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风炎从另一头离开,而陆寂已经走去瞧不见的角落。 整副刑架暴露在谢微星眼前,他这才看清上头不止挂着闻廉,还有一个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人。 “是西门梓。”韩子晟一眼便认出来。西门梓? 谢微星眉头皱得更深,西门梓怎么也在这里? “当啷”一声,西门梓从昏迷中震醒,他被刑具折磨得意识不清,嘴里喃喃喊着“王爷饶命”。 谢微星听见陆寂在捻佛珠。 “继续。” “是、是……”西门梓垂下头去,断断续续道:“是这位,闻大人找到我,请我、请我来长安诗会……还说,愿意扶我做皇上跟前……第一臣。” 谢微星似乎猜到什么,下意识想逃离这里。 “闻大人还说,只要听程大人的话,用不了多久……王爷便会退出朝堂,届时皇上便是掌中傀儡,升官发财,岂不是顺风顺……水……” 谢微星不敢再听,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背部死死撞上墙砖才停下,紧闭的眼皮剧烈颤抖起来,急促的心跳盖过所有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西门梓的话瞬间将他送回长安诗会那天。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诗会,大家都带着不同目的。 宋九枝自导自演一场刺杀闹剧,这场闹剧没有杀手,只有一个自己打伤自己的受害者,他这样做,目的是为了在陆凭跟前露脸。 而就在宋九枝之前,刚刚发生一件一模一样的事。 无人看见的房间,迟迟没有落网的凶手,同样自导自演的受害者。 程屹安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为了脱去魏书胜之案的嫌疑。 整船人都在监视下,唯独凶手逍遥在外。 谢微星脑海中又浮现陆寂方才的问话。 张显忠是如何死的,问的不是梁鸣泉,而是闻廉。 假扮狱卒去见张显忠的是闻廉没错,可目的不为探望,而是经人授意,取人性命。 要杀木槿的也是程屹安,所以闻廉的刀在看到谢灿时停了下来。 而程屹安必须要对木槿下手的目的…… 是怕山湾渠案重查翻案。 这一刻,那些怎么都想不通的事,终于首尾相衔串联在一起。 “王爷!” 风炎的声音重新传来,谢微星从嗡嗡作响的耳鸣声中勉强分辨出几句。 “……没在府上……逃了……摇光轩的是陈大人……”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陆寂的怒斥:“找!” 谢微星突然睁开眼,拉着韩子晟从相反方向逃离。 “谢灿!谢灿!”待出了大理寺,韩子晟才敢高声说话,“你要去哪?好不容易才进去,你不是要见梁鸣泉?” 谢微星神情恍惚,木讷地迈着步子,“去程家。” 一定有人收买了西门梓和闻廉,做下一个完美的局用来陷害,程屹安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信,他要亲自去问。 烈日焦灼,谢微星额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胸口像是揣了个烙铁,烙得人无法喘息。 见他模样不好看,韩子晟倒担心起来,一步不离跟着。 “谢灿!你这是怎么了?” “你可是不舒坦?我先送你回摄政王府。” “谢灿!你答应我那事,可千万别忘了。” “谢灿。”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穿破街市喧闹而来,谢微星骤然停下,他缓缓转头,程府的马车正停在路边,车窗掀开,露出程屹安笑意吟吟的脸。 “谢灿。”程屹安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谢微星没犹豫,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跟前。 程屹安从车窗中递出一个食奁,笑道:“这是我亲自酿的雄黄酒,程家不外传的方子,你呀,带回去跟王爷一起尝尝,哦对了,里头还有几样野菜耙耙,你爹从前也爱吃。” 谢微星垂眸,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盘羊藤根。 低垂的头颅犹如千斤重,他用力抬起,看着程屹安的笑容,分明整个人都站在毒辣的日头下,却仿佛坠进那万尺冰河,如何挣扎都浮不出水面。 【作者有话说】 不要骂小谢人傻这都看不出来呀,他所有的思考都是把程屹安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压根没往那个位置想过。 ◇ 第75章 太疯了以至于想不出名字的一章 时隔几月,长安城再次陷入惶惶之中。 陆寂亲自带人封城,拦路的圆木还没拉到城门口,府中便匆匆来报。 “王爷!回来了!小公子回来了!” 青天白日里,陆寂竟生生打了个摆子,力气如抽丝剥茧般泄去,再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回来了?自己回来的?” 来人一拍大腿:“可不是,府上正急得团团转呢,小公子就自己走回来了!” 陆寂狠狠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一路疾驰朝摄政王府奔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万有福提前迎出来,他将马引至一旁,忧心忡忡指了指里头,“王爷,您快去瞧瞧小公子吧,人是回来了,可看着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丢了魂? 陆寂一颗心瞬间吊起,他迈着大步往里跑,迈过门槛时不慎被绊了一跤,扶住门口的花几才稳住身形。 “慢点跑。”里头传来谢微星的声音,“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在呢,没丢。” 熟悉的语气给陆寂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站直身子,脚步放得轻慢,“去哪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跑出去?” “陆寂。” 陆寂动作一僵。 谢微星起身,微微张开双臂,“能不能抱抱我?” 陆寂半点犹豫都没有,他走上前将谢微星纳入怀中,迁就地低下头,两人耳鬓相贴轻轻厮磨着。 鼻尖满是陌生的香气,谢微星使劲蹭了蹭,深埋入陆寂衣襟,终于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冰冷僵硬的四肢才逐渐温热起来。 就这么抱了许久,他将陆寂轻轻推开,“闻廉是什么时候被抓进大理寺狱的?” 陆寂这才明白谢微星偷偷溜出去做了什么,既然已经暴露,再瞒下去毫无意义,他几不可闻轻叹一声,回道:“一月前,你同我说谢灿的关系网很简单,再加上梁鸣泉刚好查到程家,我便开始怀疑。” 一月前,那便是花船出事没几天,就找到闻廉头上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寂喉结滑动几下,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又听见谢微星自问自答:“因为你查到了一个不敢叫我知道的人头上。” 谢微星转头,将一旁的木匣打开,“你不知道怎么跟我说,就算说了我也不会信,还要骂你一句没良心,所以你想了一个办法,通过送信的方式,将证据一条条送到我跟前,等我自己慢慢发现。” 先是谢家别院,又是摄政王府,一个比一个警戒严密,到底谁这么神通广大,能将信送进来而不被青成抓到? 当然是一个自己人。 可笑的是,就算那些信送到他手中,他也从未往程屹安身上怀疑过。 “后面两封,的确是我差人送的。”陆寂垂眸,将君子如兰和人淡如菊的荷包拿出来。 “那第一封呢?” 陆寂摇摇头,“尚且不知,但正是收到这封信后,我突然想到,刚好可以借这种方式,将真相慢慢透露给你。” 但谢微星等不及慢慢来。 “嗤……”谢微星嗤笑一声,将程屹安送的食奁推至陆寂跟前,“你知道吗?从大理寺狱出来时,我还是不信,我要去找他,我要亲口问问,可是他却给了我这个。” 谢微星蓦地红了眼圈,“你说他心怎么就这么软呢?若是早早把我捅死,若是把这雄黄酒换做毒药,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陆寂最怕看见谢微星这副模样,他藏着瞒着,试图用一种更缓和的方式等谢微星慢慢发现,可事情还是不如人所愿地、如此突兀地来到眼前。 谢微星越笑越难看,渐渐歇斯底里,“你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跟之前一样优柔寡断啊?” 陆寂不知所措地看着这样的谢微星,满眼心疼。 谢微星却突然安静下来。 “陆清野,你准备怎么办?” 陆寂抬手,在谢微星眼角处的绯红上点了点,“都听你的。” “怎么能听我的?”谢微星将陆寂的胳膊推远,“你要视律法为无物吗?” “不会。”陆寂收手,“你不会包庇袒护。” 谢微星后退一步,转过身去,“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 良久,身后才响起陆寂的回答,“按律有谋反、谋大逆者,斩首示众,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等,皆流。” 又过去许久,谢微星吩咐:“留条性命,我要亲自问问他。” 与此同时,勤文殿。 陆凭看着再一次抄错行的书,郁闷地搁下笔,叹了口气。 一旁伺候的豆喜赶紧递上热茶点心,“皇上,已经抄了半个时辰,咱们歇会儿?” 陆凭哪敢歇,皇叔不仅叫他抄书,还特意送来一个宋九枝盯着他,抄不完不准睡觉,背不过不准吃饭,竟是比成婚前还要辛苦。 “皇上。”豆喜心疼不已,“王爷总是叫皇上抄书,可这抄书又有何用?宫里头随便一个奴才都能帮皇上抄了去。” 陆凭瞅他一眼,喏喏道:“皇叔是为了朕好,才叫朕抄书的,是朕不争气,抄书都抄不好。” 豆喜往门口瞅了一眼,见门关得严实,胆子大了不少,他凑近了,压低嗓音道:“皇上,您不能总是听王爷的话呀!” 陆凭搓了搓磨红的指尖,什么都没说。 豆喜替他着急:“皇上这样听话,岂不是要当一辈子傀儡,那皇后不就是王爷送进宫来监视皇上的?这天下本是皇上的,这皇权本是皇上的,是王爷抢了您的东西,皇上要抢回来才行!” 陆凭压根没想过这件事,他眼带迷茫问道:“可朕已经是皇帝了,还要如何抢?” 这豆喜在宫中耀武扬威惯了,仗着陆凭宠他,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您是皇上,您的话就是圣旨,程大人说了,只要您圣旨一下,他自然会对皇上忠心耿耿,王爷又算什么?” 话音刚落,勤文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不断晃动的门板上赫然留下一只硕大的脚印。 那新皇后风姿摇曳迈进门,在两人注视中走到跟前,二话不说抬起一脚,将豆喜踹去墙上。 陆凭惊呼一声站起来,“皇后!你要做什么?” “回陛下,我这是为陛下铲奸除恶呢。”宋九枝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蹲下身去,在豆喜脸上比划起来,“我当是谁在陛下耳边说些有的没的?还傀儡皇帝?原来是你啊。” 豆喜捂着肚子坐起来,疼得脸色煞白,还强挺着脖子威胁,“你要做什么!皇上还在呢!你持刀进殿可是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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