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珈禾那时没有上寄宿制高中,也不住在谢家,那段时间谢家对他除了经济上的资助之外并不过问他的生活,裴珈禾心里反而有些小小的庆幸,想着尽量挣点生活费,少同谢家张口。 他高中的时候并不为学业忧心,谢晏舒出于种种原因将他和谢浔放在了两所离得很远的高中,裴珈禾所在的高中管理上不算很严格,拼拼凑凑,裴珈禾一周有大概两天半的时间能出去兼职。 他在一家酒庄当侍应生,那家酒庄私密性很好,且老板招人要求很高,裴珈禾当初去应聘时一度担心里面会有些不正经的营生,却没想到老板反而格外关照自己的员工,决不允许客人与员工之间发生不当关系。 这是一份时薪相当丰厚的工作。 裴珈禾对自己来到谢家之后花的所有钱都记在账本上,他想要一点一点还清,这份工作对他来讲是雪中送炭。 一个周末的下午,他接到同事的电话,那个Omega在电话里火急火燎,请他帮自己代班半天。 裴珈禾问他怎么不请假,他说自己的假期已经用完了,现在如果再请就会扣掉全勤,这是一笔数字很大的金额,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人顶班。 “拜托了……这个月的全勤奖我到时候分你一半,珈禾你最好了,这一批侍应生里面只有你跟我身形相仿,我的工作服和面具都在柜子里,钥匙在顶上,你去了就会看到的。” 裴珈禾一向不太会拒绝人,何况这个Omega也算是一直照顾他的前辈,他便答应下来。 酒庄给每个侍应生发了特制面具,他们在这里上班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并不允许露出自己的脸,裴珈禾看着换好衣服的自己,小小地松了口气。 确实看不太出来。 他转身端着托盘,进了第一个包厢。 踏进去的那一刻,看清坐在沙发上客人的脸时,裴珈禾心如擂鼓。 那是陆闵之和谢晋宇。 他很担心会被发现,但好在两人的注意力并没放在他身上,裴珈禾深呼吸了口气,稳稳当当地将酒放下来,开始熟练地醒酒。 红丝绒般的酒液进入醒酒器,陆闵之和谢晋宇聊着天,聊到生意,又说起自家小孩,陆闵之又忽然道:“很久没见到那个小孩了。” 谢晋宇打着哈哈道:“珈禾吗?” “最近谢浔一直闹着要跟他表白,被我揍了一顿,高中还没毕业,脑子里就想起这些东西了。” 裴珈禾弯下腰,不动声色地垂首斟酒。 “他长得很出挑,像他母亲年轻时的翻版,谢浔小孩心性,喜欢漂亮的也正常。”陆闵之端过酒杯轻轻地晃了一下,对着身后的侍应生吩咐道:“这个酒,再打包两支,让人送去陆家。” 又对谢晋宇道:“改天让谢浔来玩。” 裴珈禾轻轻地应了陆闵之的话,自觉地从包厢退出来,到走廊尽头时,终于撑不住似的双腿一软,贴着墙壁滑倒在地上。 他脑子里飞快地在想,陆闵之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见过母亲吗? 什么时候?他会不会知道母亲的下落?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样阴差阳错的机会下从陆闵之的口中听到关于母亲的消息。 如果今天他没有来顶班,如果今天来的客人不是他们,又或者他进去迟一分钟,他可能都不会听到这几句话。 命运像一把无情的推手,胁迫着他站在真相的悬崖边上。 裴珈禾握着陆云祁的手,给他贴上最后一个创口贴,轻声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真正地体会到,如果有心人真的想要藏住某些消息,这辈子到死,我都无从得知。” 倘若他那天下午拒绝了那个前辈,或许到现在,他都还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将谢家视作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报答他们。 作者有话说: ————--————--———— 亲亲——
第64章 陆闵之的话只是一个引子。 对于裴珈禾这个还没有成年的学生来说,想要抽丝剥茧找到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情,并非易事。 他后来辗转许久,在离川港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城,找到了在陆家工作过一段时间的保姆。 裴珈禾拿着裴知宜的照片询问她的时候,那个已经快七十岁的老人辨认许久,面上闪过一丝一闪而过的恐惧,摇了摇头说没有见过。 如石沉大海,裴知宜的下落依然杳无音讯。 但裴珈禾依旧不肯放弃,这件事分明透露着怪异,不然陆家怎么会突然遣散那么多当年在陆家工作过的人。 “我后来……”裴珈禾抓着陆云祁的手,“在谢浔过生日的时候给他送了块手表。” 他笑了一下,“我看得出他对我的心思,所以那块表我送给他的时候,在里面装了窃听器。” 裴珈禾想起当初谢浔收到礼物时的表情,谢浔那个时候大概是真的高兴,他也没想过要怀疑他,裴珈禾甚至特意告诉他,这块表是他挑了很久才选回来的,你要一直戴着,不能摘下来。 谢浔也真的如他所言,除了洗澡和游泳,这支表从未离身,直到后来裴珈禾离开谢家,说表要重新维修,谢浔才还给他,而裴珈禾在销毁之后,送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给他。 他几乎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告诉陆云祁,在不知道谢浔究竟对这些事了解多少的情况下,就已经学会了利用他。 裴珈禾其实后悔过,也害怕过。 如果谢浔是无辜的,那他这样做,实在不算个好人。 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裴珈禾就无师自通般地学会了察言观色,而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他甚至学会了精于算计。 他那么聪明,学起这些并不需要多费什么精力,他又很擅长伪装,能让谢浔自始至终相信,他曾经确实有那么一点喜欢过他。 裴珈禾说起这些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就像他之前和陆云祁提起小腹处的伤口时一样,他麻木又机械,这些记忆不知被他深埋在脑海中多久,再次提起,那些血淋淋的过往早已干涸,剥开来,也就没什么痛感。 陆云祁却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他张了张口,轻声道:“所以,你分化期的时候出了意外,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什么吗?” 大概是感觉到了裴珈禾的紧绷,房间内苦橙的气味慢慢弥散开,而后晚香玉的香气也隐约浮现,裴珈禾垂眸,他今晚格外坦诚,没有再隐瞒任何事情。 “我察觉到分化期要来临时,就已经打算一个人度过那段时间了。” 裴珈禾给自己买了足量的药物,食物和水,躲到了一个没人能发现的小旅馆,他不希望有人来找他,尤其是谢浔。 他不想欠谢浔人情。 分化期开始的那两天里还没那么难捱,他依旧清醒,有时候还能翻开专业书啃个几十页,直到第三天的傍晚,他迷迷糊糊地从午睡中醒来,身上烫得厉害,皮肤红脸也红,两条胳膊使不上一点力气。 谢浔给他发信息打电话,问他去哪里了。 裴珈禾没有回复。 他打开手机里负责监听的软件,想要往回倒。 他隔两天察看一次,那个窃听器里的录音一般也只能保存72小时,超过时间就会自动迭代更新,谢浔上了大学之后待在家里的时间又少,所以需要听的内容并不多。 但这次正碰上交谈声,带着一丝电流杂质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裴珈禾浑浑噩噩地趴在床边,他已经习惯这样监听谢浔了,从最初的愧疚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有时候他都无法相信自己的道德感会降低到这种程度。 “祖母,等珈禾满18岁,我就跟他表白。”谢浔的声音里满是坚定,“我知道您不太喜欢他,但是请您这次不要再拦着我了。” “您已经把我们分开很久了,珈禾现在也不常回来。” 谢晏舒似乎对谢浔的小孩心性提不起什么劲,随意地道:“玩玩就行了,别当回事。” “你知道我们当初收养他也只是个意外。” 谢浔不依不饶地道:“但那是陆家的事,我真的很喜欢珈禾。” 谢晏舒道:“他母亲当年差点把陆家翻了天,过了好几年才安分些,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实在不能放心你跟他在一起。” “可他什么也不知道。”十九岁的谢浔没有任何犹豫地道:“那些陈年往事,不会有人告诉他的。” 谢晏舒的笑声中带着几丝不屑,那是一个长辈对于年轻人小打小闹的熟知和预判,“他是不知道,可他是裴知宜的儿子,你又怎么就能保证,他不会像裴知宜那样呢?” “难道你要学你陆伯父那样,将他也关起来吗?” 谢浔沉默着,无言以对。 声音消失了,一种更大的死寂降临在屋内,身体里的痛楚和更深处的崩溃在同时摧毁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裴珈禾甚至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眼泪还是汗水,闭上眼睛,他想起母亲失踪那一天的大雪,他那时期待着母亲回来和自己堆雪人。 而现在,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这个小房间像一座牢笼,分化期的发情热让他痛苦得无以复加,信息素在房间内不断膨胀,一再压榨着他能呼吸到的新鲜空气。裴珈禾死死抓着枕巾,小腹处传来刀绞般的疼痛,他疼得五官都扭曲变形,恨不得死在这一刻。 谢浔知道什么,可他不会告诉自己。 母亲的失踪和陆家有分不开的关系,他们收养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心。 原来他的人生,从来都没有希望。 他站在真相的悬崖边上,下面云雾重重,依旧扑朔迷离。 裴珈禾奋力撑起身子,想要抓到放在床边柜子上的药,但很快体力不支,双腿一软又跪回床上,他半晌没有动弹,鼻尖上的眼泪掉下来,很小声地说了什么。 “妈妈……” 明知无人应答,但他还是轻轻地唤了一声。 如果死在此刻,裴珈禾也不会觉得有丝毫遗憾。 可他偏偏,又醒来。 作者有话说: ————--————--
第65章 陆云祁抱着裴珈禾,像抱着一朵毫无重量的云,轻飘飘似乎随时会远去,他喉头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安慰都无从开口,裴珈禾的人生原本应该是平凡而又幸福的,他会和他的妈妈一起长大,生活,互相陪伴。 裴珈禾那么聪明,会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他的未来原本一片光明。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毁在陆闵之的手中。 一个人的邪念,成为一个家庭的无妄之灾。 他要怎么去安慰裴珈禾?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我会一直在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抱裴珈禾抱得那么用力,眼眶通红,恨不得将裴珈禾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好让自己分担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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