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两人一起蹲在路边喝甜汤,男孩吸溜了一大口甜甜的糖水,鼓着腮帮子,捅了捅靳以宁的胳膊,“喂——” “喂什么喂。”靳以宁放下塑料勺子,斜了他一眼,“不会好好叫人吗?” 男孩睁着扑闪着大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喊了一声,“叔叔。” 听到这声叔叔,靳以宁嘴里的豆花呛进鼻子,咳得惊天动地,血压都快飙上来了。 自己最多比他大上个七八岁,怎么也叫不到叔叔吧? 咳嗽平息下来后,靳以宁故意板下脸,“叫得不对,再叫。” “哥哥。”小男孩笑了,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行啊,这臭小子故意消遣他呢,靳以宁气得伸手去拧他的脸,被他躲过了,他放下碗去追,男孩已经一个箭步蹿到了花坛顶上。 开够了玩笑,两人回到路边,端起甜汤,重新蹲了下来。 打打闹闹了半天,小男孩的脖子泛红,脸上全是汗。 这时他又问靳以宁,“你明天几点过来?” 男孩脸上波澜不惊,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明天是他发小丁嘉文的生日,听说他奶奶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蛋糕,让丁嘉文分给他吃。但他想到了自己新认识的这个哥哥,想把蛋糕带过来,和他一起吃。 “明天啊,明天我要回家了。”靳以宁舀起自己碗里的豆花,放进男孩的碗里,“快开学了,明年暑假再来吧。” 男孩怔了怔,马上低下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应了声,“好。” 喝完最后几口甜汤,靳以宁就回去了,边亭拎着撞着空外卖盒的塑料袋,站在巷口的路灯下,目送他离去。 直到人走远,他才想起,他还没问过这个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连忙小跑起来,想追上去问,但往前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没关系,边亭掰着手指开始数日子。 等到明年暑假,又能再见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靳以宁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字,但临时加个新名感觉很陌生,番外继续沿用。
第111章 番外(2) 靳以宁去美国的第一年,原本说好要回来过春节。 边亭在得知这个消息起,就开始暗自紧张忐忑,但在他寝食难安了一个月之后,只在除夕当晚等来了靳以宁的视频电话,和一大箱子越洋礼物。 那晚大家都聚在蒋晟家吃年夜饭,边亭坐在餐桌前,心里有点失望,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这通电话当然不是打给边亭的,而是拨到了杨芸的手机上,电话接通后,手机在席上转了一圈,每个人都和靳以宁打了声招呼,唯独快到边亭这里的时候,被丁嘉文抢先一步接了过去,最后又回到杨芸手里。 “边哥。”有人提着酒杯,来到边亭身边,“今年多靠您照拂了,来,我敬您一杯。” 边亭回过神,端起杯子,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来敬酒的人,耳朵自作主张,擅自黏在了杨芸的方向。 杨芸还在和靳以宁聊电话,席间人声喧哗杯盘叮咚,边亭听见杨芸嗔怪道,“说好要回来过年,怎么又变卦了呢?我还特地让人把你的房间打扫了一遍。” 靳以宁的声音远远飘来,“治疗方案突然有了些变动。” “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 边亭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声音的方向迈了一步,好在理智及时回笼,又收了回来。 席上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身边又有丁嘉文这个大喇叭,两人说话声时轻时重,轻易就被浓烈的节日氛围淹没。 边亭最后只听到一句,“妈,蒋董,还有…大家,新年快乐。” 这通越洋电话就被挂断了。 饭后,边亭丁嘉文几个人没有急着走,继续聚在蒋家的花亭喝茶守岁。杨芸趁着空闲,开始给大家分靳以宁寄回来的礼物。 靳以宁做事周到,给每一个长辈叔伯婶姨甥侄都准备了东西,把所有人都哄得开开心心的。 分了一大圈,桌面上只剩下最后一只箱子了,杨芸打开纸箱,看见里面装着一双球鞋。 她取出鞋子看了看,又瞄了眼鞋盒,疑惑道,“奇怪,没说是给谁的。” “这鞋挺好看的,还有球星的签名呢。”她把鞋子翻了个面,看了眼鞋底的码数,“巧了,正好是阿亭的码。”说着,她招手把边亭叫到自己身边,“阿亭,这双鞋就给你吧,之前是不是听你说,喜欢这个球星?” 边亭看了眼鞋上的签名,以前他还有时间看篮球的时候,是喜欢过这个球星。 但他没有接,迟疑道,“不大好吧,靳总可能有别的安排。” “有什么不好的,拿着。”杨芸笑了起来,俏皮地眨了眨眼,“让以宁粗心大意。” 过完年,守了岁,边亭拎着这双不知道给谁的鞋,回了家。 到家之后,他把鞋往桌上一丢,连盒子都没有拆,就进浴室洗澡,准备睡觉。 可能是窗外烟花太吵,房间里的空气太潮,边亭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都睡不着。 又一朵巨大的礼花升空,他翻了个身,就着窗外的光亮,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桌上的那双鞋上。有点后悔。 早知道刚才就找个机会,偷偷瞄一眼蒋夫人的手机屏幕。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夜晚会将一些隐秘的感受放大,在这个念头反复的折磨下,边亭一个骨碌从床上起来,拿过自己的手机,滑开屏幕。 他当然不是要给靳以宁打电话,尽管那串数字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但他不敢,也不能。 他只能打开地图,在搜索框里,输入一串地址。 地址是刚才帮杨芸拆包装时他无意间看到的,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态,他把这个地址记了下来。 点下搜索图标后,准确的位置立刻跳了出来,边亭点开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小图钉,打开了街景。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两层小楼,米色的墙,灰色的尖顶,正面还有几扇弧形的落地窗。门前是一片大草坪,草坪上的树木郁郁葱葱。 这里就是靳以宁现在生活的地方吗? 像他喜欢的房子。 边亭转动视角,认认真真地看着画面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不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看靳以宁现在居住的地方,却意外地在侧面的走廊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个人影是坐着的,似乎在看书,应该是街景采集时他正好在那里,就被收录了进去。 影子很模糊,出于隐私考量,地图软件给人物的脸部打了码,但边亭一眼看出,这个人是靳以宁。 飘飘荡荡的心,终于落了定,长久以来无处可依的思念,也有地方可以落脚。 边亭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街景里那个模糊而又遥远的人影,轻声对那个人说,“靳以宁,新年快乐。”* 靳以宁明白,放下一个人,需要一个过程。 起初,这个人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天,退出自己的生活。餐桌上不再有他喜欢的食物,车里不再有他的外套,手机里收不到他的信息,就连从别人口中,也很难听见他的近况。 这个期间会有很严重的戒断反应,失眠、焦虑、情绪低落,都是正常表现,并不代表失败。 这个阶段过后,人就会慢慢接受的现实,不会再在半夜因为梦见他醒来,不想和他分享自己的悲伤和喜悦,更不再主动探听他的消息。 来美国近一年,靳以宁忙得不可开交,除了配合黎耀庭和他导师的治疗,还要追查姚若龙的线索,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 靳以宁觉得自己到目前为止,都做得很好,姚若龙的事有了眉目,治疗也取得了新进展,现在他可以做到起身短暂行走,不用器械辅助。 至于边亭,他已经彻底放下了,重新回到两人原本的位置。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已经可以做到一连几个星期都不想起他。靳以宁有自信,就算现在边亭本人出现在他面前,他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所以当杨芸打电话过来,邀他春节回家过年的时候,他应承了下来。 年前,他和黎医生约了回国前的最后一次治疗。从医院出来后,他没有让琴琴开车到门口来接,而是和她约好,在前面街角的咖啡厅见。 靳以宁坐着轮椅,沿着林荫小道往咖啡厅的方向走。现阶段的治疗效果很理想,这天天气又好得出奇,靳以宁难得一个人出来散心,心情很是不错。 路上途径一片商业街,在等红灯时,橱窗里的一双篮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鞋上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这个签名的主人靳以宁认得,是一个正当红的球星,这些年人气蹿得很快,国内外都有不少年轻人喜欢。 红灯恰好在这时变绿,靳以宁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走向马路对面。 信号灯很快变红,路口的车辆川流不息,每天都在成千上万的陌生人在这里遇见、交集、分别。 下一次绿灯亮起时,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影,再次出现在了马路对面,穿过拥挤的斑马线,进了球鞋商店。 从医院到咖啡店,最多十五分钟的路程,这天琴琴在店里等了近四十分钟,才把老板等来。 琴琴打开他带过来的鞋盒,一脸莫名地嘀咕,“靳总,这不是您的鞋码啊?” “是吗?”靳以宁拿着银勺,漫不经心地捣着碟子里的小蛋糕,心情看起来很糟糕,“不小心买错了。” 琴琴看了眼小票上的价格,乍舌道,“那我去退了吧?” 靳以宁头也没抬,回她,“不用。” 从咖啡店回去的车上,靳以宁用手机取消了春节回港城的机票,退出程序的时候,不小心点开了相册里的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是他第一次成功无辅助行走时,让琴琴拍的。 他想起了当时拍这段视频的原因。 他想发给边亭。 靳以宁终于意识到,他好像回到了原点,又或者说,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这个发现让靳以宁有些沮丧,好在,很快又振作起来。 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放下他。 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又是一年春节临近,趁着周末,两人都休息在家,边亭和靳以宁一起动手大扫除。 靳以宁踩在椅子上,拆墙上那对一年没洗的窗帘,边亭坐在他身边的地上,翻出一只大箱子,整理里面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你老实说。”边亭举起一双球鞋,对着靳以宁的方面晃了晃,“这些东西,是不是你美国的时候,特意买给我的?” 那两年时间里,除了那双鞋,靳以宁从漂洋过海寄回来的“无主礼物”还有很多,什么游戏主机、英文初版书、无线耳机、签名球衣…应有尽有,都是一些年轻男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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