,那晚在街边,是他自愿接受了邹岩的拥抱和亲吻,而这一幕也被邹却目睹。 何况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那人说,替你们高兴。 屋内嬉闹的声音隐约入耳,有人放起了那首经典的《一场游戏一场梦》,歌声隔着门像是从上世纪飘来的。 徐栖定不再去看身边的人,思绪像跌入娄烨的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脑里全是陈妍希在电影里唱这首歌的样子,还有《观音山》,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范冰冰。 只是忽然觉得刚才的吻也像个梦。 很合时宜地,竟然想起绿豆最喜欢的那首歌。挪威森林。有句歌词讲,美梦结束吧,火柴一般地可怜。 ——无论是不是梦,好像都得结束了。 雨势未见要减弱的迹象,反而更汹涌地下。没再说什么,徐栖定推门回到室内。邹岩大概是刚从卫生间出来,正和众人抱怨奶油黏在脸上太过黏腻,光用清水洗还残留不适感。有人想看热闹,和他讲起刚才玩大冒险的事,话里话外若是他在场岂不是有好戏看。 “哎哟,你可错过了,徐栖定没找着你人。” 邹岩享受这类打趣,自己既是话题中心,还和徐栖定被放在一起调侃。他也跟着笑:“是吗,你们别老开这种玩笑了。” “你不信问当事人嘛。” 被点名,徐栖定没立即出声。邹岩试探着叫了声他的名字,他才用一贯平和的语气应道:“都失败了还提。来吧,不是想让我换个任务做吗,说说看。” 口哨和起哄顿时此起彼伏。 让邹岩决定任务内容,倒是没敢为难他做别的,不过一口闷完一瓶酒。头有些晕,徐栖定在一片叫好声中搁下酒瓶,又忍不住转头望向门口的人影。 成为了个秘密吧?今晚被视作乌龙的吻,除了他们,就只有雨知道了。 分明本该是很普通的夏天夜晚。 这一晚,徐栖定在失落中认定自己强吻的举动确确实实只给对方带去了惊吓和不适,也信了邹却口中的祝福与面上的笑。 而他没办法知道。听着雨声落下眼泪的那一瞬,邹却想的是……无望的初恋,好像真的需要结束了。 ---- 下章时间线回现在!他们当年的阴差阳错当然不止是这个“乌龙”吻那么简单,毕竟绿豆和全面镜的故事是如何结束的还没有讲到,前文那些没解释清楚的悬念后面都自然会揭晓的。谢谢大家给我机会愿意看下去。
第46章 出格 “雨停了。” 任柚将窗重新打开,被水汽沁湿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清冽而不潮闷。 刚才在屋后放了十多分钟的风筝,没想天色渐渐转阴,没多久便下起雨来。不比夏日暴雨来得猛烈又突如其来,秋冬的雨要温柔许多,只淅淅沥沥地飘。 三个人顶着蝴蝶风筝往屋里走,起初还小跑几步,很快便不约而同将步子放缓,任由雨丝往身上掉,发间落满点点晶莹。 任柚第一个笑起来:“搞什么啊,雨中漫步。” 邹却抓着风筝,眼眸晶亮,好像有雨落了进去。他擦了下额头的水,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风筝太小,不够三个人挡雨。雨刚开始下时,徐栖定只顾着把他罩在筝下,而自己却湿了半边身子。邹却望着他,望他睫毛上一颗雨珠,一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徐栖定转过脸来。眉骨饱满,眼睛是澈亮的清水里卧一块碎玻璃。不像深渊了,而是望不到底的狭小海域。 “我好高兴。”邹却说。 “我也很高兴。”任柚插嘴,“我真的好喜欢跟你们一起玩,总让我心情特别好。” 徐栖定忽略掉她的话,对邹却道:“等会先洗个热水澡吧,淋了雨容易着凉。” 邹却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一遍:“我好高兴啊,徐栖定。” 其实也没多想放风筝。可是今天被带来这里,和他一起放,说过的话被人记住,听他说“想春天的时候带你来”,怎么就会这么高兴。 原本跌到谷底的心情在转好,此刻施展魔法的人是徐栖定。 要感谢的对象却像是不愿领情,沉默几秒后才“嗯”了声,接着又催促他赶快进屋洗澡换衣服。 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邹却忍不住偷笑。 三人陆续换过衣服,天也复又放晴。任柚要接着工作,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就哀嚎着回房间了。邹却在客厅角落的储物柜里发现了几盒桌游,种类应有尽有,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想玩?”徐栖定刚切完一碟哈密瓜,“想的话就拿出来玩。” 倒是兴趣不大,邹却摆摆手否认,又禁不住把疑惑问出口:“怎么买这么多放在这里啊?” “买了就买了啊,哪有那么多理由。” 轻飘飘扔来这么一句,邹却看出他没讲实话,也没再多问。 果不其然,在他将其中一盒桌游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番后,徐栖定还是松了口: “其实是小时候有段时间同学之间很流行玩这些,尤其开运动会那几天,很多人带去学校玩,我很羡慕,放学后忍不住央求我妈买,她没同意。” “啊,为什么不同意?” 又不是抽烟纹身,玩个游戏有什么好管。 “那得问她啊。”徐栖定笑了笑,“我们家很多东西都是违禁品,她不会允许我把时间花在没意义的东西上。” 那真是很无趣的童年,邹却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想了想自己的成长历程,虽然娄晓青确实有做得不妥之处,可至少没有剥夺他在那个年纪玩乐的权利。有无意义的标准究竟能是什么,玩个桌游而已,何必这样紧张啊? “所以你现在是……弥补自己。”他小心翼翼地说。 “嗯。”徐栖定听上去像是并不在意,“其实买来也没什么兴趣玩……拆都没拆开过。但很多时候确实忍不住买,不高兴的时候就想买这些,哪怕拿到手里看一看也是好的。” 明白了。就好像他每次去超市,看到橙子味的果珍还是会放到购物篮里,即使早就不爱喝香精味浓重的冲泡饮料了。 “吃点水果。” 邹却正愣愣出神,只是摇头。徐栖定无奈,拿牙签叉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切都切了,不吃浪费。” 面前忽然飞来一块哈密瓜,邹却下意识地抓住这只手,扶着它低头吃掉。进了嘴却仍不愿松开,心里泛上些莫名的酸来,大概名为心疼。 “她还不让你干什么啊。” 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语气故作轻松了一些。 “多了,说不完。”徐栖定用手指替他揩了下嘴角,“小时候我最在意的一件事,其实是她不允许我吃学校的食堂。” “那你吃什么?” “家里阿姨煮的饭菜,每天中午送到校门口。” “能有多大区别……”邹却一顿,“不过,可能也会有同学羡慕你,每天都能吃到家里的味道。” “这是在安慰我?”徐栖定漫不经心地又叉一块哈密瓜给他,“是,当时我同桌常跟我讲,好羡慕你,能自己选择吃什么菜。我说我没办法选择,并不是我爱吃什么阿姨就会做什么。她也只听我妈的而已。” 他声音低了些:“小孩子很容易感觉到自己不合群……我其实很想和同学一起排队去食堂,坐同一张大长桌,吃学校的统一饭菜。事实是我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去门卫室拿保温饭桶,也一个人坐在空荡的教室里吃掉午饭。” 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又微微扬起来:“狄明洄和我隔了七个班,三层楼。有段时间他会从去食堂的队伍里偷偷跑掉,跑回教学楼找我。我就把我的饭菜分他一半,还会每天讲一个笑话给他听。” 没想到狄明洄还挺仗义。 邹却也笑了:“为什么讲笑话?作为他陪你的报酬?” “他一直是个活宝,很受周围人欢迎。”徐栖定说,“我记得他在他们班有个绰号叫笑话大王,因为讲笑话很厉害,总是把大家逗得非常开心。但那阵子大概是江郎才尽,因为想不出新鲜的笑话很着急,就让我替他出谋划策。” “哦——然后他转述你的笑话给同班同学听,以此来保住他笑话大王的名号?” “是这样。” 盛放水果的碟子见了底,不知不觉好多下肚。邹却抱着膝盖,静了会又问:“……为什么愿意和我讲这么多。” 一直以来他都笃信,向他人袒露自己的脆弱是顶级危险的行为。可徐栖定选择把回忆讲给他听,虽然用的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可任谁都能听出来,那些其实都属于伤疤。 “感觉你好像很想知道,所以说了。”沉默几秒,徐栖定回答。 “有更高兴一点吗。” 怎么会高兴。邹却又觉得眼睛发热,好像眼皮下藏的不是眼球,而是颗被太阳炙烤的葵花籽。 既然是关乎你的脆弱,我当然也会跟着一起心痛啊。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手又探过来,抚上他的脸颊。 “能不能亲。”徐栖定问。 回答他的却是主动贴上来的唇。好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小兽,邹却不熟练地试图掌控吻的主导权,很轻易便被反客为主。攥住对方衣服的手失了力气,只要在徐栖定那里,他似乎总能化成一团柔软的橡皮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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