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初很快明白过来,当时在从城中村回市中心的车上,季醇所说的“白月光”是谁。 不是他。 下午两点,去季醇学校附近洗衣店的下属把电话打了回来,说老板告诉他那一天少年送过去的衣服胸口上有一块很大的污渍。 办公室内分明开了暖气,周凌却觉得越来越冷,像是在寒窖里一般。 他简直不敢去看顾流初的脸色。 他匆匆对顾流初道:“那个女生那里,我亲自去一趟。” 这一次,要是他的下属再出问题,他也别活了。 周凌开车过去,女生知道他是赵总上头的人,什么都没多问,便跟着他进了单独的茶水间。 周凌把手机通话开着,放在桌边,问:“介意吗?” “不介意。”女生道。 她以为周凌是替顾家的谁来问顾逸止相关的事的。 顾逸止去世三年,他的家人因为思念,去挖掘一切和他哪怕只有丁点儿关系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 “我高中的时候确实暗恋隔壁学校的学长,你要问我什么原因,我确实回答不上来,当时大半个学校的人都暗恋他。不过我们学校可能就只有我和他稍微有点交集。”女生握住面前的一次性杯子,用几分怀念的语气道。 半个学校的人都暗恋顾流初? 周凌挠了挠鼻子。 不可能吧。 倒不是说顾流初不值得被人暗恋,只是作为顾家的亲信他知道,当时顾流初极少去学校,可能一两个月都不在学校露面,那会儿顾流初的病情不太稳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请家庭教师。 周凌问:“你指的交集是?” 女生道:“我有一次请朋友吃饭,忘了带钱包,在那家店非常窘迫,他替我结了账。” “怎么说呢,你知道他很有人气,家里有钱,我几个朋友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或许是虚荣心吧,我那会儿觉得非常罗曼蒂克。”女生怅惘地说:“现在回想起来,是那时候太中二了。” “之后我便经常去他们学校门口,试图偶遇。” 少女时期做的事情无非只有这些,写日记,拍照片,打印下来贴在日记本里。 顾流初皱眉。 他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桩事。 他不是一个会对陌生人施加善意的人。 周凌听着也有点奇怪。帮别人结账,这事儿不像是顾流初会做的,反而像是他哥哥会做的。 毕竟年少时期的顾流初对所有人竖起身上的刺,高傲、不可一世、冷漠又孤僻。倒是顾逸止非常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在所有人面前扮演温柔的三好学生。 果不其然,女生接着道:“但很快我发现我弄错了人。一开始我以为他是那对双胞胎中的弟弟,后来才知道是哥哥,我暗恋的人是顾逸止。” 周凌:“……” “日记本也写错了,我就换了一本重新写。” “那个本子呢?”周凌追问。 女生愣了下,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意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答道:“有一次期末之前在图书馆熬夜复习的时候,我的书本和我那会儿的小男友的书本混在了一起,过了一两个月我才发现那个本子不见了。估计是落他书包里了,但当时已经分手了,很尴尬,我就没去要回来。” 说完,女生试图把话题绕回顾逸止身上。 “新闻上说他身故了,我不太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对方来找她问顾逸止的事情,然而自从高中之后,她又哪里有机会见到顾逸止。 她踌躇了下,双手按在膝盖上,忍不住问周凌:“我总觉得那场车祸不是单纯的事故,新闻上连车祸原因都没放出来,会不会另有死因?” 比如继承之战什么的。 周凌:“……” 女人,你这样很危险,当着顾流初的面diss他。 那头,顾流初不想再听下去,挂掉了手机。 外头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天压下来,办公室内黑沉沉的,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让人难以呼吸。 顾流初坐在黑暗里,抓着桌板,修长指骨泛白,嘴唇失去了血色。 他早该察觉的。 又或者是,他早已有所察觉,只是潜意识害怕知道真相罢了。 这些天以来,奇怪的地方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有的时候觉得季醇像一团火,离他很近,热情快要将他灼烧。有的时候又觉得季醇像一块木头,离他很远,无意中的冷漠也快要将他冻伤。 为什么觉得他的喜欢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季醇却仍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隐隐约约有了逃的迹象。 为什么季醇没在手机里存他的照片。 为什么分明同床共枕,却只有他一个人生出了欲念。 为什么觉得季醇忽冷忽热。 …… 一切的答案原来都是,季醇根本不喜欢他。 季醇没喜欢过他。 没有一分一秒喜欢过他。 那些只不过是讨好上司的行为罢了。 盯着他看,是因为记不清他的脸。 甚至,季醇喜欢的还是女人。 那他这些天的行为落在对方眼中又算什么。 对于一个只是把他当难搞定的上司、极有可能厌恶男人、不知道到底是记不清他的脸还是不想认真记住他的人来说,他的一挑子热算什么。 男同性恋的恶心掰弯行为吗? 去查监控的另一拨人也传回来了结果,将一小段传到了顾流初面前的电脑里。 顾流初看见季醇抱着一只棕色的羊驼,冲进电梯里。 他脸色彻底变了。 * 季醇吃完饭,司机又把他送回学校去上课。 一下午顾流初都没有联络他。 怎么说呢,微微有点儿不适应,他还以为金主爸爸一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呢。 可能是之前顾流初对他太好,给他造成了顾流初非常喜欢他的想法。 不过这很正常,豪门继承人当然是以公司的事为主,怎么可能天天恋爱脑。 而且他不是已经让周凌告诉自己有事要处理吗? 季醇不知道他在处理什么事,上课的时候掏出手机看了好几次,没有发消息去打扰他。 反正晚上就能见到了。 季醇拨弄着放在口袋里的小小圣诞树,走之前他特地问了侍应生能不能带走,既然顾流初没来吃饭,他就带点装饰品回去,让金主爸爸感受一下今天这家餐厅的氛围。 侍应生有点诧异,还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当然可以,这里的一切都是您的。” 季醇很高兴,想着晚上回去就挂在玄关。 季醇去完医院,差不多晚上九点多到家。 将指纹贴在门把手上,推门进去,他便发现哪里有些不同寻常。 家里地暖没打开,冷得要命。 他匆匆打开玄关最暗的那盏的灯,然后又把地暖打开了。 再等他转过头去,一道熟悉的人影穿着浴袍,独自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 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 好像从头到尾始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一般。 季醇吓了一跳:“你在家啊。” 在家也不出声,每次都把他吓一跳,金主爸爸这是什么癖好。 顾流初抬起漆黑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季醇下半句顿时留在了嘴里,有些发怔。 今晚的顾流初有些不同寻常,他坐在阴影里,面上全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墨玉漆黑,虽然和三个多月前相比,眼睑下方已经没了休息不好的青黛色,但神态看起来却比三个月前更冰冷。 不,也不能说冷,只是让人感觉极为陌生。 季醇很快发现这是因为什么。 顾流初正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向自己。 他的过往、他的世界,二十几年里从来让人无法融入,而此刻那道全心全意为季醇打开的门,好像又关上了。 “怎,怎么了?”季醇把书包卸下来,慢吞吞地脱鞋,下意识地有点心虚。 ——因为他和乔俞去游乐场玩了? 顾流初没说话,片刻后,道:“过来吧。” 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季醇有点怂地顶着书包过去。 “放心,我以后不会质问你和你发小的事了。”顾流初的语气像是有几分自嘲。 沉默半晌,他唇色有几分苍白,道:“我在你学校和医院之间给你置办了一处房产,比这里稍微小点儿,那边没有太大的楼盘。你明天开始就搬过去吧。” 季醇从书包后探出脑袋,呆滞地看他一眼。 给他买了套房? “当初答应你的五千万明早到账,银行需要一点时间。除此之外,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可以找周凌。” 钱到账了,明明应该很开心,但此刻季醇脑子里却是混沌一片。 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顾流初没有回答。 他表情说不上来冷漠,也说不上来恼怒,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视线缓缓从季醇脸上移开,看向茶几。 季醇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有一份雪白的文件。 “签了它。”顾流初起身:“明天一早我送你离开。” 他回了房间。 季醇又走近几步,这才看清楚茶几上的文件。 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第34章 季醇把外套挂起来, 在沙发上坐下来,借着玄关的灯,把离婚协议书认真地看了会儿。 他不是学法律的, 对一些条款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金主爸爸肯定不会坑他就是了。 他盯着雪白的纸张, 一时之间心里非常迷茫。 他前几天还笃定顾流初喜欢他, 想掰弯他,但这会儿却完全不确定了起来…… 为什么突然提出离婚? 去国外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了吗? 当然, 倒也并不算突然,当时签协议的时候周凌就对他说过,随时会解除协议,而且不是还谈妥解除协议后给他五千万的细节吗? 那么,是金主爸爸的失眠症治好了? 这次去国外他的医疗团队有了新的治疗方案? 老实说,这阵子两人相处太过融洽,季醇都快忘了他们只是协议结婚。 所以先前他以为金主爸爸喜欢他…… 难道只是他的误解吗?! 季醇总觉得自己没有会错意。 他是直男,又不是木头。 但现在就是不知道这喜欢到底有多少。 可能就只是有点点儿喜欢? 以顾流初的身价,也没必要因为这点儿好感,把他这么一个没钱没身份的人长时间留在身边。 如果失眠症有所改善、有其他方法解决,就更没必要留他了。季醇换位思考了下, 觉得如果是自己, 也会选择在正确的时机和一个被迫绑定的男人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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