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反正他现在也很少回来 灯火通明。 言央蜷在病床上,脑袋露在外面,把自己裹成一只白色毛毛虫,燕绥不知道,他讨厌医院,也惧怕医院。 言央妈妈是在医院里抢救了三天才离开这个世界的。 言央没人领,一直跟在医院,直到医生给他妈妈蒙上白布,他没哭没闹,小小身体只一直发抖。 言央别的没记忆,就盖白布那一刻,像是镌刻在脑子里一样,怎么忘都忘不掉,伴随那一刻的是巨大的恐惧、害怕。 后来,听村里那些老妇人嚼舌根,言央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原貌。 言央爸爸长得一表人才,人也聪明好学,但有个很大的缺陷,赌,瘾很大的那种,戒不掉的那种。 十里八乡没有人不知道,尽管长得好看,但没人愿意嫁给他,女孩儿自己愿意,人爸妈也不干,自古以来,好赌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后来,言央爸爸从外省带回来一个女人,同样漂亮得不可方物,就是言央的妈妈。 言央妈妈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可以让人悬崖勒马,浪子回头,短暂的甜蜜过后,自从生了言央,言央爸爸又重拾旧好,越发不可收拾,对言央妈妈的苦口婆心从听到觉得烦到觉得很聒噪,发展到骂到打直到毫不留情的家暴,这些都发生在夜里,一个个不开灯的漆黑的夜里。 长此以往,四下望去,举目无亲,言央妈妈犯了错,她是犯了错,他跟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睡在了一起,就这样走上了不归路。 言央爸爸盛怒之下杀了这对狗男女,那些老妇人是这样说的,杀完了,泄愤了,平静了,害怕了,自我了解了,言央一下子从万人嫌的赌鬼的种变成了没人要的杀人犯的种。 控制不住的发抖,喉咙里发不出声音,言央想喊,想叫,他想叫一声“妈妈”,喉咙撕心裂肺的疼,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能选择出生,他只不过爱上了一个人。 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第二天醒的时候,林越在,正在沙发上玩儿手机,言央手上照旧挂着点滴。 言央试着喊人,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疼。 “醒了?”林越抬头,发现人睁着眼睛正望着他。 “我去叫医生。”林越起身说,言央没有阻止,他也阻止不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他一直什么都做不了。 医生很快就到了,身后竟然跟着四五个医生模样的人,分开围着他,带头的医生边检查边跟周围几个说着什么,说着什么言央听不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突然的,记忆里出现一个画面,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他妈妈床边忙碌,也是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说的什么呢?那时小小的他也听不懂,没来由的,言央生出一种心如死灰的情绪,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燕绥呢? 言央还是在当天下午回了家,他自己从医院里逃回来的。 燕绥还是没有回家,只给他安排了家庭医生,此后几天,燕绥还是没有回来,林越每天来给他送饭。 “林越,燕绥呢?”言央终于忍不住问,声音嘶哑。 “燕总这几天忙,每天开不完的会。”林越说。 “嗯。”言央没再问,想回家的人自然会抽时间回来,就像那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言言,不想了。”林越把粥递给言央,“喝点粥,你这喉咙……自己注意点。” 他何曾不知道,燕总想回家,总是能抽出时间的,不知道人怎么想的,明明对眼前这人明显跟其他那些人不一样的。 “谢谢,我知道了。”言央接过粥,小口小口的喝着。 “言言,你就没有感兴趣的事吗?你可以自己做点事,这样就没那么无聊了。”林越说。 “有。”言央放下勺子抬起头。 “什么?”林越来了兴趣,“你是大学生吧。” “嗯。” “真好,我高中就没读完,看着书就头疼。”林越笑着说。 言央也跟着挤出一个笑。 “那你在做什么?”林越来了兴致。 “我一直在接稿帮人画画,算是原画师。”言央慢慢的说。 “啊!你有工作啊。”林越说,显然是很惊讶,“我一直以为你无所事事。” “也不算工作。”言央闷闷的说,虽然在圈里有点名气,但他生活的重心一直都是燕绥,那些稿,还没有给燕绥做点心重要。 “言言,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林越说,似是意识到自己管得太宽,找补道,“燕总那么大个公司要管,每天那么忙,你要是有自己的事,就没那么无聊了。” “谢谢你,小越。”言央说,他哪里不知道林越的好意。 “没事。”林越不在意的摆摆手,也感觉不好意思,自己说来说去也就那两句。 “明天,你不要送饭来了,我自己可以做的。”言央说。 “可是……”看着人还苍白着的脸,林越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了,你有时间过来吃饭吧,我给你做,你喜欢吃什么?”言央诚心的邀请人,虽然林越是按燕绥的话做事,但心是真心为他担心,他能感受到。 “好啊,我来的时候提前告诉你。”林越说,“不过这是燕总的家,我来吃饭……合适吗?” “没关系的。”言央说。 “反正他现在也很少回来。”言央在心里说。 “那好。”林越答应。 俩人就这样说定,林越又提醒人要按时吃药,不要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便离开了。 有一口没一口的,言央心不在焉地喝完粥,捧着碗,愣愣的,思绪早已不知飞往了何处……
第8章 停电初见 五年前。 吴州大学。 一年一度的文化节,是吴州大学的盛事,言央不喜欢这些人满为患的活动,从不参加,可耐不住好朋友的软磨硬泡,非得拉着他去学校大礼堂凑热闹。 “明天才开始,现在去干什么?何况这么晚了。”言央说。 “哪里晚了?才八点五十九,你这老头老太太的作息时间得改改了。”花群边拉着人边吐槽。 花群,姓花,很少见的姓氏,人的性格也对得起这个姓氏,开朗、热烈,像开得正艳的花,跟言央正相反,却不妨碍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 “就走吧,央央。”花群见人拉不动,求道,“十点之前一定回来,好不好?” “那……好吧。”言央答应。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大礼堂的嘈杂,言央真不想去,他不习惯人多的地方,偏偏交了这么一个爱热闹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还是不去了吧。”言央打着退堂鼓。 “马上就到了,央央,你可不许反悔,等会儿人多,你就这样抓着我,啊。”花群拉着人的手在自己身后比划比划,怂恿道。 言央只得跟着人走。 走进大礼堂,灯光璀璨,人声鼎沸,喧闹不止,花群像是一只第一次出来采蜜的蜜蜂似的,入了花田,一时不知该采哪朵好,一个劲的东窜西窜。 好了,一个不注意,言央找不到人了。 立在原地,言央抬头四顾,哪里有人的影子,言央想退出去,再给花群打电话。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言央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胡乱的揪着不知道谁的衣服,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紧紧不松手,人快要站不住。 “停电了,停电了。” “怎么回事儿?” “别慌啊,大家不要乱走啊。” “怎么停电了?” “应该马上就会来的吧?” …… 停电而已,又不是地震,同学们只嘴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身体却是站在原地没动,也幸好是身体没动,不然,言央还不知道会怎样,他的腿动不了。 “同学,你……怎么了?”漆黑里,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伴随声音,一只温暖的手覆在言央的手背上,“你……是在发抖吗?” 言央望着声音的方向,可什么也看不见,咬着嘴唇终于坚持不住似的要跪下去,耳鸣得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突然被人搂进怀里,言央闻到了那人身上好闻的草木香,像椴树的香气混合着干牧草的温暖气味儿。 黑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大约十分钟,大礼堂重新灯光璀璨。 电路故障,一次小小的停电事故。 “你没事吧。”那人扶着言央,问。 言央终于看清了人,好高,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看着好冷。 言央愣愣的摇头。 “燕绥,走啦,明天再来吧。”一个清亮的女声。 是叫他? 他叫燕绥。 “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吗?”燕绥问。 “不……” “央央,央央,借过,借过。”花群挤到言央面前,一把抱住人,“对不起,对不起,央央,吓到了吧?我没想到会停电。” 他知道言央怕黑,学校对寝室何时熄灯没有硬性要求,他们寝室晚上从来不熄灯,其他人都表示理解,反正除了言央,他们都是夜猫子。 “我没事。”言央说,侧头,燕绥已经跟刚才叫他的女孩儿走了。 言央的心里第一次住进了一个人。 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言央知道了他是生物技术专业的学生,跟他同是大四,喜欢待在图书馆,喜欢打羽毛球,住在校外。 学校羽毛球馆。 燕绥跟戚画刚打完一场,坐在场边休息。 “燕绥,你看,那人好漂亮,男的女的?”戚画撞了撞燕绥的肩膀,对着言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燕绥放下水,连瓶盖儿都顾不上盖,就要去追言央,他知道,稍慢一点儿,人便又跑得没影儿了。 “燕……”戚画倒是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言央这边正在四下张望,他还没看到燕绥人呢,他今天不来打球吗?今天能见到他吗? “找谁?”燕绥站在人面前,略微喘着气问。 “……”言央睁大眼睛,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燕绥看人愣愣的,拉着人就往外边走。 “去哪里?”言央呐呐的问。 “人少的地方。”燕绥说。 “……” 羽毛球馆外边有一片绿化道,燕绥拉着人找了个人相对少的地方站定,松开人,问,“你是来看我吗?央央。”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言央问,他以为人早把他忘了,没想到还知道他名字。 “你朋友这样叫的你,我听到了,哪个央?”燕绥说。 “未央宫的央。”言央说,“我叫言央。”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知道。”言央小声说,低着头不看人。 “为什么偷偷看我?”燕绥问。
45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