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闵之终于再一次撑不住倒下了。 只是在进医院之前,他留下了一句吩咐,让裴珈禾十二个小时之内务必去医院见他。 整个陆家空无一人。 裴珈禾离开的时候在深夜,如同他当初来陆家时一样两手空空,离开时他也什么都没带,只是将身上的电子设备全部换了一遍,以免被很快追踪到。 计划比预想的还要顺利,陆家这些年树大招风暗地里盯着的人不少,现在只要被撕开一个小口,就会引来更多的攻讦。而他现在已经不方便再出现在人前,有些事情交给别人做反而更好。 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了几下,裴珈禾叹了口气,陆云祁应该也一直在背后帮他。 其实应该当面道谢的。 只可惜诸事纷扰,或许不去见他,也是件好事。 陆云祁这段时间被陆闵之软禁在陆家,裴珈禾知道他现在应该脱不开身,他甚至为此松了口气。 裴珈禾觉得自己也确实可笑,他能把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的退路以及万一面临调查时的说辞都准备好,却无法准备好一个正式的告别。 但一切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他看着前方幽暗好像没有尽头的公路,忽然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已经十一年,还是十二年了,从他知道母亲的失踪和谢陆两家有关系之后,他的人生好像就只剩下找到真相这一件事情,只可惜永远还差一点。 而他已经快要精疲力竭了。 母亲失踪的那天这座城市落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与这场大雪同时到来的还有他猝不及防的人生中转,裴珈禾的成长就如同卡带的录像,走走停停,却始终走不出这场骤雪。 现在这场雪变成潮湿连绵的雨,倾泻而下,成为他人生中漫长而无望的雨季。 今天会不会有日出? 一个没由来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想绕道驱车去海边,可是又经不起时间的消磨,这个时候应该很多人在找他。 他不过犹豫了短短几分钟,却忽然从后视镜中发现了另一辆车,不是汽车,是一辆重机车。 裴珈禾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辆车让他想起陆云祁,转而一想此时此刻陆云祁应该还在陆家,而他选的这条路又相当隐蔽,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被那么快追上。 但很快那辆机车的速度已经快赶上他,呼啸而过的瞬间裴珈禾下意识刹了下车,而那辆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机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整个车身横在他的车前,死死堵住了他的路。 陆云祁从车上下来,一把扯下头盔,他一步一步走到裴珈禾的车前,隔着玻璃看着他。 他双眼赤红,额头上也有明显的血迹,撑在车前盖上的指关节也全都是伤,血迹未干整个手背都是斑斑血痕,那是他跟几个看守他的保镖动手留下的,一个人打四个职业保镖,大概谁都没想到他能打赢。 他的长相天生带着几分阴郁,眉骨压下来,低头看人的时候会觉得他此刻必然是暴怒的,可是一抬头,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怒气,只剩下委屈和难过。 陆云祁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裴珈禾,寂静无人的公路上只有车灯依旧刺眼地亮着,许久之后他眼眶中掉下一滴眼泪,豆大的眼泪砸下来,像是难过至极又不可置信地哑着嗓子道:“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老婆?” 他甚至不问裴珈禾为什么走,只是在怨他抛下自己,裴珈禾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愣了许久之后才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想要过来抱他,却连站都站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裴珈禾在衣服上随便蹭了下被碎石子划破掌心的血痕,他猛地一下抱住陆云祁的时候才感觉自己好像重新会呼吸了,心脏也像是仍旧在跳动,整个人终于渐渐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却仍然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我这么舍不得? 为什么你又要追上来? 陆云祁埋首在他颈项里,眼泪顺着他的肩膀掉进裴珈禾衣服里,他找出来的时候慌得要死,生怕陆闵之先他一步找到裴珈禾,又怕在这期间裴珈禾再出什么意外,他眼睁睁看着裴珈禾的状态越来越差,他除了在推倒陆氏这件事上添砖加瓦之外,好像也做不到别的了。 他想要等一切尘埃落定,至少陆闵之死了之后再告诉裴珈禾关于他母亲的事情,可是裴珈禾却已经不愿意等到那个时候了。 裴珈禾终于到了能够脱身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也不打算带走他。 “不要哭了……”裴珈禾哆嗦着,抬手去擦他的眼泪,看他额头半干的血迹,问他,“疼不疼?” 陆云祁却反问他,“那你呢?疼不疼?” 裴珈禾只是摇头,陆云祁就笑,“我也不疼。” “你先跟我走,好不好?”陆云祁小心翼翼地将他掌心里咯着的小石子弄干净,“先去一个暂时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老婆。” “你不能就这样不要我。” “我也不想就这样离开你。”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陆云祁轻轻吻着他手腕处跳动的脉搏,“总要看到坏人的下场,不是吗?” 他擦掉裴珈禾的眼泪,而后带着他去了之前以他人名义买下的一个小公寓里。 一切都安顿好之后,陆云祁看着他换上睡衣,盖好被子,低头认真嘱咐道:“答应我不会走,好吗?” 裴珈禾伸手想要触摸他额头上的伤,“不处理一下吗?” “不用。”陆云祁道:“我今晚还会回来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老婆。”陆云祁在他有些失神的眼睛上亲了亲,“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我。” “我说过,你要试着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 逃跑未遂的小裴和心碎成八瓣的小陆…… 但是,小裴现在的精神非常不好,他还会跑第二次。
第61章 对于裴珈禾今晚的离开,陆云祁并不意外。 从陆云琛出轨的那些照片被曝光出来开始,他就猜到那是裴珈禾在以自己的方式反击陆闵之。 尽管这在某种程度上与自揭伤疤无异,他也并不希望裴珈禾这样做,可归根结底,陆云祁知道自己无法插手,裴珈禾与陆家的这些恩怨,必然要亲自了结才算不辜负他这么多年忍下的痛苦与绝望。 他无数次看着裴珈禾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神采日渐黯淡,好像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主心骨正在摇摇欲坠,被逐渐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出去。 陆云祁只能越来越黏他,恨不得每天每夜地都陪在他的身边,生怕一个转身裴珈禾就会毫不犹豫地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他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感觉不到裴珈禾的异样,桩桩件件,他不知道自己是作为旁观者还是亲历者,痛他所痛,恨他所恨。 陆云祁随手擦了下额头早已干涸的血迹,他从公寓出来之后换了辆车,去陆闵之所在的医院。 W&H现在确实乱成了一锅粥,就算正常的生产还在继续,但是线下的销售也遭到了很大影响,几个主管和负责人忙得脚不沾地,裴珈禾扔在公司的手机已经被打了无数个电话,直至电量耗尽。 医院里相当热闹,谢晏舒和谢浔都在,包括那个兢兢业业新来的管家,陆闵之不久之前从抢救室出来,转回了普通病房接受观察。 陆云祁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就要推开病房的门进去,谢晏舒拦住他,“你父亲还没有醒,不要进去打扰他。” 又不悦地道:“裴珈禾呢?” 陆云祁指了指自己额头的伤,笑了下道:“我现在脑子不太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好吗,祖母。” 他甩开谢晏舒的手,反手将病房的门关上反锁,看着躺在病床上已经渐渐清醒过来的陆闵之,直接道:“你派人去找裴珈禾,是想让他回来替陆云琛和W&H背锅,还是想直接让他再也回不来?” 陆闵之看着他,讥讽地道:“难怪……你那么听他的话。” “你们瞒得倒是很好。” “从谢浔到云琛,再到你,他也确实有几分本事。” 陆云祁走到病床前,厌恶地道:“别拿我跟另外两个垃圾比较。”他手上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在病床的护栏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陆闵之费力地扭过头,才看到那赫然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瞳孔缩了下,道:“你想干什么?” “陆云祁,你以为你这样做还能全身而退吗?” “没要干什么。”陆云祁轻飘飘地道:“怕我杀了你?” “真杀了才麻烦呢。”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笑眯眯道:“我毕竟是你的儿子,你活着,我才好尽孝啊,父亲。” 陆云祁将冰凉的刀背贴在陆闵之手腕处,淡淡地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比如,裴知宜当初的失踪和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闵之手上并不安分,似乎是想要按呼叫器,陆云祁却把已经被拔了的电源线扯过来,勒着他的颈项道:“我来都来了,你还指望我什么准备都不做吗?” 陆闵之嗓子里喘着粗气,发出不清晰的声音,他的身体已然撑不住这样轮番的惊吓,但他毕竟身居高位许久,见陆云祁以这种方式逼问他,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你在替谁问?” “替裴珈禾问吗?”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陆闵之嘶哑地道:“真是难为他了,在我面前装这么久。” “别说废话了。”陆云祁捻着手中的电线,“我又不是真的不会杀了你。” “谢晏舒会拦着我,但谢浔应该会把谢晏舒拦下来的,反正他对你这个伯父也没什么感情。” 陆闵之察觉到一股濒死的窒息感像蛇一样缠绕住他,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混沌间想起久违的往事,那种操纵他人生死的快感让他几乎忘却了现在自己的命在别人手里攥着,许久之后才道:“裴知宜的确是自杀。” 她死在裴珈禾八岁那年。 于一个天气很好的夏日午后。 裴珈禾被谢家资助已经有一年多,他主动提出上寄宿制学校,不怎么在谢家住,裴珈禾知道谢家对他有恩,他从小心思敏感,也不愿意多麻烦谢家的人,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在寒暑假的时候才会住在谢家,陪比他大了一岁的谢浔玩一些幼稚的小孩游戏。 那天下午,谢晏舒带着他们去陆家做客。 陆闵之姗姗来迟,他看着小小的裴珈禾,对他和善地笑了笑,又朝他招招手,示意裴珈禾到他身边去。 裴珈禾有些胆怯,但知道自己不能拒绝,走过去礼貌地道:“叔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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