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以宁顾不上为自己辩解,目光贪恋地随着边亭移动,片刻都不肯松开。直到边亭在床前坐下,他才看见床边支着一张小床,床头摊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 原来今晚边亭一直都在这里。 “我知道,是我错了。” 靳以宁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利索地道了歉,也许是刚做完手术的关系,他的声音很轻,温柔地像在哄人。 “你瘦了。”他抬眸望着边亭,不错眼,又说,“怎么才来,我好想你。”花言巧语。 男妖精的话术。 边亭冷哼一声,别开视线,没有中计。 “你别生气。” 靳以宁试探性地碰了碰边亭的手,见他没有抗拒,大胆牵住。 边亭没有避开,放任靳以宁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按进自己的掌心,牵好,握紧。 他是在生气没错,但这气生得并不坚定。当下困扰他情绪,与其说是因为靳以宁的欺骗而生的愤怒,不如说是为自己的无力而懊恼。 到底还要多久,他才有能力为他撑起一把伞,不让风霜雨雪沾湿他的一片衣角。 到底到什么时候,靳以宁才能信任他多一点,把他当作可以依靠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 “反正你永远都是这样,只会让我躲在你身后。”边亭一时口快,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但马上又觉得到了这个时候,还把这些话搬上台面来说,没意思极了。 他泄气道,“算了,当我没说,我先叫医生进来。” “想要保护自己最爱的人,是人的本能,我也一样,我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靳以宁不肯把这个话题跳过,执着地把话头接了回来,“你不能因为这个怪我,易地而处,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一个关键词钻进边亭的耳朵,边亭的耳廓动了动。他好像还是第一次从靳以宁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 他的后背倏地绷紧,手心也微微出了汗,至于心跳的速度是否还正常,他已经无从判断。 但靳以宁则表现得淡定从容,一如往常,他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多了不得的字眼,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适时地翻起了旧账,“况且,前次你把我迷晕关船上的帐还没和你算呢,这下扯平了。”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什么爱不爱的,只是他诡辩的说辞而已。 “谁和你扯平了!”边亭觉得尴尬,气鼓鼓地抛开靳以宁的手,用坏脾气掩饰窘迫。 好在,医生带着护士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房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边亭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抱臂站在一旁,看医生给靳以宁做检查。 这次手术很成功,一切指标都正常,接下来只要好好修养就可以。边亭送走医生,回房间后就关了灯,在隔壁临时支起来的小床上躺下,没有再和靳以宁说话。 刚才医生给靳以宁补了一针止痛药,这药里有安眠的作用,尽管他已经睡了一整天,这会儿药劲上来后,脑子又开始发昏。 但他不想就这么睡过去,边亭难得在他身边,他一秒钟都舍不得闭上眼。 “边亭?”靳以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从他的角度望过去,看不见边亭的人,只能看见一团圆圆的小山包,气鼓鼓的。 “嗯。”边亭应道,黑暗里很快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他也没睡着。 “你明天能不能再来看我?”靳以宁提了个大胆的要求。 边亭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口气,“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那你好好考虑一下。” “看心情。” 避免让边亭的心情更差,靳以宁识相地不再追问,安静地平躺在床上。因为药效的关系,天花板在他的眼前摇摇晃晃,吸顶灯四周有好几个重影。 他头晕得厉害,声音也轻了下来,“我没有骗你,在你回来找我之前,我是真的决定和姚若龙同归于尽的。” 如果没有边亭,他就会如计划中一样,和姚若龙一起坐在前往大望山的车里,等到经过隧道时,引爆炸弹,玉石俱焚。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嘲弄道,“毕竟,活着真没什么意思。” 黯淡的天光里,边亭呼吸一窒,就算事情已经过去,再听见他轻描淡写地提起,胸腔依旧像一只破洞的大口袋,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冻得他的心脏发僵、发疼。 “嗯。”边亭淡漠地应了一声,躺在小床上没有动,碍于面子,就算他心里疼得不行,面上也不能表现出一星半点。 “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我舍不得你,也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靳以宁继续往下说着,“我还想有机会再见你,还想有机会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气我骗你,但是边亭,我不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我一直记得答应你的事。”他这段话说得艰难,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我相信周天懿,也相信你,我没有把你排除在外,如果你没有牵制住Sam,警察没那么容易抓住姚若龙,如果你没有及时赶来,我可能已经死了。” “所以幸好有你在,现在还能再见你,真好…” 靳以宁身上挂着各种仪器,无法作出太多的动作和表情,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平稳而沉静。 一段话说到这里,几乎耗光了所有力气,倦意铺天盖地地袭来,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靳以宁太累了。 但心口压抑多年的情愫喷薄而出,他不想睡去,还想说很多。 他想说还能继续爱你,真好。 他想说就算明知是欺骗,是背叛,是利用,我仍然无法停止爱你。 他还想说,曾经他是多么讨厌那样软弱的自己。但爱是一道最难解的题,明知过程是错的,结果也错的,仍然无法擦去早就写下的答案。 “边亭,我…” 靳以宁的话还没说完,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边亭截断了他的话。“靳以宁,先别说了。” 他握紧靳以宁的手,视线里腾起水汽,很快又眨了眨眼,慢慢压了下来,“其实你想说的,我早都知道。” 爱就算不说出口,也有千百种端倪,能让人感受到。 “放心睡吧。”边亭支起身体,往前倾了倾,另一只手拨开靳以宁额发,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贴了贴,“等你醒来,我还在这里。” 靳以宁没让落在唇角的温热离开,用仅有的力气,抬起下巴,和他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有了边亭这句话,他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彻底沉入梦乡时,他在想,他还有很多话还没说给边亭听。 但是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尾声 “说说吧,你和这家境外公司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他们的货怎么会在你们的仓库里?” “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你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你和我说实话,我们警方说不定可以帮你。”…… 三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距离凌晨十二点只剩下十几分钟,审讯室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边亭带着新鲜出炉的口供从里面冲出来,像被狗撵着似的,直奔周天懿的办公室。 “边警官。” “小边,还没下班呐?” 深夜的海关大楼依旧热闹,一路上不断有人和边亭打招呼,边亭没时间一一回应,只能一笑而过。 周天懿的办公室里也亮着灯,边亭进他顶头上司的办公室跟逛菜市场似的,门都没打一声,就闯了进去。 “看看。”边亭把口供本往周天懿的桌面上一抛,转身就在办公室里唯一的沙发上坐下了,仰头喝干了一大壶水。 这是边亭成为缉私警察的第四个年头,当年的姚若龙案边亭也牵涉其中,不过法庭很快就判他无罪。之后,结合边亭在几起大案中的优异表现以及个人意愿,他被破格录取进入警校,毕业后顺利进入警察队伍,并在去年年中转正。 周天懿从案前抬起头,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那反骨仔的嘴还真被你撬开了?” 审讯室里的那个人,他们已经抓回来好几天了,但无论周天懿虚声恫吓,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此人始终装傻充愣,无法从他口中问出半个字。 “问出来的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边亭看了眼表上的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下班了。” “等等。”周天懿如今升官加爵,当上了领导,尽显黑心本质,“今晚你不如加个班,把剩下的几个人审完?都熬了几个大夜了,也不差这一晚。” “今晚不行。”边亭平日里工作起来也是不要命的,今天居然拒绝了她,一点商量的余地也不给。 边亭看向周天懿,狡黠地眨了眨眼,“今晚我对象过生日,我得赶紧回家了。” “滚,滚滚,麻利地给我滚!没人问你!”周天懿瞬间暴躁起来,操起桌上的笔就朝他扔过去,“有对象了不起,可把你能耐的!滚!快滚!” 边亭挨了顿骂,换了个准时下班,自觉这笔买卖很值,喜滋滋地出了海关大楼。 刚到门外,他就看见大楼对面众多玉米馄炖红薯摊旁,安静地停了一辆车。 小摊前热闹非凡,下了夜班出来打牙祭的年轻人络绎不绝,而边亭看向台车的瞬间,仿佛周遭这闹哄哄的烟火气,瞬间安静了。 边亭走到车前,弯下腰,敲响了黑漆漆的窗户,“这里不能停车,赶紧挪走,不然我要通知交警队来开罚单了!” 玻璃缓缓降下,最先出现的是靳以宁光洁的额头,然后是带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带笑的嘴角。 夭寿,真是见鬼了! 这张脸已经看了十几年,但还是会随时随地,令人怦然心动。 “接家属下班也不行?” 靳以宁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单手支着下巴,一脸苦恼,“我小男朋友也是你们警队的,忙得好长时间不着家了,小警官您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究竟怎么回事?” “这样啊。”这件事上边亭确实理亏,他轻咳一声,绕到副驾,拉开车门上了车,“勉强通融一次,赶紧开走。” 车门关闭,车子却没有立刻启动,透过贴着黑膜的车窗,依稀可见两道人影慢慢靠近,在短暂的试探触碰后,融成一片。 玻璃上腾起白气,遮住了最后一点模糊的影子。 “刚从公司出来?”边亭松开了靳以宁的唇,平复着呼吸。 “嗯,刚加完班。”靳以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也有点喘,“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他现在经营着一家贸易公司,今年起公司的业务量剧增,应酬起来也是没日没夜。周天懿的预测没错,法官考量了诸多因素后,果然判得很轻,没多久,靳以宁就恢复了自由身。 边亭想了半天,都没想好吃什么,最后决定两人决定在这值得庆祝的日子里,回家下碗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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