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寂执起谢微星的左手,轻轻摩挲那截手腕,又在试探,“今日上元,我想带你去看长安诗会,怕你再逃,所以我们一人锁住一头,一同去。” “我……” 谢微星动摇了,他不想被陆寂以押送犯人的方式带出门,可又实在是闲得无聊,想出去看看诗会凑凑热闹。 看出他在纠结,陆寂又退一步,“只在路上用,到诗会便解开。” 谢微星:“好。” 答应得倒是干脆利索。 陆寂情绪放松下来,他掌心一翻,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褐色药丸,作势要往谢微星嘴里喂。 谢微星闭嘴躲开,话从齿缝中挤出来含混不清:“什么东西?” 陆寂:“解药。” “……”谢微星火大:“你不是说没有解药吗?” 陆寂趁机把药丸塞进他嘴里,气定神闲道:“这几日方制出来的。” 谢微星乖乖把药吞了,噎得脖子一抻,“最好是解药,若你再敢骗我,我就脱光了去摇光轩门口舞剑。” 陆寂没在乎这些奇奇怪怪的威胁方式,他给谢微星喂了口水,旋即从旁取过一条竹青丝绢,不嫌烦琐地,一圈圈缠在谢微星的手腕上。 丝绢从最窄的腕骨一路向上,直到缠满整个小臂,确保没有皮肉露在外头才停下。 而后他拿起锁链,像给自己一笔一刀雕刻出的神像献上佛珠那般,虔诚又小心地,将对方拉入无法冲破的桎梏中。 锁链松松垮垮,谢微星抬手甩了甩,带动陆寂的小臂随之动作,他垂眸偷看,陆寂手腕处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缠。 察觉到谢微星的目光,陆寂抬眸看去,两人对视的同时,他的指尖沿着链身一寸寸爬上去,爬过冰凉的枷锁,爬过柔软的丝绢,最后强势地插入谢微星的指缝中,紧紧缠住。 在谢微星懵懂的注视中,陆寂轻声呢喃:“重云夜早,华灯氤氤,我将圆月,洒洒微星。” 谢微星眼神愈发迷茫,明显是没懂,他只听见“微星”二字,想来应该是那酸溜溜的情诗,专写给他的。 他不走心地夸了句:“写挺好的,下次别写了。” 陆寂神色黯然,失望于谢微星的不解风情麻木迟钝。 谢微星不过是单纯的没文化罢了,他琴棋书画样样死路,也只有在排兵布阵和带孩子这两件事上有些自己的心得。 他听不懂陆寂那委婉含蓄的遣词造句,就如陆寂不懂他为何这样冷血无情一般。 “没关系。”陆寂轻叹。 再无情,都没关系,谢微星能狠下心一次次离开,他早该知道了不是吗?什么诗什么画,不过是无法向谢微星讨来回应的寄托罢了。 谢微星脑子里被诗会占满,仍旧不走心地回了句,“我还没说对不起呢,你说什么没关系?” 陆寂摇头不语。 这会儿解药已然起效,谢微星下床蹦了两下,前几日的萎靡不振一扫而空,血液在身体中快速跃动着,连声音都带着勃勃生气:“走吧!” 上元佳节,满城繁灯,犹如万斛金莲洒长安,若谢献书在,或许会舞文弄墨来一句“迢迢银汉渡仙子,千古楼台展神光”。 可惜坐在马车里的是谢微星,他只会扒着窗子看热闹,连惊叹都显得有些苍白贫瘠。 “好看,真好看啊!” 陆寂失笑,他推开另侧车窗,同青成说话,“去买盏兔儿灯来。” “是!”青成领命离开,陆寂坐直身子,又听见好大一声感叹。 “繁华,真繁华啊!” 陆寂稍稍倾斜身子,陪他一同看灯,却听见谢微星冷不丁来了句:“我是没赶上这好时候啊。” 陆寂一怔,明白过来后,喉咙有些发紧。 萧远桥虽官拜帝师风光无限,可来长安时正遇百废待兴,城中鲜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 朝中方有些起色,又赶上兵戈之年,殷钊一睁眼就起兵大辽,更是连长安城什么样子都没好好瞧过。 谢微星口中的“好看”与“繁华”,想来比任何华丽的词句都真挚。 陆寂给他指了指,“那便是长安诗会,我们来得早,提前上去。” 谢微星沿着陆寂手指的方向看,这才明白陆寂为何这么痛快就许诺他到了诗会便解开锁链。 好好的诗会居然开在船上,待会儿船一离岸,跑都跑不掉。 两人由暗门登船,被早早等在上头的随从引至二层雅间。 他们刚好在船的中心位置,又居高临下,从窗户往下看,整个诗会一览无余纳入眼中。 谢微星先是在屋里闲逛一圈,而后一屁股坐在软垫上,举起左手冲陆寂挑挑眉,示意他赶紧解开。 陆寂随着坐下,亲自斟茶,将第一杯置于谢微星面前,道:“待船开了,再解。” 胆小鬼,谢微星心里念叨一句。 他不再催,享着陆寂奉的热茶,吃着陆寂递来的梨条胶枣,就算腕上拴着链子,也是这个船上最尊贵的座上宾。 有人陆续登船,谢微星好奇,干脆搬着板凳坐在窗边看,朝中重臣来了不少,与各自营党一一落座,年轻后生则三两相聚,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他挨个看过去,熟面孔倒是挺多,韩子晟领着韩家于对过一楼落座,谢朗与同窗则更靠边缘。 船要开动时,下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哎呀哎呀,来晚了来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叫大家等我们两个。” 谢献书步履匆匆跑进来,这一路拱手见礼忙得不亦乐乎,后头还跟着个慢条斯理的程屹安。 谢微星:“……” 他转头看向陆寂,问道:“今日我们下棋的赌注是什么来着?” 陆寂不疾不徐答:“若你赢了,我便把程屹安放了。” 谢微星往外一指,“那这是谁?” 陆寂极缓慢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坏心眼的笑,“你只说要我放了他,并未问我有没有把他关起来啊。” 【作者有话说】 卤鸡:你真是不解风情麻木迟钝。 谢微星:别想太多,只是单纯的没文化。 不好意思来晚啦! 后天(周四)更嗷 ◇ 第30章 一心举荐遭拦阻,诗会突现天上星 谢微星一口气哽在胸口,连喝三杯热茶才堪堪压下去。 再看谢献书那四处攀谈满面春风的模样,这俩人压根没被下狱,在外头不知道多快活自在!说不定就连舞姬木槿、棺材铺爷孙也是陆寂唬他的! 可怜他被困在摄政王府,过着惨无人道的日子,无人问津! 谢微星心里难受极了,开始发疯:“赌注的事我不与你计较,赶紧给我解开!否则今日这个诗会别想开了,我待会儿就叫他们看看,堂堂摄政王对我这个忠臣之子做了什么!” 陆寂掏出钥匙,开锁前问了句:“你要去哪?” 谢微星夺过钥匙,三两下把锁拆下,往陆寂怀里一丢,“当然是去谢献书那边,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瞎打听。” 陆寂提醒:“从后门过去。” 谢微星怒气冲冲跑出门,没过一会儿又跑回来,把桌上的梨条和胶枣一并端走。 陆寂叫他惹得一笑,而后冲风炎招招手。 “王爷?” “可还有梨条胶枣?全送过去吧。” “是。” “等等。”陆寂看着谢微星一路小跑进程谢的雅间,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差人盯紧了。” 这边谢微星一手梨条一手胶枣,没打招呼便闯进房中。 谢献书正在同程屹安说话,闻声看去,呵呵一笑,“灿灿也来了。” 表情稀松平常,没有半点惊讶。 谢微星坐在两人中间,上来就是质问:“我消失这么久你们都不知道找找我?就不怕我出什么事吗?” 谢献书大惊:“你不是一直在摄政王府吗?” 谢微星:“……” 是了,在谢献书心里,摄政王府能出什么事呢,那里简直比谢家都安全。 谢献书又问:“可是王爷待你不好?” 谢微星咬牙切齿:“好,好极了。” 谢献书放心:“那就好,我就说嘛,王爷不会害你的。” 这时程屹安也朝谢微星看来,眼睛微微眯起,压低声音,“王爷也来了?” 陆寂这一路都偷偷摸摸,想来是不想叫别人知道他也在船上,于是谢微星佯装喝茶,借着杯盏遮挡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程屹安同谢献书交换过一个眼神,表情严肃,同时缄默,屋中随从也十分有眼色,连忙起身将门窗都关了。 只有谢微星茫然不解:“怎么了?” 谢献书歪着身子,越过谢微星同程屹安说悄悄话,“定廉,你怎么看?” 程屹安思索片刻,道:“长安诗会至今已第八年,王爷从未来过,今日突然出现,定有蹊跷。” “嘶……”谢献书也是琢磨不透,他眉头紧蹙,猜测道:“王爷来凑这个热闹,或许过几日朝堂会有什么变动。” 知情人谢微星劝:“别想太多,说不定就是来玩的,一个诗会而已,别什么都跟朝堂扯上关系。” 朝堂没什么变动,陆寂也不是非要凑这个热闹,就是陪他来玩玩而已。 谢献书没听进去,忧心忡忡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你才刚醒还不知道,这长安诗会说是诗会,实为公开行卷。” “行卷?”谢微星不懂。 程屹安向他解释:“所谓行卷,即还未考取功名的士子设法拜访高官显贵,投上自己的名帖与诗文,以此举荐自己。长安诗会上,士子们展露才华,若真是不世之材,公卿会当场将这位士子揽作门客,并向朝中推举,为公荐。” “哦……”谢微星恍然大悟。 就是一春季招聘会呗。 怪不得来了这么多喉舌肱骨。 这简直正中谢微星下怀,他拾起杯子,要喝不喝地吸了两口,最后嫌烫又放在回桌上,指尖在杯沿上一圈圈打转。 谢献书拍开他的手,训斥一句:“脏。” 谢微星讪讪收手,他朝谢献书那边歪了歪身子,问:“我们宰相府可缺门客?我倒是有一个人举荐。” “哦?”谢献书瞅他一眼,“何人?” 谢微星:“宋九枝。” “宋九枝?”谢献书从不多问身外事,宋九枝这种小官自然不入他眼,他想了会儿,摇摇头,“不认识。” 程屹安介绍:“太医署医正,九品官,宋氏医术传人,专研妇人之病。” 谢微星:“???”专研什么? 谢献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都已入太医署,哪还需要举荐,不行不行。” 谢微星不死心:“他如今官位太低,我们可以将他举荐入宫当太医啊。” 谢献书:“现在宫里哪还有位置可以举荐,连那太监都一人一坑,没有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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