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被他找到,严阴郎不相信,走到沐阳身边蹲下,怎么看都和手里的样品不像。 严阴郎眉头微微皱着,“长得不一样。” “说你傻真不冤枉你。”沐阳一个劲儿直乐,“你这是晾干后的干枯状态,当然会不一样了。就好比人死后腐烂的身体能和活着的一样吗?”有道理。 严阴郎听从沐阳的,把草药择下仔细的装好。 “你为什么要找草药?”沐阳问。 “欠医馆钱。”严阴郎言简意赅地说。 沐阳看了他一眼,收敛了些笑意,把找到的连钱草递给他,“那你早上在这里就是为了找草药?” 严阴郎小心接过,“嗯。” “你要找多少?” 严阴郎看了看手里的,“这个还差一株。” 沐阳瞧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淫羊藿。” “哦。” “……”沐阳没等到他追问直翻白眼,“你知道它有什么功效吗?”严阴郎摇头。 沐阳笑的贱兮兮的,“补肾壮阳。” 严阴郎走在前面低头认真找着,“哦,好的。” 沐阳:“……” 这个年纪男孩子常常会开一些“敏感”的有色玩笑,然后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顺着话题插科打诨再笑作一团。 这是男生之间拉近关系的一个方式。 严阴郎毫无反应的态度让沐阳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人真是个木头吧。 他甚至怀疑严阴郎就没懂补肾壮阳的意思。 “这个是吗?”严阴郎蹲下,白亮的灯光打在一株草上。 沐阳也蹲下,他对草药没有熟悉到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程度,“嗯,是。你看他的叶子上的小齿轮。” “好。”严阴郎抬眼才发现他们靠的极近。 四周一片幽暗,唯一的光源来自手里的电筒,沐阳垂着眼还在认真的看地上的草药,纤长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随着他说话间的呼呼的闪,灵动而有神。 这么好看的眼睛…像个小太阳…… “哎,热死了。”沐阳没注意到他的视线,长叹一口气,额头是一层薄汗,但他依然戴着口罩,手指提着领口煽动衣服,“咱们出去坐会儿?这破树林里也没个风的。你采完了吗?” 严阴郎受惊似的低下头,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仓促地看着草药,“嗯…好了。” 严阴郎和沐阳走出树林,在路边的石凳坐下。 “谢谢你。”严阴郎很少收到别人帮助,笨拙地用才学到的交友方式表达谢意,“我…下次再请你吃东西。” 沐阳满不在乎地说:“不用,下次我有什么事儿叫你就行了。” 严阴郎又不懂了,“礼尚往来,你说的。” 沐阳无奈地说:“那也不用次次请吃东西啊,我这次帮助你了,下次我需要的时间你帮回来呗。” 严阴郎:“好,帮什么?” “现在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以后再说吧。”沐阳双手撑在后面,身子斜斜的看着繁星点点,“放心,不会让你一直欠人情的。” 严阴郎嗯了一声。 粘稠闷热的晚风吹来,凉意乌云悄悄滑过夜空,梧桐叶簌簌摆动,一时间只有蝉鸣阵阵,晚间悠长。 沐阳的长腿交叠着,偏头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来着做什么啊?你对朋友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严阴郎怔住,茫然反问:“……朋友?” “对啊。”沐阳理所当然地说:“咱们不是朋友吗?早上第一次见面我就帮你解了围,又在同一班,我帮忙带你去医务室、给同学拿药,现在又帮你找齐了草药,咱们现在不算朋友了吗?” 严阴郎愣愣地看着沐阳认真的眼睛。 朋友这个词像一颗柠檬糖,在他嘴里反复咀嚼,又酸又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开,顺着味蕾丝丝缕缕的抵达心脏,钻进满是疮痍的血肉,引起阵阵酸楚的奇妙痛感。 “你怎么了?”沐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不说话?” “你……要和我…做…朋友?”严阴郎抑制心里的难以置信,一句话分成了三段才说明白。 沐阳大大咧咧地说:“对啊,怎么?不能和你做朋友吗?” 严阴郎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喉咙干涩,“我…很奇怪……”...... “他好奇怪啊……为什么不说话呢?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长袖……” “别理他,他是个怪人,没有朋友也不搭理别人。千万别过去,妈妈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孩子脑子有什么问题吧?这么高的小伙子了,他爸打他也不懂反抗,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别人来抢你钱你就让他们抢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他们打你也任由他们打?你还手啊!我生你养你,能指望你干什么啊?!” “你看看你这副死样子,除了老子大发善心养你到这么大,谁愿意搭理你?!就连你亲妈都懒得跟你说话。还不滚去给老子洗衣服!死哑巴,没屁眼的烂货!”......沐阳上下打量他:“奇怪?哪里奇怪啊?你又没缺胳膊少腿的。” 少年柔和的音色打断了严阴郎耳边狰狞的谩骂,把他从沼泽中拉出。 一滴滚烫的汗水从严阴郎的脸庞滑落,漆黑的瞳孔被戴着口罩的男孩占满。 严阴郎嘴唇微动:“我…很闷…没有朋友。” 沐阳不以为然,“我当然知道闷啊,闷才有趣呢。我现在不就是你朋友了吗?” “我…夏天穿长袖。” “这有什么啊?我不也是大热天的戴口罩吗?”沐阳歪头看他,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弯弯的眼睛温柔又明亮。 严阴郎感觉一股陌生的暖流从四肢百骸涌入心脏,血脉加速,心率跳的飞快,眼眶湿润、鼻子发酸。 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从来没有…… 沐阳凑近,揶揄道:“怎么啦?感动的哭了吗?” 严阴郎别过头,眨了眨眼,“没有。” 沐阳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远方的天空还氲着残阳,灰蓝的幕布下飘着大面积的云层,边沿还有落日余晖的浅橘。 严阴郎清了清嗓,略显生涩的询问:“你…为什么来?” “来散步啊。”沐阳望着天,似乎在数星星,“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每天都会来这附近散会儿步。” “哦。”严阴郎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话题。 沐阳看着他笨拙的样子觉得好笑,主动掏出手机,“既然是朋友了,加个微信?以后你采药可以叫上我。” 说到这里沐阳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严阴郎有些无措,“我没有微信。” “?”沐阳眼里闪过一丝疑问,被他很快的掩饰过去,换了个说法:“那留个手机号?” “……我打给你。”严阴郎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他用这手机的频率太少了,不知道自己的号码,大多数是张素单向联系他。 沐阳说出一串数字,很快手机震动起来,他挂断保存号码,嘴里念念叨叨的,“给你一个什么备注好呢?闷葫芦怎么样?” 严阴郎的手掌宽大,老式键盘手机在他手里格外的小,慢慢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打名字。 “你给我备注了啥?”沐阳凑过去,看到自己的大名端端正正的在屏幕上。……好呗。 “备注不就是写名字吗?”严阴郎问。 “也可以给朋友取绰号什么之类的,这个随便啦。”沐阳收到了几条微信,他扫了一眼收起手机,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 严阴郎跟着起身,“好。” 沐阳又笑,“你真是个交友小白啊,朋友告别要说再见。不对,普通人告别也要说再见,这是礼貌。” 严阴郎点头,又学到一点,“再见。” “拜拜。”沐阳朝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严阴郎看着他的背影,握了握手里的药草,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班长!” 没走几步沐阳叫住了他,转回头,一张干净好看的脸映入眼帘———皮肤光洁白皙,面容俊俏,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的灿烂阳光,非常有感染力,整个人充满着少年的朝气英俊,让夜晚成为他的背景板。 和严阴郎想的一样,口罩下的脸很好看。 严阴郎呆呆的看着沐阳,那笑容好似春日里的阳光,要将黑夜照亮。 沐阳一边后退一边说:“这次是真的下周见咯!” 严阴郎在原地站了很久,直至沐阳消失在黑夜里。 今天是9月2号。 他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他叫沐阳。
第9章 【短信】 严阴郎拿着药回小诊所的时候老头已经快关门了,他把药草放在桌上让老头查验。 “哟,不错。”老头拿着药草细细的看着,“我还以为你会认错东西呢,居然都对了。” 严阴郎:“明天我再来。” “帮你换个药吧?”老头指了指他的额头,“你那么长的伤疤,愈合还得有些日子呢。” 严阴郎如实说,“学校换了一次。” 老头不乐意,拉着严阴郎坐下,“学校那些肤浅的皮毛也能算得上换药?再说了,你妈付的钱是你好几天的换药费,赶紧坐好。” 严阴郎老实坐下。 “啧,你今天干嘛了?怎么伤口又有些红肿?”老头数落他,“你们这个年轻的人一点都不注意,疤痕是勋章的念头赶紧给我打消!这都破相了还帅个鬼啊?” “军训。”严阴郎说。 “自己多注意。”老头帮他贴好纱布,“当心感染了。” 严阴郎生硬点头。 他还不习惯别人的关心,无措又茫然,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头给他换好药,把瓶瓶罐罐收好,准备下班,“今天耽误你学习了吧?你让你妈把钱补回来,后面就不用帮我采药了。” “不耽误。”严阴郎说。 老头和他一起出门,把门锁好,“那随便你。” 严阴郎转身就走,老头又叫住他,“哎,记得明天来换药。” 严阴郎:“……我没钱。” “你这人,”老头扬手在他脑门上打了两巴掌,“都说你妈把钱付够了。” 老头精瘦干练,双手背在后面哼着歌,慢悠悠地走了,“记得明天给我采药。” 路灯把坑坑洼洼、积着水的街道照的透亮,老头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严阴郎不明白老头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头的小诊所里的药费都是现结,根本没有提前预知费用的说法。 他采药还债天经地义,可是老头为什么还要额外的帮他换药? 从未接受过外人的帮助和关怀的严阴郎非常茫然,他不明白沐阳为什么对他这么热情、也不懂老头对他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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